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失忆了。

  记忆对人类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失去了记忆就像是丢掉了半个自我,走在平地上都有一种随时会坠落深渊的无边际恐惧感,没有人能对此无动于衷。

  兰波自然属于其中一员。所以法国战力局不肯告诉他有关于自己成为谍报员之后的详尽资料,乃至于他那位搭档的资料,就让兰波无法对他们交托信任。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风中的浮萍,寻不到边界,即便他内心认同法国是自己的故乡,也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无法安定之感。

  他自然会调查自己的过去,不惜一切手段。

  他也确实调查到了一些东西……

  兰波订了两张支票,他使用的自然是假的护照,而魏尔伦亦是如此。这一点不奇怪,他早在认识魏尔伦的第一天,就觉得对方的背景很是神秘。

  他坐在飞机的头等舱里,单手托着腮帮子看着魏尔伦的侧脸。魏尔伦正在和空姐说话,拒绝了提供的餐食,只要了一杯红酒。哦,他自然也帮兰波要了一杯。

  兰波没有喝,道:“你应该多吃一点,不觉得自己太瘦了么?”

  魏尔伦的身体不明的一僵,他硬声说:“我很健康。”

  兰波轻笑:“看来你对此很在意,那就证明不健康。亲爱的,上飞机之前我们共进了迟来的早餐,你只喝了点咖啡,吃了一点面包夹芝士,盘子里的肉和蔬菜碰都不碰,是挑食么?”

  他觉得魏尔伦瘦了,比上个星期看到的要瘦一些,更不用说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

  ——连胸肌的手感都不太充盈了。

  魏尔伦显然不想在这方面多谈。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种和兰波对着干的幼稚情绪——他才不需要补充营养。作为一名怪物,只需要维持最基本的营养摄取就足够了!

  兰波也没有勉强,他也拒绝了飞机提供的餐食,不过这只是因为……这架飞机的航空公司是英国的,英国料理一言难尽,飞机的餐食也同样。

  他说魏尔伦挑食,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兰波觉得魏尔伦这人很有趣,这个人是自己的搭档,接近自己的时候使用的是魏尔伦这个真实的姓氏,偏要欲盖弥彰的按上莫森这个假名。

  而现在,他们竟然要一起去调查一名重力使,而对方显然对重力使的事情很在意。

  他和魏尔伦最后出的一次任务是在日本,因为这件事,他失忆而魏尔伦脱离了法国,在脱离之后又暗杀了一些高官富商。但是,在与自己重逢之后,这个男人又安分起来了。

  法国战力局并没有肯定的说是魏尔伦背叛了法国,也没有说自己的失忆与魏尔伦有关。这一点并不奇怪,魏尔伦与他一样是超越者,他们强大而无畏,他们本身就代表着极大的价值,就算魏尔伦真的背叛了法国或者他这个搭档,只要最后他回心转意,法国依旧会接纳他。

  这是力量带来的特权。

  而兰波相信自己的拷问技术,他的情报提供者们都表示过,在出最后一次任务前,他和魏尔伦没有发生过矛盾。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矛盾,一切都与往常一样。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搭档,他们形影不离,十分默契。

  这是情报提供者们给出的评价。

  而现在,他失忆了,他那位因为不知名的理由离开自己的搭档又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们在另一个层次上达成了最亲密的关系,现在要共同去那个造成分离的国家,寻找一名重力使。

  但兰波还获得了额外的情报。

  他用只有自己和魏尔伦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调查到,那个军事基地还有漏网之鱼。”

  魏尔伦喝着红酒的动作一滞,虽然他脸上惯性的笑容没有变化,但兰波依旧能感觉到对方泄露出来的一丝杀气。

  兰波心里笑着,嘴上说:“听说他们依旧在做研究,不过军事基地被破坏得过于彻底,研究并没有那么顺利。他们还在监视着重力使。”

  魏尔伦看向了兰波,他看着兰波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就像对方是自己相濡以沫的爱人般。但他说的话却很冷酷:“我们要怎么做?”

  准确来说,是他的声音很冷酷。魏尔伦的声音很好听,他说话就像是唱歌一般的磁性迷人,而此时,他嘴里说出来的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唱丧歌。

  兰波:“你在征求我的意见?”

  魏尔伦:“那不然呢?”

  兰波,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觉得眼前的魏尔伦更加有趣了。魏尔伦很信任他,明明他们之间还隔着秘密,隔着可以决定彼此是敌人还是友人的秘密,但这个男人还是在这种时候,就像是条件反射,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的征求自己的意见。

  这让兰波觉得,他们果然是一对搭档。他负责制定策略下达决定,而魏尔伦只需要执行就可以。

  可是他们之间确实隔着生死相关的秘密。

  兰波凑过去,一手按着魏尔伦的后脑勺,与他深吻。火辣辣的法式亲吻,无视舱室里其他人的诧异,他们亲得那么的投入,那么的用力。

  分开后,兰波舔去了嘴角的银丝,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声音沙哑的说:“去洗手间吧,亲爱的,我要忍不住了。”

  魏尔伦:“……哦。”

  搭档失忆之后,就像是一头喂不饱的野兽一样呢。

  他们携手去了洗手间,毫不避讳其他人的眼神,在他们的愕然之中进入了同一个洗手间,锁上了门。

  门外,舱室里有个老太太颤巍巍的问空姐:“他们认真的吗?”

  空姐咽了下口水说:“可能?”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那你能把我扶到离洗手间最近的那张椅子吗?”

  空姐:“……哦。”您都这么说了,我能怎么办?当然是乘客至上啊。

  老太太满足的坐在那张离洗手间只隔着一面墙的椅子上,说道:“这两个年轻人可真漂亮啊,也太冲动了。很正常,我年轻的时候和我家老头子也是,憋不住的。大家不用少见多怪,时代已经变了,要开明。”

  然后拿起一个纸杯子,抵着墙壁专心致志的听了起来。时不时还发出怪笑。

  空姐硬着头皮的站在旁边,冷汗直冒。

  *

  离中也告诉斯图卡关于自己的身世,已经过去了两天。风平浪静的两天。

  这个秘密中也只告诉了斯图卡和绫辻,他们三个人默契的没有再提起。绫辻询问过是否要深入调查,斯图卡给出了很符合自己性格特色的话。

  ——“等着就行。”

  那位神秘的邮件发送人,在他按兵不动后肯定会有所动作。斯图卡很确信对方是准备拿这个情报做筹码,与自己交换一些东西。

  这个东西还可能是中也本人。

  他们现在顶多就是彼此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还没进入谈判和交易阶段,在没有闹崩之前,那位神秘人不会将消息告诉兰波或者魏尔伦。

  因为这不符合利益。

  只要从利益出发,很多事情都可以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斯图卡讨厌这种搞神秘的人,所以他只要等对方找上门……全部弄死就可以。

  绫辻秒懂,他的回应是——“我不参与。”

  不参与的意思就是,不管斯图卡做什么,就算是杀掉神秘人连同背后的组织,他也会当做不知情,更不会调查。

  这就是一种对斯图卡决策的默认。

  但接连两天的时间,神秘人都没有动作。斯图卡也不着急,他很有耐心。

  耐心的他,被与谢野推出了别墅大门:“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出门了!一个星期!除了去地下室训练之外,你宅得比深宅大院的大小姐还要彻底!给我出去,去买包盐回来!”

  斯图卡只能带上零钱去跑腿。他懒是懒了点,但其实不排斥跑腿工作。

  他往院子的大门走去,中也和乱步正在游泳池游泳,绫辻在晒日光浴,而织田在旁边照看免得这两个小豆丁溺水。

  见到斯图卡出门,乱步还惊奇的说:“哇,今天会下红雨吗?”

  斯图卡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对他比了个弹指。他双手插兜,打着哈欠的走出大门,过了马路,朝着最近的便利店走去。

  只是买包盐而已,不需要特地去超市。可走着走着,不明原因之下,他的心跳咯噔快了一个节拍。

  这是一种本能的危机反应。他的直觉很准,周围出现了让他觉得危险的强者。

  他状似不经意的扫量着四周,在斜对面的位置,看到了人流中央一名很显眼的人。

  穿着白色的名贵高定西装,戴着一顶同色的礼帽,金色的长发在额前编出一小股鞭子,绕到脑后用浅色的缎带将微卷的长发束成一股。

  这是一个非常耀眼的男人,他的五官精致到不像是人类,犹如是画布里走出来的神话中人物。他身材高挑,气质华贵,站在人流之中也犹如灯塔一般的朝外散发着光辉。

  他在看着斯图卡。

  他嘴角的笑意很轻柔,就像是棉花一般无害,他的眼睛轻轻的眯起,那双钴蓝色的眼眸却像是利箭一般的,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不是错觉,他感觉到对方的杀意。

  犹如被愚弄一般的,冰冷的杀意。

  斯图卡:“……”

  ——阿拉菲特的形容可真是到位,确实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特征呢。只要找到人群中最漂亮的那个男人就行了对吧,暗杀王保罗.魏尔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