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存看着祁牧野那着急忙慌的身影,原地失笑。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展区另一边陈列着几张手稿,数量不多,像是搬家时不小心遗落的几页。上面细细记述了尹江发洪水时的灾情以及当地官员治水的方法。看样子,是许朝歌早年的手稿。

  祁牧野对早期的许朝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她弯着腰,细细研读手稿上的字句,揣摩许朝歌当时的心境。

  “其实我内心更偏向于你。或者说,更希望她真是你所说的样子。”

  陆存举起双手:“我可什么都没说。”

  祁牧野笑,继续弯腰观察陈列的手稿。“她字迹还挺清秀的。”祁牧野想起她童年被书法支配的恐惧感,在那样一个年代,能写得这样一手好字,也实属不易。

  陆存看向祁牧野,意味深长:“大概是老师教得好。”

  祁牧野不疑有他。这么多年,她对历史的喜爱向来是独来独往,今天难得碰上一个有相同喜好的知己,不免打开话匣子。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许朝歌那样一个女人,即便后续犯了错,但她那样的功绩,甚至铭朝后续能再次强盛,全仰仗她率人开凿的大运河,为什么史书上对她都不甚记载?”

  “或许,有一些掌权者不想让后人知晓的事情。”祁牧野刚想接话,陆存便接了下去,“历史上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祁牧野无法反驳,只能叹道:“历史这些事啊!”

  “所以说,有些事,没有亲身经历过,就不要妄加评判了。”

  “一千多年前的事情,就算是想经历,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陆存还是那副故作神秘的样子:“说不定呢?”说着,径直走向另一个展品。

  祁牧野追上去:“这是啥?笛子?”她愣在原地,刚刚那种心痛的感觉去而复返。

  台上的笛子经过千年的沧桑变化,早已丧失当年的光彩,只能通过考古专家制作的复原图来想象它曾经的模样。

  可不知为什么,祁牧野心中总有一种熟悉感。

  “心脏又不舒服了?”陆存看了眼跟前的笛子,站在祁牧野身前,关切道。

  “没事,前几天工作太狠了。说不定等我辞职了就好转了。”

  “不过话说,你来这几次了?看你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陆存:“我平时没事就来这逛逛。”

  “啊?那你这门票......”

  “没事。”陆存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我买了年票,多逛逛好回本。说不定等我以后缺钱了,还能在这当个讲解员养家糊口。”

  祁牧野笑:“依你对这里的了解,当个讲解员绰绰有余。”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我们有缘再见。”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祁牧野。”场馆里没多少人,祁牧野干脆以正常的音量回复。她也不觉得两人还能再见几次,不解释自己的名字,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经过墙上那幅画像,她脚步顿了一顿,像梦中她听到的千千万万遍那般,学着梦中那人,轻声对画上那人说了句,再见。

  陆存看着祁牧野毫不犹豫的背影,缓缓走到画像前,抬头笑道:“许朝歌,祁牧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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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第 2 章

  回程祁牧野就交了辞呈。但哪个领导会放过她那般听话又肯吃苦的下属?拉着她苦口婆心地画了几小时的饼,扣下她的辞呈,让她休息个几天,散散心,再回公司。

  祁牧野也没觉得公司能轻易放她走,毕竟干工程的,有命挣,没命花。每年都要来个大换血,像祁牧野这样在公司好几年的老员工,想要离职,就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公司培训一个出色的员工也要花血本的,没在你身上吸回来,想走?那是痴心妄想。

  不过也好,祁牧野收拾好背包,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工位,仔细算来,自己也有三个多月没有休息了,趁这几天,狠狠弥补自己一番。

  啧,早知道刚刚就顺便把年假也给休了,离职前反薅资本家一把。

  上级给了祁牧野半个月的假期,前五天,祁牧野全消耗在了床上,非必要不睁眼,非必要不下床,非必要不出门。

  但生物钟也不是摆设,前段日子每天睡四五个小时,早就刻在了骨子里,突然松懈下来,一天睡个十几二十小时,反倒比赶进度时疲倦。

  简单地来说,就是贱骨头,享不得福。

  三四个月没有娱乐活动,突然闲下来,除了睡觉,祁牧野一时也确实想不起还能干什么。她端着巧克力蛋糕,半坐在飘窗上,不时刷一会儿手机,不时吃一口蛋糕,不时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她是个无趣的人,一辈子循规蹈矩,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唯一的目标,大概就是尽早挣足够的钱,然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时之间,祁牧野也说不上来,但至少不像现在,被人赶着走,没有规划,为了生活而生活。那不是祁牧野想要的。她生性向往自由,爱叛逆,即便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一旦被要求所束缚,那再喜欢,便也提不上任何劲。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选任何关于历史的专业。她是以一颗赤子之心爱着历史的,她不想因为任何学术上的任务去研究历史,去接近历史。她不愿往自己的喜欢里洒下任何杂质。

  说到历史。祁牧野刮掉盒子里最后一口奶油送入嘴中,今天就去图书馆看看吧。

  许朝歌这个人,她也确实想多靠近一点,多了解一点。起码得搞明白,为什么在见到她之前,自己就在梦中与她道别。

  生活在一线城市的便利之处就是,随时随地可以点上自己喜欢的外卖,随时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想要的东西触手可及。尹江每个区都有几个图书馆,甚至,祁牧野住所附近就有三个。每个图书馆藏书的类型不尽相同,她喜欢历史,经常去的图书馆也都是历史人文类书籍较多,只是她之前从未想到过要多了解许朝歌这个人,更没有想过要怀疑史料所著。

  毕竟许朝歌墓葬出土的那段时间里,她也去图书馆查过许朝歌。记载不是少之甚少,就是以各种犀利的语言进行批判。就像之前所说,批判最多的,就是妻不以夫纲。祁牧野向来对这种思想嗤之以鼻,看的多了,便也对许朝歌的兴趣消退。

  但这次,她想起陆存的话,或许,真的有一些被隐藏的真相呢?

  她想起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两人。在那篇墓志铭出土之前,史学家一致认为两人是向来的死对头。千年万岁,椒花颂声,谁敢去想,太平公主会对上官婉儿有这样的感情呢?

  历史是讲依据的,但历史却又是由人书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