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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狛治,十七岁,前食人鬼,现勤勤恳恳打工仔。

  十年前,狛治在贫民窟睁开双眼,身体是七岁,心智和记忆是活了数百年的食人鬼。这个世界没有食人鬼,但有部分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狛治在贫民窟挣扎求生,抱着寻找前世恋人的心愿在现代都市生活。

  一年半以前,前世的食人鬼同事,上弦之贰,童磨找到了在工地搬砖的狛治,希望他能进入港口黑手党继续为鬼无辻无惨效命。临死之际恢复记忆的狛治断然拒绝,即使他所尊敬的黑死牟阁下前来邀请,狛治也毫不犹豫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从那之后,狛治按照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继续勤勤恳恳打工存钱并寻找前世的恋人。

  这份安树制药公司的保安工作对狛治来说十分重要,初始工资比他过去所有的兼职都要优渥,更别说还有宿舍和食堂。而这家公司的所有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曾是食人鬼的狛治对这些视若无睹,包括面试他的年轻面试官也是杀过人的家伙。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自己的同事是位满身血腥气的家伙。

  成为食人鬼之后狛治遗忘了自己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才选择不断变强的理由,现在他已经恢复记忆,既厌恶曾经歧视弱者的自己,又不喜欢肆意残杀他人的家伙。

  名为织田作之助的少年杀过许多人,这点显而易见。狛治不想和他产生同事之外的联系,因此对织田作之助态度堪称冷漠。

  织田作之助对新同事的冷漠态度毫无所觉,他甚至没有发现狛治那微妙的态度。

  两人共处了五个小时,一起守在门口,一起巡逻,总共说过的话却不超过十句。

  就这样,织田作之助新工作的第一天结束了。

  公司虽然有安排保安的住宿问题,但织田作之助考虑到家里还有一位不会做饭的孩子,还是决定回去。

  苏格兰路过,看织田作之助要走,喊住他:“织田君,我送你去车站。”

  织田作之助上车,并十分认真地系好安全带。

  苏格兰看着他那副模样,心情分外奇妙——看起来乖巧听话的织田,像什么都不像位杀手。

  “你和狛治君相处怎么样?”

  苏格兰闲谈般地询问织田作之助这一天的工作情况,“你们两个年纪相近,应该能聊得来吧?”

  “狛治……”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会儿,中肯地评价,“对待工作很认真,是个好同事。”

  苏格兰点头,又等织田作之助继续发表看法,而织田作之助坐在副驾驶座上直视着前方,看到路旁的车站,示意道:“谢谢你,我该下车了。”

  苏格兰:“……”

  除了“好同事”之外没有别的看法了吗?

  苏格兰没有停车,好心地表示要送他一程:“在这里等车不如我送你到更容易等到车的地方,不用跟我客气,你要去哪里?”

  织田作之助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说了一个地方。苏格兰点点头,心里却明白那里应该不是织田作之助的住处。

  织田作之助的经历比狛治更为血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织田作之助”都是一位出色的杀手。

  苏格兰虽然好奇织田作之助金盆洗手的原因,猜测那也许与织田作之助的“弟弟”有关,却并不打算多问。

  他送织田作之助到达市中心,两人礼貌地道别,苏格兰前去和琴酒汇合,而织田作之助则回到了家中。

  这个时候天边布满橘色的霞云,天光昏暗,月牙若隐若现,织田作之助拿钥匙开门,入目的是黑暗冷清的房间。

  织田作之助疑惑地眨了眨眼,开了灯,换下鞋子,走进屋中。

  “太宰……?”

  没有人回答他的呼喊,声音在空荡的房间中飘荡,渐渐消失。

  那时突兀地出现在织田作之助眼前的太宰治,在他们相熟之后,又像来时一般突兀地消失了。

  为太宰治准备的地铺安安静静地摆放在衣柜旁边,换洗的衣物和织田作之助的衣物在衣柜中并排摆放,太宰治什么也没有带走。

  织田作之助在房间里看了看,发现太宰并非什么都没有带走——他带走一枚备用钥匙。

  也许他还会回来。

  织田作之助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没有太宰治的生活和他之前的生活没有差别,但当织田作之助站在厨房里准备做饭时,没有站在门边的少年,他竟觉得不习惯。

  冰箱里还有双人份的食材,织田作之助看着它们,心想这些只能靠他一个人来解决了。

  *

  夜晚。

  港口黑手党名下的一家酒店。

  琴酒与苏格兰身穿黑色大衣走进酒店,乘电梯到达三楼,被人引进深处的一个宽阔房间。

  房间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黑发赤瞳,肤色白皙,神色倨傲;另一位则是白橡木发色,头顶是如同倾倒而下的血色,七彩的双瞳含着笑意,手中握着一把金属扇子,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琴酒开门见山:“港口黑手党是诚心愿意和我们做这一桩生意么?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鬼舞辻无惨冷笑:“你在小看我?以我的身份来见你们两个是你们的荣幸。”

  甫一见面,气氛便十分冷硬,苏格兰不动声色,有心周旋,却看到白橡木发色的青年笑着开口,尖牙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无惨大人,您不要生气,先处理好BOSS交待的事情再说也不迟。”

  鬼舞辻无惨冷冷地看了童磨一眼,转世之后没有了血的约束,童磨越来越捉摸不定,但唯独有一点不变,像过去一样站在他身边。

  “直接谈吧。”鬼舞辻无惨冷淡地说,“……我是和你们对接的负责人,名为鬼舞辻无惨,这家伙是童磨。”

  琴酒和苏格兰报上名字,正式开始讨论组织与港口黑手党的生意。

  童磨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安静地像个摆设,但每当苏格兰不经意间抬眼时,便能看见他用一种奇妙又古怪的视线注视着自己。

  鬼舞辻无惨对手下摆设品一般的作用没有任何意见,苏格兰甚至不明白童磨到底来干什么的——总不至于是来盯着他们看的吧?

  一切商讨完毕之后还有些许需要斟酌的事情,但并不急于一时,琴酒收拾东西直接离开,苏格兰出门时对上童磨的视线,青年对他露齿一笑,尖牙分外明显。

  苏格兰合上门,忽然想起来鬼舞辻无惨也和童磨有着同样的尖牙,在昏暗的房间中显出一股非人感。

  令人毛骨森竦。

  两人走出酒店去往停车位,琴酒不喜欢自己开车,苏格兰任劳任怨地载他来,又载他去,拿着车钥匙去停车场取车,却看见车头的石阶上蹲着一位黑发的小少年,仰头和苏格兰对视。

  苏格兰心里疑惑,想要询问,小少年站起身,朝苏格兰笑了笑,说:“刚才有小鬼拿石头划你的车,我帮你赶走他们了哦。”

  明明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说话时却给苏格兰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那张灿烂的笑脸虚假得如同一张面具。

  “啊,谢谢你。”苏格兰微笑起来,“已经很晚了,你也快点回家吧。”

  太宰治眨了眨眼:“我离家出走了。”

  苏格兰:“……”

  这个原因并不在他所设想的回答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接什么话都会显得有些古怪,苏格兰想到还在等待的琴酒,有些苦恼,但身为公安的职业素养让他忍不住劝告:“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家人会担心你的。”

  太宰治没有说话,目光飘向苏格兰身后,戴着黑色帽子遮住大半张面孔的银发黑衣男人从夜色中走来。

  琴酒皱着眉,对取车一去不回的同事感到不满:“苏格兰,你在做什么?快点回去。”

  两人上了车,苏格兰简短地向他解释拖延的原因,但琴酒才不管他为什么会拖延,只知道他让自己等了很久,神情冷淡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车前方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目光中带有一种审视,本能地令琴酒不喜。

  向车外的黑发少年道别之后,苏格兰发动汽车,驶离酒店所在的区域之后,琴酒让苏格兰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停车。

  “你怀疑有人安了窃听器?”

  苏格兰对port mafia会做这种事的可能性抱有怀疑,合作才刚展开,而port mafia好歹也是横滨一等一的大组织,如果他们做出这种事不是蠢就是太自傲。

  琴酒:“闭嘴,给我找。”

  “……”

  苏格兰不想多说,认命地陪着多疑的同事一起检查。

  结果一无所获,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窃听器或是追踪器。

  两人重新坐上车回程,车上安静无声,苏格兰回过味来:“你在怀疑刚才的那名少年?”

  琴酒语气冷淡:“在横滨没有简单的人物。”

  苏格兰下意识地接话:“你在说织田君吗?”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横滨。

  “闭嘴,好好开你的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