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悠闲舒适的春日结束了, 阴云遮天蔽日,滂沱的大雨接连下个不停,由于雨势太大, 山洪渐起, 不止山脚下的巫族, 就连半山腰的伏羲女娲,都不得已一起搬到了各处山顶, 安顿下来。

  好在不周山山峦众多,高山险峰数不胜数, 完全安置得下。

  山峦之中, 水汽漫泽,上清平日里打坐的坐忘峰已然不是瀑布, 而是泄洪口了,在多宝央求之下,上清不再去那里清修, 而是搬回了宫殿之中。

  殿里殿外, 亦是湿漉漉一片, 若不是大家各自有隔绝水汽的法子, 只怕都要生蘑菇了。

  这一切, 概因祖龙日日夜夜在静室中哭嚎不停, 他一个混沌灵兽, 轻而易举便能搅动天地元气,哭起来那架势, 可比那日被他一个眼神吓哭的龙崽子们阵仗大多了。

  是以不周山这一大片, 以三清居所为中心, 天地间水元素暴动不休,惹来如此水势。

  这大雨也没能阻隔得了到访者络绎不绝地来在三清山, 于是三清也不恼,只随他哭去,散散心中郁结,总归这老龙叫劫运冲得脑子不清楚,哭一哭,还能洒洒脑壳里的水,只留神看着元凤,别叫这俩人打起来。

  好在素来厌水喜火的元凤心里正爽着,竟然没有因此大发雷霆,反而镇日里喜气洋洋的,虽言语之间,对祖龙诸多贬斥蔑视,嘲笑讽刺之语,却也因此没去静室触祖龙的霉头。

  只笑等着始麒麟来,到时候两个哭包遇到一处,那可有好看的了!

  元凤不去搅扰,旁人自然也不会捣乱,倒叫祖龙哭了个痛快。

  哭到这一日,不周山远处天空忽地光芒大作,仿佛一轮旭日冉冉升起,光华渐盛,慢慢靠近,逐渐透过窗楞,映入屋中,引起了室内众人的注意。

  “出太阳了?”

  “可是云散了?”

  “难不成那老龙哭够不哭了?”

  “未曾,你听,落雨声未歇,祖龙嚎哭的大嗓门也还在啊!”

  “那是何缘故?”

  “可是远处有至宝现世?”

  “有可能,太上师兄,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此处毕竟是三清地盘,哪怕有至宝现世,聚在太上殿中,正在论道的大家都是客人,也不好太过放肆,越过三清争抢,还是先问问主家意思才是。

  太上自是不信这般时候,不周山会有什么至宝现世的,不过此时外面的光芒越来越盛,已经透过门窗照射到了殿中深处,确实要出去查探一下究竟。

  太清仙君从善如流,缓缓起身起身,面上落落大方,一派轻松,才要招呼众人去门外看个究竟,一群正在雨中嬉戏打闹的小龙们冲了进来,落了一地的水也顾不得,争先恐后叽叽喳喳地道,“太上师伯,诸位师伯师叔容秉,远处来了一辆金光灿灿的车架,光华大盛,多宝师兄叫我们来说一声,他已经去山门外迎接啦!”

  哦?是有人来了,只是这是谁?

  元凤嘀咕道,“金车?算日子,也该轮着始麒麟那厮到了,这金车莫不是他的?不过这般刺眼的光华,可不像是他的排场……”

  人未至,先以璀璨光华夺人耳目,这般豪横跋扈,嚣张至极的行径,绝对不是谨小慎微,处处谨慎行事的始麒麟能做出来的。

  元始在一旁点头,“是极,始麒麟的金车没有这般明亮,来的应是旁人,只是不知是哪位到了。”他转头看向太上,道,“大哥,三弟,如此奢遮人物,不好叫多宝一个晚辈独自招待,咱们且去瞧瞧,迎上一迎?”

  太上点头,上清自然也是应允,请屋中客人暂且安坐稍候,兄弟三个迈步来在雨雾之中,半点水雾不沾身,脚下升起沉甸甸湿漉漉的云朵,穿过护山大阵和滂沱大雨,来在山门之前。

  半空之中,多宝身后站着兜率峰、玉虚峰和碧游峰三峰的管事,再往后,是一干不怕下雨专门来凑热闹的少年和小崽崽们,排场倒也是不小,正候着远处那璀璨流光靠近。

  太上和元始见来人来势汹汹,金光刺目,架势颇为不善,不由得眉心紧蹙,来在多宝身前,护住了他。

  上清手搭凉棚,轻飘飘瞄了一眼,道,“大哥,二哥,来的是两辆车架,一前一后。”

  太上应了一声,略瞧了几眼才道,“我瞧着这前面的金车,似乎是帝俊太一兄弟两个?”那金车上,有日星印记呢。

  元始眯着眼睛道,“我瞧着也像,除了这兄弟俩,再没旁人这般明亮耀眼了。就是不知与他们同行的是那一家道友。”

  修为高,眼神好的上清实时播报,“乃是羲和常仪两位。”

  太上笑道,“竟是日月同至,幸甚幸甚!”

  太清仙君笑声朗朗,声波阵阵,直达天际,一路上荡开层层湿漉漉沉甸甸的乌云,雨幕消散,露出一片湛蓝的天空。

  金光止歇,车架暂停,前后车架上陆续下来四人,前面兄弟两个,哥哥器宇轩昂,弟弟俊秀腼腆,后面姐妹两个,姐姐温柔如水,妹妹神采飞扬,正是帝俊太一,羲和常仪。

  帝俊和羲和分别收了车架,刺目的金光瞬间消失,四人踏着祥云,缓步而来。

  靠得近些了,双方作礼问好,互相寒暄,太上兄弟三个引着四人,直往大殿而去。

  路上,方才散开的乌云因为激荡的水元素,重又汇拢在一起,重重水幕再次哗然而至,帝俊带着一点询问之意缓缓开口道,“三位师兄,某记得,此时并不是雨季,怎地不周山竟落如此之大雨?可是天地有何异动?”

  帝俊此话一出口,旁边的太一,羲和和常仪,也俱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太上笑道,“非也非也,乃是祖龙那厮,最近镇日里啼哭不止,因此招了这好大的雨来。”

  四人听了心里俱是一惊!

  三大混沌灵兽之一的祖龙?

  镇日里啼哭不止?

  那可是祖龙啊!

  如今洪荒量劫里的一分子!

  他们三个打得洪荒都快碎了,可是,您说什么?如今在不周山,啼哭不止??

  还哭出连绵大雨来?

  总不能是因为与元凤始麒麟打输了,到了不周山,心里觉着委屈,才对着三清大哭特哭的吧?

  这绝对是被三清给收拾了呀!

  帝俊心里暗藏的那一点藐视和跋扈之意,瞬间散了一大半,恭谨地问道,“还是师兄太宽容,如若不然,怎能容他如此放肆啼哭,水淹不周山。”

  太上没听出其他含义来,笑呵呵地道,“他心里郁郁,哭一哭,也畅快些,免得憋坏了,道心有损,哭够了也就好了。”

  帝俊心中又紧了一下。

  啧。

  帝俊自诩出自日星,一直自持甚高,心中亦有野望,成为洪荒之主,盘古父神后裔之中,能叫他生出忌惮之意的,也无非就是那几个。

  三清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三清素来专心修行,不打地盘,不收门徒,即便外出历练,也并不多生事端,帝俊冷眼旁观,心中对这兄弟三个并不放在心上。

  这三人一心向道,心中并无王霸之气,无需多虑。

  只不过为何如今突然插手三大混沌灵兽和量劫之中?

  难不成是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

  帝俊心中咯噔咯噔的,就怕自己的王图霸业之路上,突然冒出三个绊脚石来。

  还是挺硬挺难踢走的绊脚石……

  不过,帝俊瞧了一眼跟在三清身后的青年,微微笑了一下道,“这便是多宝贤侄了?”

  呵呵,三清山后继无人啊!

  弄个小老鼠做三清首徒,传承为继,三清一门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呵!

  想着想着,帝俊又瞄了上清一眼,心中哂道:耽于情爱,想来无论修行还是别的,也不过止步于此罢了!

  想当初自己还暗戳戳以之为一生劲敌,想来,啧,也不过就那样罢了!

  这些心思不过电转,其中微妙情绪,太上元始未曾有所察,只上清是何人,那可是历经无数次时光回溯的圣人,洞彻万物,体察人心。

  帝俊这等老熟人,他熟得不能再熟了,只妖族天庭灭亡前,帝俊的疯癫样子,上清就看过不知道多少回,帝俊那一点微末的,且酸溜溜的小心思,上清不用看,提鼻子一闻就清清楚楚了。

  只是他也懒得计较,过后对付天道,缺不得这野心勃勃的帝俊,这会儿若是把他打蔫吧了,心气儿打散了,之后还怎么叫他对付天道。

  故此上清只与多宝引荐一回,旁的只做无事发生。

  多宝心思敏感,按理说,帝俊这般心口不一,他是能感知一二的,但是此时小老鼠心神早已被帝俊兄弟的太阳神车和羲和姐妹的月宫神车所吸引,一颗向宝的小心脏魂牵梦绕,只想再仔细端详端详那两架神车,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只不过客人方到,大师兄还要拿出主家风范来招待,却不好缠着人家看什么车架,只好强自忍耐罢。

  晚间回到寝殿,多宝往师父怀里一钻,眼睛亮晶晶,嘴巴抿得紧紧的,脸蛋红扑扑,一看就满肚子小心思。

  上清都给逗乐了,点点徒弟鼻尖,“可辛苦坏我们多宝了,惦记一整日了吧?”

  多宝脸红红,哼哼唧唧不知如何开口,师父果然懂他,但是这事要叫他自己说,他也是不好意思的。

  上清便逗他,“多宝是想将那两架车要来,还是只看看便罢了?”

  多宝连忙道,“只看看,最好能摸一摸,要是不要的,那般明晃晃的,走出去太扎眼了,咱们自家的车架就很好啦!”

  这样呀,小事一桩!

  第二日,上清温柔宠溺,帝俊眼角抽搐,羲和眉眼含笑,瞧着在两架神车上上窜下跳的多宝、太一和常仪三个,这场景,还真是难得的温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