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瑛（其五）
“生田优贵。”
一之濑瑛很快收敛了意外的表情。
他第一时间走上前一步, 将生田小冬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示意诸伏景光看好，随即看向了面前。
“你和我之间有什么仇恨吗？我记得我之前从未得罪过你。”
这句话是属实。
毕竟一之濑瑛有很仔细地算过自己的仇家, 大部分仇家都已经被他解决掉了, 他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这个叫生田优贵的男人。
而男人却冷冷地笑了。
“别想太多, 杀手先生。你我之间确实没有什么仇恨，而我呢, 也只是对你的身份感兴趣而已。”
“对我的身份感兴趣？”一之濑瑛愣了一下，
“所以, 你只是为了见我一面, 所以才……”
“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生田优贵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随即苦恼了起来，
“说起这个就很头疼了呢，毕竟我无论花费多少情报和人力, 都无法搜到杀手01相关的信息啊, 所以我才用了这一招, 想办法将您请过来了。”
“想办法见您一面真的很困难呢,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 杀手01才配得上您的称号, 不是吗？”
“……仅仅是因为这样？”
一之濑瑛的声音沉默地询问道。
“是啊？我啊, 有很多个难以对付的竞争对手，想要用常规手段将他们解决掉真的相当困难啊。”男人开始抱怨,
“如果是您的话, 一定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解决掉吧？我听闻先生您的处境不是很好啊, 如果能在我的旗下工作，钱的事情肯定好说, 您想要过上怎样的生活都可以，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
“仅仅是因为这种事情，就让自己的女儿身处危险之中，甚至差点被炸弹炸死吗？”
一之濑瑛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他还是努力压抑住了喉咙里的声音，好让自己听上去冷静一点。
这下愣住的人换成了生田优贵了。
“你在说什么啊……再怎么说也只是私生女吧？死了就死了，再生一个不就得了？”
生田优贵无奈地笑着，甚至抬起双手耸了耸肩，
“我的私生子私生女可是一抓一大把呢，你知道为什么我只公开了生田小冬吗？”
“因为不重要啊，她的母亲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人，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关心她。还能替我解决掉一些麻烦，这不是刚刚好吗？”
“不过说起来，杀手01，你是杀手吧？死在你手下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你在乎一个小女孩的性命干什么？她很重要吗？我不能理解哎，你到底在高尚个什么劲啊，不过是个杀人犯而已，你还比我高贵了？”
……
理智和怒火之间在互相权衡。
一之濑瑛缓慢地站直了身体，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想到了很多东西，关于自己，关于过去，关于未来……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把衡量的标尺的。
有的人的杀戮仅仅是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总有着比活下去更为重要的存在。
有的人死于欲望，有的人死于意外。
生田小冬不该死在这里。
该死的，应该是她的那位混账父亲。
“我想，你可能弄错了一些事情。”
一之濑瑛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似乎在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显然，他成功了。
身为杀手，他向来对自己的暗杀目标毫不手软。
但是在确认对方是否需要自己亲手杀死的这个过程，他一般会思考很久。
而现在，他已经有答案了。
“我明白了。”
一之濑瑛闭上了双眼，叹了口气，
“所以，你是希望我能够成为你的专用杀手，去解决掉你觉得棘手的那些人吗？”
“是这样。”
“那如果我拒绝呢？”
“你有拒绝的权力吗？”生田优贵冷笑道，
“我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还是说，你有自信以寡敌众？”
“确实，有点痴心妄想。”一之濑瑛笑了笑，
“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什么？”
生田优贵的脸色变了。
“苏格兰君，保护好小冬，小孩子可不能看到过于血腥的场面。”
一之濑瑛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可不想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啊。”
·
曾经有人问过一之濑瑛，如果要在正确和道德之间选择一条路，他会选择什么？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何为正确？”
枪声鸣起。
“何为道德？”
刀光乍现。
“正确，是属于他自己的标尺，而道德，是一种大众公认的存在。”
“如果一定要选，那么我全部都要。”
“只是——标尺的高低，也依旧由我而定。”
黑色的影子快的几乎看不见，他的速度极快，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瞬间。
枪，刀，体术……
无论是哪个方面，他都提升到了极点。
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一旦决定要怎样做，就绝对不会手软。
“这……这怎么可能？”
生田优贵跌坐在地上，他的脸色煞白，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
他在恐惧。
“你对我一无所知。”
一之濑瑛擦了擦脸上的血，实际上他的一条手臂也受了很重的伤，但是这对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男人，湛蓝色的瞳孔毫无波澜，像是宣誓了男人接下来的结局。
“你自顾自地选择了死路，又自顾自地将所有人都认知为于你同一水平线上的垃圾和混账。”
“你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一之濑瑛将手中的枪举在了耳畔，露出了微笑，
“还有什么遗言想说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送你上路了。”
“不不不！！请听我说！！”生田优贵慌了神，
“我，我没有想要杀死我女儿的意思！您误解了！我，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害怕你会伤害我女儿，所以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
“是吗？说说看？”一之濑瑛的面孔依旧没什么波动，但是手中的动作明显有了停顿。
“是这样的，我的女儿生田小冬，她从小身体并不好，我其实也很少照顾她……因为距离她越近，她就越危险。”
生田优贵结结巴巴道，
“我是为了保护她才一直不管她的！也只有让所有人觉得她对我不重要！她才能活下去啊！”
“我从来都没有想抛弃我的女儿！我一直都是爱着她的啊！小冬！！”
“是这样吗？”
一之濑瑛看向了身后的女孩。
“……”
生田小冬看了一眼生田优贵，一句话都没说。
“小冬！小冬啊！”
生田优贵慌神了，他流着泪，跪在地上，几乎要爬着过来，
“你不认识爸爸了吗？我小时候抱着你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早就死了！你还记得你的妈妈吗……”
“妈妈……”生田小冬的瞳孔闪烁了一下，又黯淡了下去，
“妈妈被你杀死了。”
“不，不是这样的！”
生田优贵尖叫道，
“你的妈妈是恶人！她想把你送给别人！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的啊！！如果不是因为我杀死了你妈妈！你早就死掉了啊！！”
生田小冬拽紧了诸伏景光的衣服，低着头，不说话。
可她含在眼睛里的眼泪却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妈妈没有做错……”她小声道，
“是爸爸错了。”
生田优贵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消失了。
“畜生！我养你那么多年！你居然连一点感恩都不知道吗！你这个混账！我就算死也——”
“砰！”
一声清晰的枪响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斗争。
也在那一瞬间，诸伏景光捂住了生田小冬的眼睛，没让她看到那一幕。
“是我的错。”
一之濑瑛叹气，道，
“我让他吵太久了，抱歉，让孩子受惊了。”
“没事。”
诸伏景光低声道，
“如果不是你，我们也早就死了。”
“是这样啊。”一之濑瑛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道，
“不过，可别把我当做救世主比较好，你也看到了，我只是在履行我自以为是的正义而已。”
“走吧，不过我的手受伤有点严重，恐怕开飞机有点难，你最好帮我一把。”
“好。”
他看起来应该是很疼的。
诸伏景光看向了那条血淋淋的手，应该是中弹了，不然他也不至于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说起来，他也注意到了一点。
当一之濑瑛面无表情的时候，说不定他的心情还不错，而他大部分笑起来的时候，往往才是真的生气了。
真是可怕的男人……
“哥哥。”
就在一之濑瑛离开的时候，生田小冬却忽然向前，拽了拽一之濑瑛的衣服。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想拦住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嗯？还有什么事吗？”
一之濑瑛困惑地看向她，却看到小女孩拽着他的衣服，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
她小声道，
“之前对你开枪，是我不对，我以为你是坏人。”
“……噗。”
见小女孩一脸不安的样子，一之濑瑛没忍住笑了。
他往下腰来，伸出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轻声道，
“但也不是好人。不过，好歹还是算个人吧？”
拥有人性的才是人，如果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了，那么也就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必要了吧？
起码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快走吧，浪费了很多时间了，再不出发可就太晚了。”
起码，对于这个孩子来说，这个夜晚过去，还会迎来不错的黎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