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 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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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一之濑瑛，是异能特务科的一名普通的成员。”
“呃，这样说可能有些不太对, 毕竟我还没有正式入编, 实在是不太清楚这里面的情况。”
“说一些比较熟悉的吧, 实际上我原本是个孤儿，也没有任何异能力。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待着, 是因为收养我的人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好人。”
“或者说，他是【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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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 又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当樱发的男孩含着草莓味的棒棒糖坐在海边发呆的时候, 青年的声音略带雀跃的声音从他的耳畔响起。
可一之濑瑛却并没有因为这阵声音而回头。
他好像早就知道背后的人谁了一样，甚至连头都不回一下。
“无聊, 你今天不上班就是为了找我玩吗？”
“嘿，别这样。”男人笑了笑，
“还是说你在担心你会被丢出去吗？放心啦, 我不会丢弃你的, 在捡到你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了, 我肯定不会抛下你不管啦。”
“……随便你吧。”
一之濑瑛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他终于抬起头, 看向了身后的男人。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有三四十岁的男人, 留着一头略长的黑发, 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显得十分干练帅气，眸子像是鹰一般锐利。
金木晃代, 异能特务科的成员之一, 异能未知。
虽然一之濑瑛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楓也不会真的傻乎乎地认为这个男人真的是因为好心才收留他的。
在那场横滨的动乱之后，一之濑瑛和无数人一样, 变成了漫无目的流浪的孤儿。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并不是刻意忘记，而是他从小就有很严重的失忆症，经历了相当刺激的事件后，他总是能将沉浸着创伤的过去忘记的一干二净。
这对于一之濑瑛来说或许是好事。
但也不全是好事。
比起那些为了争夺一点食物就打的死去活来的人们，一之濑瑛实在是提不起劲去做这种事情，他总是吃不饱，对此好像也不是很所谓。
可能他确实没办法在这种地方存活下来吧。
他不是那种喜欢争斗的人，也不像无数的孩子那样，或拥有强悍的统治力和号召力，或拥有强大的异能力。
他什么都没有。
身为一个普通人，他不觉得自己能存活多久。
直到他遇到了这个叫金木晃代的男人。
他还记得那天，他好不容易被施舍到的一块面包被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抢走了，那孩子的身体比他更为强悍，一脚直接踹在他的肚子上，险些让他直接昏厥过去。
“你知道这块地盘的规则吗？像你这样的家伙迟早死在这里也不奇怪！！”
“还想和我们抢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少抱着侥幸的心理了，还是早点去死吧！”
一阵阵嘲讽的声音从他的耳畔流淌而过，却并不能在他的心上留下划痕。
不如说，他好像很少能感受到起伏的心情了。
他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地上，看着那几个孩子拿着他的食物越走越远，目光愈加迷茫。
可能他真的是饿晕了。
这下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运气真差啊……明明好不容易才能吃上饭来着……
“喂，小鬼，你还活着吗？”
就在他躺在地上思考人生的时候，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一之濑瑛愣了一下，很快看向了另外一边——
一张大叔的脸就这样笑嘻嘻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谁？”良久，一之濑瑛才安静地开口询问道。
“我？你不用关心这个问题。”男人摆摆手，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要不要跟我走？有饭吃，干点不重的活就行。行的话点下头，不行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一之濑瑛：“……”
一之濑瑛：“你是想贩卖器官吗？还是做OO生意之类的？”
男人：“……你这小子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看着很像那种人吗？？啊？？”
“也对。”一之濑瑛认真想了下，回答道，
“毕竟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小孩，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疾病之类的，做OO的话我的姿色肯定也不过关……”
“闭嘴吧你！我看你这张嘴就很能说啊！大概能卖到不少钱吧？”
一之濑瑛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块柔软的东西就这样塞到了他的嘴里。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咀嚼了一下，熟悉的香气就这样弥漫在他的口腔里。
是面包？
于是他瞬间闭嘴，开始慢吞吞地吃起面包来。
“总算是安静了点啊。”
男人头疼地将樱发的孩子提了起来，随意地扛在了肩膀上。
而一之濑瑛也只是安静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很安静地吃着面包，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好像生来话就很少，除了在怼人的时候。
大概就是那天起，他就被金木晃代带回家了。
很神奇的，对方也没有说是什么原因，只是单纯说明自己要带他回家而已。
在带他回去的第一件事，金木晃代点了一桌子的外卖，表明要让他吃个饱，并表示吃不掉的全丢了都没事。
“在外面饿坏了吧？哎，也怪我这么晚才找到你……”
他在说什么？
一之濑瑛一面啃着鸡腿一面抬头看着他，脸上写满了疑惑。
“好了，让我们来聊聊正事吧。”男人后仰着靠在了椅子上，慢吞吞道，
“你是叫一之濑瑛？你家在哪里？”
“不知道。”
“你父母呢？”
“不记得了。”
“没有其他家人了？”
“也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金木晃代有些困惑，
“你失忆了？”
“我好像是有失忆症吧……就是很容易会忘掉什么人这样。”一之濑瑛想了想，回答道，
“好像是受到强烈刺激就会死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总是我的脑子总是很不清醒。但是我不觉得这是坏事。”
“这样啊。”金木晃代点了点头，
“我倒是觉得是好事哦。但也不完全是好事吧？”
“为什么这么说？”一之濑瑛困惑。
“知道的事情越多，虽然痛苦，但是从中得到的东西也会很多啊。”金木晃代摇了摇手中的叉子，
“人都是要经历痛苦的洗礼才会成长的，你错过了，所以你不会成长，但也不会感受到苦痛。”
“算不上是好事，也算不上是坏事吧。”
“这样啊。”
一之濑瑛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很认真地看着他，
“所以，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是我失散多年的父亲吗？”
虽然长得也不像就是了……
“我才三十出头啊？？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孩子啊。”金木晃代有些哭笑不得。
“那我是你亲戚的孩子？或者你朋友的孩子？长得像你死去多年的前女友？”
“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我就不能一时兴起忽然想救个小孩了？”金木晃代半捧着脸，他一面将一片肉塞进嘴里缓慢咀嚼着，慢吞吞道。
“我不相信。”
一之濑瑛道，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比其他的孩子更为优势的地方值得你去救，更何况我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知恩图报的好心的小孩吧？”
“噗。”
似乎是被一之濑瑛的回答逗到了，男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家伙一定要刨根问底是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执拗的性格啊。”
“没有，我只是觉得，就算要死，也起码让我知道我可能被杀死的原因比较好。”一之濑瑛道，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带走我。”
“一定要回答吗？”
“其实你不回答我也得不到答案的。”
“哈哈哈哈……你这家伙还真有意思。”
金木晃代将一之濑瑛面前的草莓蛋糕上的草莓叉掉，随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你猜猜我是谁？”
“异能者？”一之濑瑛大概地猜测了一下。“
“回答正确。”男人笑地眯起了眼睛，
“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实际上，这个世界只是一场大型游戏罢了。我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玩家。”
“而你，是我最为重要的任务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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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这样离谱的理由了。
很多时候一之濑瑛都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不是随口瞎编了一个理由好顺理成章地收养他，但是看对方那股认真劲儿，他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有时候一之濑瑛会觉得很荒谬，毕竟怎么会有人会因为这么一个离谱的理由就莫名其妙地收养一个看起来就来路不明的人。
但是金木晃代确实做到了。
他甚至还不是很有钱。
虽然他自称【自己能力很强】【可以预测到未来】之类的话，但他实际上也赚不到什么钱。
这就导致，除了他们见面的那一餐外，其他的时候他们也经常饿一顿饱一顿的。
“所以那天说【收养我】之类的话，翻译过来更应该是【我们俩一起努力工作】吧？”一之濑瑛抬头看着他。
“少废话，好歹是我把你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吧？小兔崽子多少要学会感恩好吗？”
金木晃代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烟盒子，然而他拿出来倒了倒，最后什么也没能倒出来。
两个人一阵沉默。
“哎……看来最近真的得去赚钱了啊。”金木晃代站起身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明天房子也要到期了，到时候我们还得先跑，毕竟我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你不付房租的吗？”
“不付啊，因为真的没钱了。”
“……做个人吧你。”
“好啦好啦，那家房东和我也很熟了，我经常赊账的，每次赚到钱我就还一点这样。”金木晃代很无奈，
“别总纠结这些了，人家都不在意的你在意什么。”
“我长大后绝对不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一之濑瑛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噗，笑死了，你先长大再说吧。”
金木晃代的那只粗糙的手在一之濑瑛的头上拍了一下，而一之濑瑛虽然有些抵触，却也没有拒绝。
曾经，金木晃代对他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起来瑛，你应该没什么想报复社会的想法的吧？”
“什么意思？”
“就是那种，什么反社会者啊，要杀光光啊，以杀人为乐啊，总之就是那种混邪乐子人……你看过蝙蝠侠没有？比如说里面那个小丑就是……”
“我觉得我是个正常人。”一之濑瑛皱起眉头，
“你觉得我会变成那种人吗？”
“假如你恢复记忆然后报社了呢？或者，呃……因为我死了然后就报复社会之类的？”金木晃代很无厘头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有病吧？”一之濑瑛哭笑不得，
“我神经病吗报复社会，我也没有那个能力报复世界啊，你到底在想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吧？”
……
但实际上并不是想多了。
一之濑瑛能看得出来，对方确实是在关心这个问题。
金木晃代曾自誉为【玩家】，他大概是能够看到一些未来的。既然如此，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说不定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难道在金木晃代看到的未来里，他是在报复社会？？
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虽然一之濑瑛确实失去了一些记忆，但是他不觉得自己就算真的知道了那些苦痛就会改变现在的想法。
他本质上就是个蛮温和的人，就算重要的人死去，他的情绪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过多的起伏。
人又不是离开了什么东西就活不下去，他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死，而那时候，他大概也会用极为平淡的目光去目睹自己的死亡吧？
……
·
总而言之，金木晃代还是找到工作了。
不过，与其说是【找到工作】，不如说是异能特务科找他的。
“您终于愿意同意了。”
负责交接的是一位年长的女性，她推了下眼镜，表情淡漠道，
“之前异能特务科对您进行了那么多次邀请，您每次都拒绝，这一次终于答应了啊。”
邀请了很多次？？
一之濑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金木晃代，而后者则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很是无奈。
“我也没办法啊，你看我也带着个孩子，这是真的没钱才过来工作了吧？哎，要知道我可是很讨厌996上班制的啊……”
这很奇怪。
和一之濑瑛想象中的不一样的是，其他人的态度虽然淡漠，但是他们对金木晃代很明显是非常尊敬的。
他或许真的拥有着很强大的异能力。
“不过按照约定，你们也要记得照顾好这个小鬼，别忘记我们之间的合同啊。”
结果真的是因为他。
开始他还以为金木晃代只是开玩笑，但是等到他终于来到了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一之濑瑛感觉还有些恍惚。
这实在是有点过于梦幻了。
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听得出来，他们好像非常高兴金木晃代能够加入到异能特务科之中。
“哎，那个金木晃代……该不会就是那个能用时空异能的家伙吧？”
“实力绝对能到达超越者啊！！没想到居然真的会加入异能特务科，好意外。”
“据说是因为那个孩子？听说是那个人在路上捡回来的。”
“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吧？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在乎他，是他私生子？”
“说不定哦……”
……
被当成累赘了啊。
一之濑瑛坐在床上发呆。
说实在的，他其实并不是很了解金木晃代，这么久过去了，他也不清楚外面对金木晃代的评价到底是什么，更不清楚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前往哪里。
他们两个就像是流浪的旅人，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也不知道行走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个过程确实带给了他很多快乐。
可是，不强大的人，在这种地方是怎么可能活得下去的？
他或许早就该想到这个问题了。
于是一之濑瑛又想到了之前金木晃代说的那件事。
难道真的和金木晃代所说，未来的他应该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正因为如此，金木晃代才会一直在他的身边教导他，好让他别走上错误的道路？？
真的很神奇。
如果他真的会变成那样的话，为什么金木晃代不干脆杀了自己？
他不明白。
“瑛！给你带了晚饭——啊，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是刚才有人凶你了吗？”
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金木晃代兴冲冲跑进来的时候，就看待一之濑瑛一脸低落地看着地板，看起来颇有心事的样子。
于是金木晃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怎么？难得看到你这种表情啊，真的很难过吗？”
“没什么。”
一之濑瑛沉默了半晌，还是继续开口了，
“我只是感觉，我好像确实没什么用处。一直跟着你，除了偶尔做饭打扫卫生之类的，什么事都帮不上忙……”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可能会被异能特务科收留，更更不可能有现在的结果。实际上我就是个很平庸的人吧？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帮助我。是因为你觉得——不留在我的身边我就会变成罪大恶极的坏人吗？”
他抬起头，极为认真且平静地看向了金木晃代，
“可是，如果我真的会变成坏人，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杀死我呢？明明这才是最好最便捷的方法吧？”
一阵平静。
他注意到金木晃代的表情变了，从最开始的微笑渐渐平静下来，最终变成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就是一之濑瑛很喜欢对方的一点——有什么话他并不会搪塞出去，他真的在很平等地思考着他的每一个问题。
“你在想这个问题啊。”
金木晃代摸着下巴，思考了半晌，继续道：
“实际上，我最开始确实是有那个想法的——就是直接杀死会更好之类的。”
“但是那也只是开始啊。真的遇到你的时候，我又实在是下不去手了。”
“下不去手？”
“对，因为我不杀无辜的人，这违背我的原则了。”金木晃代叹气，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总而言之，我当时就是觉得你怪可怜的，就把你带走了。没想到你性格还蛮招人喜欢的，想着就把你当孩子养了。”
一之濑瑛：“……”
你这家伙是抖M吗？？喜欢被骂？？
“好了好了，我觉得我没啥可说的，因为你也知道嘛，我不是那种喜欢想太多的性格，那也太小家子气了。”金木晃代笑嘻嘻的拍了拍一之濑瑛的肩膀，道，
“思考这种问题对我而言也很苦恼啊，我们不是家人吗？既然是家人的话，也要互相包容一点吧？”
家人吗……
如果这样定义的话，那确实是不一样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之濑瑛忽然觉得内心有点温暖。
但也只是一点罢了。
“好了，既然是家人的话，一起帮个忙应该不过分吧？”
金木晃代的脸色猛然一变，很快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表情痛苦地看向了一之濑瑛，
“我每次工作之后还要写文书报告啊之类的，救命，我可是没上过学的啊！！让我做这些事情岂不是要了我的命……能不能帮我做啊亲爱的瑛，钱的话就用一日三餐抵押吧！！”
一之濑瑛：“……”
所以你兴奋地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吗！？
把他的感动还回来！！！
·
但不得不说，这是个相当不错的分工方式。
一之濑瑛意外的很擅长这类型的文书工作，他做的很好。
他的工作除了整理档案外，更多的就是记录一下关于金木晃代工作的一些内容。
大概是解决掉了多少多少的组织，杀了多少人，救下了多少人，完成了什么样的任务……
有时候在看到那些数字的时候，一之濑瑛甚至有些恍惚。
他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大叔，杀起人来，居然如此的……果断。
或许在战场上混过的人确实不太一样吧，毕竟他从未对自己表露过那样一面。
这大概就是身为家人不一样的地方？
这样想着，一之濑瑛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不过是偏向于好的那方面。
在他看来，如果只是过着这样平凡的生活，其实也不赖。
可事实上，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给他一个好的结局。
什么时候都是。
·
火，很大的火。
被烟味呛醒的时候一之濑瑛还有点迷茫。
可是他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明明只是一次简单的行动，而那也是他第一次跟着金木晃代一起做任务，他需要做的，只是留在房间里做档案整理而已。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血腥味，火焰的气息，滚烫的街道……
四周的一切都看的不太清楚了。
他僵硬地站在被火焰烤红的街道上，瞳孔忽地瞪大了。
尸体，血，惨叫声，火焰……
仿佛他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早已被他遗忘的夜晚。
可是，金木晃代呢？
那个总是会对他爽朗地笑，总是让人感到无比安心的男人呢？
他去哪里了？
一之濑瑛不知道。
他或许应该逃走，他应该挪动自己的脚，向着某个方向前行。
可是，做不到。
恐惧完全侵袭了他的意识。他根本无法从这份苦痛之中逃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脆弱了。
脆弱到，随随便便什么东西，就可以将他毁灭的如此彻底。
“一之濑瑛！！你愣着干什么！？”
一阵咆哮猛地唤醒了他的意识。
他的手在刹那间被紧紧攥住，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径直向着某个方向逃离而去。
……是谁？
一之濑瑛艰难地呼吸着，意识还有点迷茫。
可当他意识到是谁救下他的时候，那阵欣喜感居然瞬间高涨了起来。
是金木晃代！
他没有死！！
可即便如此，一之濑瑛还是嗅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恐怕，他就算不死，也受了极为严重的伤。
这也让一之濑瑛担忧了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金木晃代才终于放缓了脚步。
他找到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废墟之中，将一之濑瑛随手丢了下来，自己也疲惫地靠着废墟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一之濑瑛这才有机会抬起头来去看金木晃代。
黑发的男人此刻看上去狼狈极了，头发几乎粘作一团，一只眼睛紧闭着，有红色的血从他的眼角渗透出来。
而他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的，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
他受伤了。
一之濑瑛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
“你……你到底是……”
“很正常。”金木晃代淡淡道，
“是我轻敌了，我没想到，这个叫X组织的存在，居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
“X组织？？”
那个他一直在写的档案里的X组织？
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异能，总而言之，是个相当难搞的组织啊。”金木晃代痛苦道，
“这下完蛋了，我大概会死在这里吧。哎，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死掉了呢？这一点都不符合我的人设啊……哎？？你怎么哭了？？”
“……”
他哭了吗？
一之濑瑛的双膝跪在地上，单手支撑着地面，肩膀都在不住地颤抖。
他的一只手死死捂住嘴，似乎想要制止自己发出什么声音——显然，他还是失败了。
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啦，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哭什么？人都会死的，不就是早晚的问题吗？”
见一之濑瑛哭了，男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慌乱了起来。
“对不起……”
一之濑瑛的声音很轻，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什么玩意？我来到异能特务科也是命运的一环好吗？？开什么玩笑……喂！我认真的啊，要是我死了你可别报复社会，我就是为了不让那个结局到来我才这么努力的啊！”金木晃代手忙脚乱道，
“你必须得活下去！一之濑瑛，你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你必须拥有自己活下去的力量。”
“可是……”
“听着。”
金木晃代的声音微微一顿，继续道，
“我可以给予你我的力量。”
“什么！？”
一之濑瑛愣住了。
“这只是第一份礼物……哈，我得罪了他们太多，想要活下去恐怕很难了。”金木晃代苦笑道，
“如果重来一次，我大概能够打败他们吧？可惜我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哎，被反将了一军啊。”
“不过还好，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所以也很早就准备好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实际上，我一直希望你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金木晃代注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道，
“能够遗忘，其实是一间幸福的事情。你不是和我说过吗？正因为你遗忘了过去的一切，你才能更为轻松地活着。”
“那么，为什么不继续这样下去呢？”
“一之濑瑛，这个世界不适合你这样弱小的人活下去。你应该去你最适合的世界。”金木晃代注视着发愣的一之濑瑛，忽然笑了，
“虽然很对不住……但是，请你离开吧。”
“你的使命结束了，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
金木晃代的手松开了。
而在他松开的那一瞬间，一之濑瑛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轻，整个人开始疯狂地下坠。
“扑通！！！”
他落入了水中。
干涸的苦痛和火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刺骨的海水。
“唔！！！”
一之濑瑛挣扎着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为什么？
他的脑海中依旧残留着黑发男人的影子。
可是一切都像是幻灯片一样闪烁着，转瞬即逝。
——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
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而一之濑瑛和猛然回过神，才从电影屏幕前清醒了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
坐在他身边的男人递给了他一块纸巾，对他宛然一笑，
“要擦擦脸吗？你看起来好像很狼狈啊。”
狼狈？
一之濑瑛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意外的触及到了湿润的部分。
他哭了？
可是……为什么？
这是属于他的记忆吗？
如果是的话，那他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
以及……最后抓住他的那只手，到底是谁？？
“你很困惑？”
坐在他身边的男人——亦或者说，金木晃代如是道：
“看来你也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你是金木晃代？”一之濑瑛喃喃道，
“那陪着我的那个人是谁？”
“我是金木晃代，你的那位朋友并不是。”金木晃代淡淡道，
“他不是金木晃代，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一之濑瑛。”
“他才是属于你的世界的一之濑瑛。”
·
一之濑瑛想过很多种理由。
他一直很困惑，为什么金木晃代如此憎恨他，如此厌恶他，又一直真情实感的将他当做朋友。
这分明是如此的矛盾。
可现在看来，又是如此的合理。
“我确实是恶兆时代的玩家，我的能力是【操纵时空】，而我的任务是，阻止恶兆的降临。”
金木晃代苦笑道，却疲乏地摇了摇头，
“我预言到【一之濑瑛】就是恶兆本身，所以我才会接近你，才会做出那么多的事情……我本想着，如果将你带到另外一个时空，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实际上，我并没能改变时空的规则。”
“在你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和你接触的，另外一个世界的【一之濑瑛】，也在那一刻和你替换了命运。”
“你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留在了这个和平的一之濑瑛的世界，而他继承了双人的记忆，被困在了属于你的世界。”
“拥有美好的家庭的人他，拥有平凡快乐生活的人是他，是你的到来夺走了他的一切，才让他在继承了我的力量之后，变成了恶兆瑛降临于这个世界。”
“大概就是这样吧？真是一个相当糟糕的故事吧。”
“……”
一之濑瑛的手脚冰凉。
他忽然感到呼吸无比艰难，甚至连大脑都变得冰冷了起来。
爱他的母亲，依赖于他的妹妹，喜爱他的朋友……
他所享受的，所谓【平凡的生活】……
都不是他的。
那本该属于他的朋友金木晃代，不，或者说……【一之濑瑛】的。
他夺走了属于【一之濑瑛】平凡简单的生活，又赐予了他一切苦痛。
而他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无所知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享受着平凡又简单地快乐，而另外一个【一之濑瑛】，则背负着属于他的苦痛，于孤独的世界禹禹前行。
“我很对不起恶兆瑛。”金木晃代轻声道，
“所以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可，可是，我的记忆并不是那样的……”
一之濑瑛捂住了自己的头，语气崩溃道，
“我的记忆里明明有他的存在啊……为什么？如果他真的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这根本就不对……”
“被替换的【一之濑瑛】，也就是你的朋友【金木晃代】——啊，这样说好麻烦，干脆就叫他恶兆瑛好了。”
男人叹了口气，继续道，
“恶兆瑛，他在来到了你的世界后，面对的就是一整个X组织的威胁。”
“说实在的，他本应该就那样死掉的。可是他没有……他似乎在最后的关头觉醒了异能。”
“异能？”
“对，大概是这样，总而言之，他利用了我赐予的力量和他自己的异能，成功让X组织被驯服了，不得不说，这应该是绝望到极点才爆发出来的力量啊……”
“……”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那家伙就想回来吧？毕竟这是属于他的一切，他憎恨那时候抓住了你的手的自己，也憎恨着夺走了他的一切的你。所以他疯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男人顿了顿，继续道，
“而我，也因为任务失败，一直被困在这里，一直默默地看着你们的过去……诺，你看，这应该是你原本的一生，平凡，幸福，又简单……如果恶兆瑛什么事都没有做的话，大概就会这样发展吧？”
“他，他到底做了什么？”一之濑瑛轻轻问道。
“我时空传送的能力只能使用一次。”男人道，
“因为我的力量也并没有那么强大，顶多只能预测到平行世界的发展之类的……”
“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不择手段地获得了所有异能组织时空相关的资料，强行创造了奇点……没错，他干脆破坏了所有通往自己世界的平行世界的通道，就为了能够来到你的身边，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我大概明白了。”
一之濑瑛捂着自己的脸，疲倦道，
“所以，我的世界才会忽然出现那么多的【玩家】是吗？”
“嗯，这样说也没错吧？”男人摇了摇头，道，
“可是很快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同一个世界里，是无法出现两个一之濑瑛的。”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存在。他没办法取代你，也没办法杀死你。他或许已经试过了，但结局是失败。”
“没有人可以杀死故事的主角——除了他们自己。”
一之濑瑛愣住了。
“是不是很荒谬？”男人嗤笑着，
“一个人，不惜用我的名字，我的外貌来接近你，放下所有的恨意，甚至不惜将自己洗脑，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他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杀死你，而是为了让你为了他杀死自己。”
“很可笑不是吗？不如说他的脑子恐怕也有点不正常了，居然能想到这么离谱的方法。毕竟他也不能站在你的面前，直接让你就地自杀吧？”
“……”
他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的东西，可无论是什么，他都无法说出口。
太苦涩了。
苦涩到，让他几乎无法用语言去阐述这段感情。
“不过，我想，他还是真的把你当做朋友了吧？”
男人轻盈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
“他回到了你的过去，回到了你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创造了虚假的记忆——这是他觉醒的异能，也正是因为这份异能，他才能成功反杀X组织，甚至让X组织替他效劳。”
“只是他的异能依旧无法对你造成影响，所以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认为，金木晃代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他一直都存在过。”
“他……一直都恨着我吗？”一之濑瑛问道，却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他恨我也很正常，这种事情，就算是我，我也——”
“你没有必要感到愧疚。”男人忽然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不如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该是我吧？是我的自私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一之濑瑛迷茫地看向了他。
“很对不起，其实我让你前往平行世界，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男人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只是想着，只要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避免那样的未来了。”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没能救下你，甚至还害了另外一个你”
“……”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
可这一次，却是一之濑瑛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确实救了我。而不是选择杀了我，这就已经是独属于你的善良了。”一之濑瑛轻声道，
“没有人是彻底无私的，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虽然我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
“毕竟你的记忆都在他的身上啊。”男人闭上了眼睛，
“他等会大概就要来找你了吧？”
“他？金……恶兆瑛吗？”
“对。”男人道，
“他估计很生气吧，因为我告诉了你一切，不过我想，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很抱歉，但是我不能看着你真的傻乎乎的被骗然后为了他而自杀……嘛，虽然我觉得他自己的内心也在痛苦和纠结吧，他无法对你下手，大概也是把你真的当朋友了。”
他走到了一之濑瑛的面前，却伸出手，将什么东西轻轻塞入他的口袋里。
“你？”
一之濑瑛下意识地摸向了口袋，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他的心也惊了一下。
“做你想做的选择吧，就算你想要杀了他，也不会有人怪你的。”男人苦笑道，
“不过，如果你真的见到他了，就替我和他说声对不起吧，哈哈，不过他大概也不会接受……”
“……”
是啊。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能轻易原谅的事情吧？
虽然他也没有资格去说这句话就是了。
·
四周的场景开始渐渐地消散了。
一之濑瑛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他看到眼前的电影屏幕开始进入结尾，无数看不清的字幕向上滚动着，最终陷入了砂砾般散去的虚无。
他又回到了那片海。
那片冰冷的，结束了他苦痛虚无的前半生的海。
一之濑瑛看向了天空。
湛蓝色的天空比想象中还要冰冷。
可他的双脚却浸没在海水之中，被一阵又一阵的海浪所淹没。
他回到了海岸边，也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一之濑瑛。”
樱发的青年凝视着自己的掌心，却喃喃道，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么？让我意识到，我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在恨我吗？”
“为什么不能恨你？”
熟悉的声音从海岸的另外一边传达而来。
而下一秒，一双手就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压入了水面之下。
“扑通！！”
冰冷的海水再次淹没了他。
一之濑瑛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水所淹没，呼吸骤然暂停。他感受到脖子上的那双手力气越来越大，下意识地拽住对方的手腕，却忽地想到了什么。
所以呢？
就算他活了下来，在那之后，他又该怎么样去面对他的家人和朋友呢？
那都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这样的想法逐渐浮现于脑海之中后，一之濑瑛的双手渐渐放松了下来，随后便垂落在了身体的两侧。
“哗啦——”
可就在下一秒，对方却是死死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冰冷的海水中径直拖拽了起来。
一之濑瑛茫然地望着前方，湿哒哒的头发黏在他的额头上，让他一时半会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可他依旧看清了男人的那双湛蓝色的瞳孔。
那双，和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痛苦眼睛。
是他的友人，【金木晃代】，或者说……恶兆瑛。
“好笑吗？”
恶兆瑛凝视着他的双眼，露出了恶劣又轻佻的笑容，
“怎么？为什么不挣扎？觉得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了？还是说，你觉得我不会对你下死手？”
“……”
他很生气。
一之濑瑛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领，却没有再继续卡着他的脖子。或许是因为他的反抗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大概也没办法引起对方更多的怒火吧？
可他实在是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
“那家伙都告诉你了吧？该死……他为什么还活在我的记忆里？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恶兆瑛的手指逐渐扣紧，一之濑瑛甚至能够看到他掌心的那些凹下去的血印——他几乎在极力压制了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的情绪爆发的过于惨烈，
“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我一直都在很认真地生活，我一直想要回家，这一切本不该是我承受的……”
“可是我回来了，我回到了曾经的属于我的时间……可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只能用其他人的身份回到这里，我必须强忍着愤怒和恨意接近你，甚至要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哈，我大概是疯了，我居然会想出这么荒谬又无聊的方法，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你呢？”
“凭什么……你凭什么能获得我所拥有的一切？”
樱发的男人抬起头，含着泪和苦痛的双眼狠厉地注视着一之濑瑛，语气沙哑无比，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说啊！一之濑瑛！？”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然后呢？你想要怎么做？还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就行了吗？？你当我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儿戏吗！！”
“不。”
一之濑瑛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直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从最开始起，他的双眼就一直注视着他的友人。
他似乎在感受着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斟酌着每一个想法。
恶兆瑛的手腕很冷。
好像被这片大海所浸染了一般，冰冷的快要将他淹没了。
他几乎能感同身受。
“我知道，你恨我。恶兆瑛。”
一之濑瑛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拽了下来。
很奇怪的是，这个举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他几乎没什么挣扎地就被他拽了下来。
恶兆瑛看着他。
他甚至也说不出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到底沉淀着什么。
“我本应该承受你所承受的一切苦痛的。”一之濑瑛淡淡道，
“我不值得原谅，你说的没错，我夺走了你的一切，从根本上来说，我确实是个小偷。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
“哈，所以？那又怎么样？你不会真的以为——”
“而我，从来不会和一个过分伪装自己恶劣的内心的人交朋友。”
恶兆瑛的话骤然停止了。
一之濑瑛凝视着不断地拍打着海岸边的海水，那些混着深色的，宛若血液凝固般颜色的液体倒映着他的脸，虽然月光稀疏，可他依旧能够看到那双湛蓝色的眼睛。
它很难过。
“你本有无数种方法杀死我。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我总是……会更希望你可以开心点。”一之濑瑛轻声道，
“可我从来都不知道是这样的事情。”
他缓慢地后退了一步，似乎在和恶兆瑛拉开距离。
“或许你是对的，恶兆瑛。”
一之濑瑛苦涩地笑了一下，继续道，
“我知道，另外一个世界的你，虽然被所有人称之为【恶兆】，做了相当恶劣，令人厌恶的事情，但是在面对我的时候，你却依旧没有真正去伤害我。”
“你的内心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净土，恶兆瑛。起码在那时候，你是真的将我当做很重要的朋友的。你在乎我，才没有杀死我。”
“你不应该变成这样的，是我害了你。”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恶兆瑛咬牙切齿道，
“难道你以为这样的几句话就能说服我！？你想让我放过你？？”
那是苦涩的，却又带着强烈动摇的情绪暴动。
一之濑瑛却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将藏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借着月光，恶兆瑛看清楚了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那是一把枪。
黑色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他甚至在笑。
“我说过的，我的朋友。”
一之濑瑛轻笑着看着他，他看起来甚至心情很愉快，整个人完全放松了下来。
风卷起他的发尾，于残缺的月光之中，那泛着潮汐的双眼却是如此的温柔。
“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即便是现在，这个约定也没有变。因为你的心从未欺骗过我。”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就拿走好了。”
“我把一之濑瑛的人生还给你。”
他扣下了扳机。
“砰！！！”
最后的声音，是被血色染红的夜空。
而视野之中，却是沉浸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对自己伸出了手，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
可一之濑瑛却听不到。
——我可以被他杀死吗？
——……哈？你在开玩笑吗？？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我的人生可以还给他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一定要由你亲自动手，才能算还给他……
可这是你来之不易的幸福啊，你真的要放手吗？一之濑瑛？
——我知道。
但是这不是我的东西。我只是贪婪地占有了它一段时间而已。
现在，这段人生该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