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乌云飘了过来, 遮挡住了明亮的圆月和灿烂的群星,纱帐之中一片昏暗。

  上清的双眸之中,也暗沉沉的, 凝结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

  一只半夜不睡觉的小老鼠, 悉悉索索的动来动去, 他怎么会毫无察觉。

  更何况多宝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太过灼灼了。

  多宝唤他的声音, 紧张到都在颤,他不动声色地没回应, 只想看看这小东西想淘什么气。

  若是大半夜不好好睡觉, 要趁着他熟睡,偷偷溜出去玩耍……

  呵呵。

  上清心想, 到时候抓个现行,定要好罚一罚他。

  上次打手板,这次完全可以脱裤子打屁屁。

  毕竟打疼了才能长记性。

  也或者……

  上清心里涌出更加黑暗的念头来:他就干脆尾随这胆大包天的小老鼠出去, 看他大半夜的去钻哪个山洞, 等到了地底深处的时候, 自己改头换面的, 把人按住……

  他心里翻涌出许多画面, 就在多宝的衣衫在他脑子里以各种方式, 被撕碎了无数次, 青年眼尾泛红,哭泣着被他……的时候, 唇上陡然一热。

  那柔软的触感, 他太熟悉了。

  上清没想到, 多宝竟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若不是他定力惊人,稳住了没动, 只怕当场就要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只可惜,色色的小胖老鼠,亲完了就跑,一点也不想着负责,导致那个吻轻飘飘的,浮皮潦草,完全没有深入。

  勾得他心火激增,自己却跑了。

  上清看着多宝微微发颤的脊背,听着他难耐的细细的喘息,心说这会儿幕天席地,此处合该是他们的婚房。

  徒弟不舒服,师父怎么能不亲力亲为的照顾呢?

  但是他看着多宝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朵,还是忍住了没动。

  若是惊了小老鼠,一不留神给吓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在心里默默长叹,他可真不愧是个圣人啊!

  ————————

  上清的忍耐隐忍,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太了解多宝了。

  第二天清早起来,看着徒儿澄澈恭敬的眼神,还有比往常略微有了些疏离的姿态,上清止不住便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小骗子。

  惯会骗人的小骗子。

  亏他一直以为今生多宝还并未对他动情,上次吻了他并抹了他记忆之后,心中一直愧疚得要死……

  见多宝不似往日那般过来歪缠他,上清心里更气。

  永远都是这么不负责的小骗子。

  可恶的小胖老鼠!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俊美双眸中的怒火和一片莹莹水光。

  上清控制着手指的力度,捏起玉盏来,往自己口中一丢,喝下了多宝倒给他的琼浆。

  又苦又涩又酸,难喝的紧。

  只是他只能忍着,忍着,忍到多宝的命数结结实实地稳定下来。

  到那时,看他怎么……

  多宝揣着一颗战战兢兢的心,早起就不太敢挨着师父,围着师父跑来跑去,给花儿换水,给香炉换香饼,给师父斟茶,给小公子梳头换衣服……看似忙得不得了,实则一件正事没有。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偷眼瞄着,见师父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喝着他斟的琼浆,面色也殊无变化,心里这才安定了些。

  师父,师父应该就是入定了吧?

  多宝心中暗自窃喜,又忍不住试探,他推了推小公子,叫他自己去玩儿,自己小心翼翼地凑到上清身边,轻声软语地唤他,“师父……”

  上清坐着没动,依旧低垂着头,只“嗯?”了一声回应,音色一如往常的清冷淡然。

  但多宝砰砰乱跳的心,忽地就落到了肚皮里,稳稳当当的。

  自他修成道体,师父待他就不似小时候那般亲昵,总是淡淡的,规规矩矩的,只有他不舒服了,或是四下无人时,才会抱着他哄。

  今日师父的声音跟从前一样,并无厌烦嫌恶之音,对他的靠近也没有躲闪,显然……

  这就是不知道昨晚的事嘛!

  多宝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好像一只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挽着上清的胳膊晃一晃,贼贼地打听,“师父,你说,那始麒麟怎么就那么走了呀,那他说要请大伯二伯炼丹制器这事儿,还作不作数?”

  上清又气又好笑,真是给气乐了。

  他怎么就被这么一只小老鼠给拿捏了呢?

  他抬起头来,容貌极盛的俊颜那一贯的清冷中,带了一点儿揶揄的之色,刮了多宝挺直的鼻梁一下,“你是惦记你大伯二伯,还是惦记人家说要送你的那点儿见面礼?”

  个小贪财宝!

  贪了这个贪那个,怎么,占了师父的便宜,心里还不满足,还惦记着旁人家的东西呢?

  想到此处,上清愤愤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多宝红扑扑白嫩嫩的脸颊,“少不了你的,且等着吧!”

  “始麒麟若是不来,师父跟你伯伯们就带你打上门去,帮你讨要,可满意了?”

  多宝给师父捏住了脸颊抖来抖去,口水都流出来了,呜哩哇啦地道,“徒儿只是觉着,他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走了,有点蹊跷嘛!”

  “万一那始麒麟藏着什么坏心眼儿怎么办?”

  嗯?

  一听这话,上清心情愉悦了不少:对,就这么想!

  他伸手给多宝擦了擦口水,哄徒弟道,“放心吧,你大伯二伯心里有数呢,”又弓起手指,轻轻弹了多宝额头一下,“少不了你的就是了!”

  嗷呜嗷呜嗷呜!

  多宝捧着脑门儿,不依不饶地往师父怀里钻,“怎么又打我呀,好疼呀!”

  上清就看着他滚在自己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

  心说确实是小耗子,撂爪就忘。

  你这是真不记得你昨晚对着师父做了什么坏事了?

  上清看着他的娇气包撒开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面半个红印子都没有,却偏生喊疼,只好“勉为其难”地给亲了亲,“师父亲亲就不痛了?”

  多宝的脸瞬间变成大红布,蹭一下坐起来,支支吾吾地道,“不,不痛了!”

  崽环顾四周,一把抓起在一旁坐着发呆的小公子,丢下一句“师父我带小公子去晒晒太阳”,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脚上的云履都没来得及坐下穿好,一边跑一边单手提鞋。

  叫上清好生担心这崽慌手慌脚的,会不会摔个大马趴。

  还好多宝的身影在绿草之中一蹦一跳地,很快举着小公子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快活地大叫,“哦哦哦哦我来啦!”

  也不知是跟谁打招呼呢。

  上清看着这小老鼠欢快的背影,脸上也忍不住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来。

  这样的时光,真好啊……

  他正与傀儡娃娃通感,视野里满是原野绚烂的春色,耳畔听着多宝嘀嘀咕咕跟傀儡娃娃讲小话,不防一抬头,就见他大哥捋着胡子,脸色诡秘地走了进来。

  上清起身招呼,“大哥坐。”

  太上在三弟的相迎下,心事重重地坐到了主位上,喝了一口琼浆,皱着眉,看着上清。

  上清不知这老戏精找自己什么事,不过想来此时也无甚大事,就慢悠悠地,淡定地等着太上开口。

  结果老仙翁一出言就是,“你跟多宝亲都亲了,我想着,干脆你俩就先结为道侣吧?”

  上清一口琼浆呛到了嗓子里,咳嗽的惊天动地,脸憋得通红,磕磕巴巴地道,“大,大大哥你说什么?”

  太上眉头紧锁,面容很是严肃,“你身为年长者,怎么还想不负责吗!?”

  “昨晚,”老仙翁拳头抵在一起,大拇指怼了怼,低声道,“你俩不是都亲了?”

  “我原本还想着多宝还小,此时不宜操之过急,但是看来孩子既然对你也有这个心思,那就赶早不赶晚,赶紧的把事儿办唔唔唔……”

  上清一个膝步上前,伸手就把他大哥嘴巴给捂住了,额头后背全是冷汗,哑着嗓子低声道,“我的好哥哥,你是我亲哥,快别说了!”

  太上一听这话,雪白的长眉都立起来了,眼睛瞪得老大,怒气冲天地瞪着上清。

  上清连忙告饶,“这岂是我想不想的,你没看多宝是什么态度?他根本是有贼心没贼胆,我若是贸然挑明,只怕吓也吓死他了!”

  “好哥哥,你难道不知道多宝的性情吗,若是他有那胆子,你弟弟我岂还用忍的……”

  太上不动了,上清松开手,两人各自老脸一红。

  老仙翁低头整理自己给他揉得乱七八糟的胡子,气哼哼地道,“说话就说话,揪我胡子干什么!”

  兄弟两个讪哒哒地,沉默着面对面坐了好一会儿,太上才道,“那……”

  上清叹口气,“大哥,我知道轻重。”

  太上就又不说话了,好半晌才道,“你放心,哥哥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老仙翁打了包票,又扭捏地解释,“而且我也不是故意,刚巧那时候我才炼完一炉丹,便想听听风吹过的声音放松一下,结果就听见多宝连喊你三声,我看你没动静,怕多宝不舒服,就神识外放,多看了一眼……”

  上清臊得满脸通红,扭开头,“我是怕多宝想趁着我睡着了,偷溜出去玩儿,所以才……”

  哦哦哦。

  老仙翁越发讪讪,哥俩前言不搭后语地又说了一会儿话,太上终于坐不住了,跟屁股着火一般,起身道,“我先走了!”

  临出了纱帐,老仙翁清咳一声,“那什么,我叫你二哥炼制个可收缩大小的宫室吧,能随身带着走,咱们落脚了,也有地方住。”

  这四面走光的纱帐,虽能遮风防雨,防蚊虫,但终归,没墙壁好啊!

  上清难得地浑身燥热,低头拱手道,“都听大哥的,”想了想他又道,“最好这宫室能带个温泉,昨日我给多宝揉完筋骨……”

  话说一半儿,他猛地住了口。

  太上心领神会,连忙答应,转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