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伦敦。

  “阿拉菲特,这里。”

  身材魁梧的男人刚进门,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偏头看过去,就见到靠角落的卡座上坐着两个男人。正确来说是一名黑发男人与一名看起来十来岁的赭发少年。

  赭发少年眉眼精致,穿着一身三件套的黑红系西装,见阿拉菲特看过来,压了压自己的黑帽子轻轻点头。

  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让阿拉菲特翻白眼的贵气。

  他啧了一声,大步走过来,对刚才和他招手的斯图卡道:“这就是你家的那个小重力使?怎么跟个法国佬似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让阿拉菲特很不爽的气息。

  斯图卡将替对方点的咖啡推过去,说道:“中也本来就是法国人。你不知道的么?”

  “我知道,我只是纯粹不爽为什么你约的地方竟然是咖啡馆。”阿拉菲特没喝那杯咖啡,而是让服务生给自己上了一瓶黑啤。

  让阿拉菲特的心灵稍微妥帖的是,这家咖啡馆真的有啤酒,不然这个满是咖啡苦涩味的室内,他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嫌弃的看着桌子上的咖啡:“要不是因为多年没见,老子真以为你是故意的。狗屎的咖啡离老子远点,我连喝三天三夜了!”

  斯图卡看了眼他眼皮底下厚重的青黑色,忍不住笑道:“看起来可真惨呢,要注意休息啊。”

  阿拉菲特:“你以为我不愿意休息吗?品特那个混蛋,说分手的是他,公报私仇给老子加工作量的是他,好不容易加班完了睡我的还是他,他到底想干嘛!我老家农场的老黄牛都不耐这么造的!”

  会猝死的好不!

  中也口中的牛奶噗的喷出来,捂着嘴巴猛烈的咳嗽。斯图卡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又端水给他慢慢喝,不悦的瞪阿拉菲特:“说话能不能注意点,这里还有孩子呢!”

  阿拉菲特先是一愣,委屈的低喊:“他是十三岁又不是三岁,这种事该懂早就懂了好不。”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装什么纯啊。“你十岁的时候都会跟我们一起讨论唔唔唔……”

  斯图卡直接用一个餐包堵住这小子的嘴,对他的口无遮拦也是没辙了。“要么闭嘴,要么我们现在就散,选一个。”

  阿莱菲特不服气的哼了一声,道:“让老子炫耀一下怎么了?你当初笑话我找不到对象的。”可我找到了哦,还是个白富美,自家上司!

  中也缓过来了,他可没有遗漏掉阿拉菲特说的话,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惊讶的问斯图卡:“你以前还会跟他讨论这些的吗?十岁?”

  你真的是我认识的斯图卡吗?!

  斯图卡:“……”他一把拍了这小子的脑壳,“安静。”

  他确定了,这小子纯是有的,但肯定不是那么纯。不然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不管中也的纯度有几分,好歹今天是和阿拉菲特阔别六年的见面,斯图卡还是挺高兴的。今年二十岁的他,正式迈入一米九五的大关,和人高马大的阿拉菲特坐着,高度相差无几。

  阿拉菲特也很高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说:“是因为中间没见过面吗?真神奇啊,就像是魔术一样,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还跟豆芽菜一样干瘪瘪的呢。”

  斯图卡脸上真心的浅笑,收了回去。冰冷的眸子盯着这个破嘴篓子:“闭嘴。”

  阿拉菲特才不闭嘴,他单手撑着下巴揶揄说道:“放以前谁能想到你小子还会沦落到当保父的一天。啧啧啧,照顾人还挺像样的嘛。”

  他觉得这小子一定不知道自己在里世界里有多出名。收留几个孩子也就算了,其中一个还是和魏尔伦有关系的,更甚至连魏尔伦为了抚养弟弟还和他住一起了。

  若不是证据确凿,谁能相信啊。

  阿拉菲特怀疑过这小子是不是想利用这一招拉拢魏尔伦,毕竟从以前开始就挺坏心眼的,可从刚才的一系列表现看来,对这个小鬼是有点真感情在的。

  做实习生时期,斯图卡和阿拉菲特的感情一般般,他们双方都有各自的小团体,顶多是一起出过几样小任务,要比寻常的同事要更了解彼此一点。

  但在实习生仅剩下他们二人,且母国灭亡的前提下,这份感情反倒是随着一种对故国故人的思念,发酵了起来。

  以前只是在电话里联络,现在终于见上面了,阿拉菲特觉得自己怎么都得尽一次地主之谊,于是……他把二人带到了马场。

  他得意的道:“这可是专供贵族老爷用的马场,品特带我来过几次,就算在这里见到王子公主都是正常的。来挑几匹好马好好的乐乐吧。”

  中也的英语学得不错,明明开心得眼睛发光四处张望,偏要别扭的说:“横滨也有马场。我学过骑马。”

  阿拉菲特还不算太迟钝,小声问斯图卡:“这小子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他在闹脾气。”

  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就算主动搭话也是很客气。起初阿拉菲特还以为这是少爷脾气,现在倒觉得有点不对劲。

  也对,斯图卡那小子怎么可能养得出有少爷脾气的人,这小子糙起来和自己有得一拼。

  斯图卡耸肩说:“来时他哥对他说,偶尔是应该去大城市逛逛,总是待在横滨那个乡下会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阿拉菲特:“……他俩有打起来吗?”这话他听着都觉得火大。“他俩关系不好?也不对啊,如果关系不好,以魏尔伦传言的性格应该早就把他宰了。”

  斯图卡:“保罗说话一直是那个调调,你可以把这个理解为关心。不过嘛,中也是叛逆期,他理解不来。”

  阿拉菲特觉得自己也理解不来,他看着中也矜持的绕着一排大马打转,似乎拿不定主意要选哪一只,他道:“如果和他说他顶多只能骑没成年的小马,会生气不?”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因为中也选定一匹红毛的大马后,一个旋身跳上去。他个头小小的,坐得倒是稳当,但这匹马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当下就要将人甩下来。

  中也用双腿夹着,发动异能,红马感觉到身上加持的越来越重的力度,开始拼命的挣扎嘶吼,抬起前蹄反抗,但在重得连腿都抬不起之后,才垂头丧气的任由着这个人类待在自己的马背上。

  中也得意的朝着二人说:“看吧,我说我会骑马。”

  斯图卡解释:“之前他一个叫太宰的朋友带他溜进赛马场,两人还去了后场溜达,迷路后进了马棚,这小子差点被一匹马顶飞,被太宰嘲笑了。”

  阿拉菲特咂舌:“这闹脾气还翻旧账的啊?还是和别人的旧账。这真的是你能养出来的小鬼吗?”

  也太别扭了。真真是小少爷脾气。

  高头大马看起来是很威风,但斯图卡并没有下场,而是看着中也和阿拉菲特在比赛谁的马跑得快。倒不是他不会骑马,在异世界的时候科扎特教过他,那个时代的主要交通工具还是以马为主。

  但怎么说呢?马是直肠动物,一边跑一边排泄,就算这个农场是会员制,有钱都不一定进得来,空气中始终徘徊着一种气味,而在伦敦的潮湿气候中发酵后,斯图卡站在旁观席时都忍不住皱着眉头。

  “是不喜欢这个气味么?”

  斯图卡听到声音,偏头看过去,发声的是站在离他有几米远位置的少年。瘦弱的少年脸色苍白,有些病态,穿得很厚,头上还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白帽。

  是不认识的人,斯图卡过来这里的时候就注意到对方,似乎已经站了好一会。

  可能是闲着也是闲着,斯图卡确定对方是和自己搭话,道:“可以这么说。你呢?”

  “我身体不适,这类运动不适合我。”少年的英语是纯真的伦敦腔,但当他转过脸让斯图卡看清正脸时,俨然是一张非欧洲人的面孔。

  ——看起来应该有些蒙古利亚人的血统。

  斯图卡这么判断着。

  少年朝他笑了笑,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离开了这里。斯图卡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在原地待了大概半个小时,就看到阿拉菲特扛着中也回来。

  中也气得锤他:“放我下来,你这个作弊的混蛋!”

  阿拉菲特哈哈大笑着:“只要能赢怎么能算是作弊,再说了你都敢用异能了,谁也没资格说谁。”

  阿拉菲特将挣扎的中也塞进斯图卡的怀里,说道:“这小子真有意思,我抢道后他为了不撞上前面的人,竟然停下来了。明明直接用他的异能飞过去不就行了,再不济学我将对方连人带马挤开也行啊。”

  中也:“那样对方会受伤的吧!”他愤愤然的挣扎着,让斯图卡放开他,嚷嚷道,“你实在太胡来了!”

  斯图卡双手托着中也两边的胳肢窝,道:“所以我让你别跟来,早就说了阿拉菲特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阿拉菲特:“喂!”当着别人的面说坏话是认真的吗?!哦,这小子也没少损自己,正常发挥。

  中也哼了一声,道:“才不要呢,谁知道你要来英国多久,我要是在家里,臭老哥肯定会让我跟他一起住。”

  从今年开始就一起让他搬到三楼,谁要吃两个法国佬的狗粮啊!他俩亲嘴都不避开人的!

  中也和阿拉菲特的‘过节’不仅是赛马,连去体验刷马和投喂的时候也要比较起来。斯图卡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遭罪的保姆,看着两个幼稚鬼比来比去,万分后悔这次伦敦之行。

  ——带着中也这个小鬼头,连酒吧都不能进去吧。

  可不带着小鬼头的话,就要用哀怨的小眼神瞅自己,好歹是看着长大的,也顶不住。

  这马场确实挺受达官贵人欢迎的,来来回回斯图卡都见到了不少只有在电视才能看见的大人物。不过该怎么说呢,可能是山猪真的吃不了细糠,不过是小半天的功夫,两个幼稚鬼就嚷嚷着无聊了。

  阿拉菲特提议:“去餐厅吃饭吧,他们请了知名的米其林大厨,我们去体验一下。”

  斯图卡瞅他:“谁请客?”

  阿拉菲特:“你!门票费可是我出的!”正确来说是他那个倒霉对象出的,但这种小事他才不会在意呢。

  斯图卡还没说话,中也就道:“米其林厨师做的也就那样吧,花里胡哨的我觉得一般般。”

  之前一家人去过一家号称米其林大厨开的私人厨馆,要提前半年才能预约得到,还是太宰让森鸥外帮忙开的后门才插队进去。

  体验……

  体验都不好。

  贵得发指也就算了,压根没吃饱。好不好吃中也不记得,他只知道回家后他吃了一大碗泡面才觉得自己的肚子活过来,而斯图卡吃了五大碗。

  阿拉菲特露出牙酸的表情:“你不说我都忘记了,确实不怎么样。还不如随便找家店吃汉堡呢。”

  斯图卡:“既然是来英国,自然要吃英国的特色菜,我们去吃炸鱼薯条吧。”

  阿拉菲特:“……那可真是够特色了。离谱不离谱,伦敦有至少三十家只卖炸鱼薯条的店,有一家开了六十年了还没倒闭,还得排队。”

  中也,中也犹豫的道:“那还是去吃汉堡吧。”听起来可真是美食贫瘠的国家啊。

  他们最后还是没去吃汉堡,而是提前离开了马场,在隔壁街找到了一辆路边的餐车,点了炸鱼薯条和热狗吃了起来。

  中也算是吃到了英国的特色国民美食,他道:“薯条很好吃,炸鱼还没行人哥炸的好吃。”

  他们家厨艺最高的就是绫辻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人家才肯进厨房,每次做的东西都大受欢迎。

  中也只是吃掉了他那份的炸鱼薯条,想吃热狗的时候,却发现盘子空空。他们一共买了十个热狗,面包夹着肉肠,都有他的半只手臂那么长,却都进了阿拉菲特和斯图卡的嘴里。

  斯图卡砸吧下嘴:“没吃饱,再买三个吧。”

  阿拉菲特摸了摸肚子:“我还想吃五个。”

  中也:“……”我能理解为什么这两人是朋友了,是物以类聚。

  阿拉菲特抬手,朝着餐车老板喊:“这边再来十个热狗!”是的,他单方面认为中也应该吃得下两个。说完后,他对斯图卡说,“我们吃完再进去吧,我听说王储今天也会来马场呢,总得凑凑热闹。”

  话音刚落,却听到一阵轰隆的巨响,是爆炸。而爆炸的发声处,是马场。

  三人:“……”

  斯图卡说:“阿拉菲特,跑不?”

  阿拉菲特早就跑出一段距离,头不回的喊道:“不跑是傻子!”不跑留下来加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