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没道理,我也对婉婉好,跟疼亲闺女一般,她就不黏我。”

  “曹炎,你也得看看自己的长相。”明德笑着捏着曹炎脸上的肉,打趣,“你这样的面貌,婉婉见了晚上都要做噩梦,哪敢黏着你?”

  曹炎放下筷子,捂着自己的脸颊黯然神伤。

  “明德。”许朝歌说道,“不可老是欺负曹炎。曹炎这般身材,也算个英俊的男子。”

  曹炎这才恢复心情,再度拿起筷子:“无妨,往后我家闺女喜欢我就好。”

  明理问:“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

  曹炎看向汪婉,嘿嘿笑着:“有了婉婉,突然觉着有个女儿也是极好的事情。”他将视线转向祁牧野,“将来祁公子定是个女儿奴,瞧他对婉婉的宝贝劲,日后若真得了女儿,怕是要宠到天上去。”

  明理:“就祁公子这般爱护许姑娘,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要宠到天上去。”

  莫名被点到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头。

  夜晚的尹江比白日凉快不少,阵阵晚风拂过人的肌肤,带来片刻的惬意。许朝歌这两天都不用去工地上,学堂的先生明日便回来上课,晚上祁牧野也不急着回家,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不再像往日那般被时间推着前进。

  月亮高高地挂在夜空中,照得人间一片清明。两人来到河边,看着不远处的那座拱桥,心有灵犀般地对视一眼,紧握对方的手。

  那座拱桥,可见证了太多事情。

  “今日你是如何与珉仪说的?”祁牧野问道。

  许朝歌的手掌虚托着祁牧野的后腰,免得她一不留神掉下河去。“我不过将你不告而别的原因都与她说了。”许朝歌无奈道,“这两次她对你的意见太大,我跟她好生解释了一番,今晚她估计要消化一晚上。”

  “这般离奇的事情,她也能接受吗?”

  许朝歌笑着摇头:“自然是不能接受的。一开始,珉仪还以为这是我给你找的借口,后来见我神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便也试着接受了。毕竟你之前的言行举止确实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她虽不太相信,但因为是你,因为你教她的那些思想,她也就想通了。”

  “她知道我随时会走,还愿意让你与我在一起吗?”祁牧野有些担忧,毕竟像许朝歌这般的女子,值得更好的男子。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许朝歌踮起脚,笑着捏捏祁牧野的鼻尖,“你已是我的夫君,世人公认的身份,没人可以改变。况且这是我的私事,就算她不喜欢你,也无法左右我的决定。”

  “那你可曾与她说过我的身份?她要是知道我是个女子……”

  “自然没有。”许朝歌打断道,“珉仪毕竟……一直生活在这,并未自小接受像我这样的教育,两个女子在一起……她怕是接受不了。况且今日跟她说的事情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冲击了,若再跟她说这件事,她怕是会崩溃。”

  “你是男子还是女子,只与我有关,而我,只想要你。”

  祁牧野笑着细细品味许朝歌的句句告白,指腹摩挲着许朝歌的手背,心情欢快地不时踢着路边的石子。她想,这就是上天让她回到铭朝的意义:拯救她麻木迟钝的一生。

  河道上不时有船家从她们面前驶过,祁牧野心情愉快,总能跟他们唠上几句,谈天说地,论谁看了都不敢相信她曾经是个社恐。

  晚风唤醒岸边的水草,她们坐在岸边的石墩上,看月光洒向人间,看晚风吹皱河面,看河对面来来往往的人影,世间百态。

  “朝歌,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祁牧野看向许朝歌,嗫嚅着,斟酌言辞,“这两年,你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连你在工地上的职务都被撤了,你我的婚事,与你的工作何关?张梅行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许朝歌毫不在乎,她缓缓地靠在祁牧野的肩膀上,看着两人相碰的膝盖说道:“张县丞他生在大铭,长在大铭,从小受的就是传统儒学。像我这样被人抛弃的女子,大伙儿心里在意,他的心中估计也会有些想法。他是个精明的人,我带领着姐妹们工作,大家的心思都用在讨论我的婚事,于工程不利,于公于私,他都要将我撤职。”

  祁牧野眉头微皱:“你不会不甘心吗?你的这些遭遇明明与你没什么干系,你才是受害者,结果反倒是你来承担一切后果。”

  “我能够理解他们。”许朝歌说道,“读书对我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能包容不同的声音,哪怕那些声音旨在攻击我,我也能坦然接受。因为我不在乎,我不会为了他们浪费我的时间,张县丞虽然撤了我的职,但我相信,按照我的实力,早晚有一天我会回到那个位置,甚至是到达更高的高度。”

  “你会的。”祁牧野肯定地点头,“你会到达前人未曾到达的高度,我知道。”她看着河面上倒映的烛火,感叹,“没想到张梅行竟也在意那些虚浮的东西,我还以为他是个豁达开明的好官,看来史料的记载也不能全信。”

  许朝歌笑着轻戳祁牧野鼓起来的脸颊,说道:“对于百姓来说,张县丞确实是个好官,他勤勤恳恳造福百姓,尹江有他,是尹江百姓的福分。只是不管是尹江还是中原,都是男尊女卑,不管是谁占理,受罚的往往都是女子。就像前些天韶关巷的元姐前去官府请求和离,街坊邻居都知晓她是被夫君打得受不了了,才去官府告案。但张县丞仍是要她受了三十大板才肯接受她的诉状。”

  “千百年来皆是如此,鲜少有所变化。究其原因,大抵是上层没有女子的身影,从未有人为女子说话,这理自然就不会朝着女子。既然你说我日后成就斐然,那我便想试试,我能否成为替女子说话的第一人,让她们读书,识理,让她们认识到所谓的平等。”

  “自然可以。”祁牧野欣慰地搂着许朝歌的肩膀,“我来自一千年以后,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做到了。虽然史料没有记载你的具体行为,但你在任的那几年,铭朝的女子地位空前提升,世间女子皆以你为榜样,上学堂,学技术,为国家的发展出了一份力。”

  “如此甚好。”许朝歌长呼出一口气,“若是有这样的结局,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祁牧野:“张梅行虽然思想有些守旧,但他该是个好官,不然史书也不会如此盛赞他,往后他会对你有很大的帮助,甚至……会救你一命,若你有什么难事,尽管找他,他会帮你的。”

  许朝歌答应道:“那便听你的,准没有错。”

  两人在晚风中互相依偎,桥头有人吟唱着自己的诗作,船中偶尔会响起一阵琴声,过往行人纷纷驻足侧耳倾听。曲罢,一片叫好声。

  “尹江的百姓又恢复了往日安和的生活。”祁牧野说道。

  “嗯。纵使连年天灾,百姓依旧在为新的生活努力。”许朝歌回想起两人重逢时的画面,笑道,“跌倒了便再站起来,不管摔多少次,总会到达目的地。”

  “真好啊!”祁牧野紧紧搂着许朝歌,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抬头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要是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就好了。”

  “会的。”许朝歌回答道。

  “对了,你现在所做的,可是将河流分流改道石镇那儿去?”

  许朝歌点点头。

  “你是如何想到这法子的?”祁牧野伸手捏捏许朝歌的耳垂,“小脑袋瓜子这么聪明。”

  许朝歌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踢了她一脚,认真回答:“石镇常年干旱,土地贫瘠,而尹江上游却是有肥沃的泥沙,且尹江每年都会有雨季,给百姓招致水患,不如将河流改道,引到石镇去,如此,既解决了尹江的水患,又灌溉了石镇的土壤,还能为石镇引来上游肥沃的水沙,一石三鸟。”

  “你如何得知是我的法子,史书上这么说的吗?”

  祁牧野点点头,颇为自豪:“史书里有这样的记载,当初我研究的时候就对你的法子拍手称奇,如今更是自豪,我竟有幸认识这样优秀的女子。”

  “休得贫嘴。”许朝歌伸手堵住祁牧野的嘴唇,“没想到这个时候史书就开始记述我的生活了,看来史料并不都是假的。”

  “半真半假才能瞒天过海呢!史料还说你贪污受贿的,你觉得可信吗?”

  许朝歌的眼神一顿,疑惑地看向祁牧野:“当初你说后代对我的非议就是这个吗?所以我才有了这般规模的墓葬?”

  察觉到许朝歌受伤的语气,祁牧野收回玩笑的心思,严肃了神情,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