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使也是一愣,回想着说,“是翠菊偶然提起她家乡的一些特色菜其中就有酒酿小圆子,说暖身滋补对女子好。”
“娘娘您想着福佳郡主自幼在南方长大,可能也喜欢吃甜食,这才加了一道甜食。”
皇后端起白玉碗,低头轻轻嗅,碗里混着米酒的芳香跟圆子的清甜,甚是好闻,两者融为一起,几乎遮盖住那点酒气。
但就是再遮盖,这里面依旧放了酒。
酒。
皇后脸色微变,目光往屏风那边的男眷里扫了一圈。
除去大臣国戚,今日还来了不少世家公子。
皇后目光首先放在梁府身上,瞧见了正跟旁人喝酒的梁佑安后不由松了口气,可她视线收回的时候,正巧落在顾侯爷那边。
顾家那个风流鬼顾小公子的位置,是空的。
空的。
也不知他何时离的席。
皇后脸色瞬间大变,同样倾身唤皇上,皱眉低声道:“皇上,福佳不胜酒力,刚才又吃了圆子才出去的,若是……”
她示意皇上看男眷那边空了的几个位置。
皇上明显想起什么,手一抖,酒盏里的酒水都洒出来许多。
他沉着呼吸,缓慢将手中的酒盏稳稳放下,侧眸看了俪贵妃一眼,话却是跟皇后说的,“梓潼你跟朕一起去更衣。”
至于门外的歌舞是没再看过一眼。
皇后轻声应下,“是。”
皇后伸手扶着皇上,皇上分明没喝多少酒,身形却在起身抬脚的时候轻微晃动了一下。
等出了长乐宫,皇上立马让身边侍卫,“去找福佳郡主,静静的不要闹出动静。不管有什么事情立刻封锁现场,莫要走漏半分风声,若是有个万一……”
皇上脸色阴沉,缓慢扬起头,声音在除夕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冰冷轻慢,“若有万一,所有目击的宫女下人,当场处置了。”
侍卫神情一凛,心都跟着凉了半截,咬牙道:“是!”
“当年的事情,朕不允许发生第二次,”皇上呼吸很轻,似乎比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还要轻,“梓潼,若福佳跟阿蕴一样出了事,朕要俪贵妃的命。”
皇后脸皮绷紧,半句话都不敢应。
阿蕴便是大长公主朝蕴。
当年皇上刚登基,根基并不稳固,恰逢边疆战乱齐家平乱,大朝才得来些许喘-息的机会。
皇上为彰显胜仗安民心,开了恩科,同时顺带着扩了后宫。
原本大长公主朝蕴看中了恩科状元,太后也说要为两人指婚成亲。可当时朝堂不稳,跟暂时没有根基的文生状元比起来,还是手握兵权的齐家更有拉拢的价值。
但大长公主性子倔脾气傲,又是个要强的人,一身才气不喜欢武夫,劝她放弃状元下嫁齐府根本行不通。
于是当时刚进宫还不是贵妃的俪嫔出了个主意,私下里找那新科状元谈了一次。
借着宫宴,俪嫔灌醉朝蕴,等朝蕴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和同样茫然的齐家二公子未着寸缕睡在了一张床上。
齐二公子当时愿意对天发誓,说他是跟新科状元在喝酒,酒后不知道怎么就在了这里。
此事被皇上跟太后压下,可是以朝蕴的性格,没了清白自然不愿再嫁状元。
她主动毁了还没谈成的婚约,心里对状元有愧,一度想过自裁。
是所有人都在劝她,说她不如顺势下嫁进齐府。有齐家在背后撑腰,皇上也不用忌惮其他兄弟叔伯,稳固朝堂不管对皇室还是对百姓来说都是好事。
如果大朝此时内乱加外乱,天下便乱了。
朝蕴身为大朝的大长公主,本就有自身的责任在,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弃大朝不顾,尤其是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见朝蕴松口,齐二公子又是个少年将军身边没有女人后院干净,所以这门亲事抹去内情也算个佳话。
婚事定在两个月后,那时朝蕴不显怀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可就在一切顺顺利利时,一场战事中,齐二为了掩护他大哥撤退,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去时好好的一个小公子说月底回来成亲,可回来时只有一副银白盔甲,连尸骨都不曾收殓整齐。
待嫁的朝蕴在这时身体已经不好了。
俪嫔做主,竟拿朝蕴跟她腹中齐二的血脉做要挟,要齐家交出兵权,让齐大公子迎娶大长公主过门做平妻。
因为朝蕴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这时候嫁给死去的齐二,孩子的来历如何解释?
她爹为国战死,难道她出生后听到的不是这样的称赞而是一场风言风语?
大长公主有了孩子,要是不进齐府,皇室的脸面放在哪里?如今朝堂不稳,皇家也需要齐府维持他们的英雄将军形象以安民心。
齐大对弟弟有愧,同自家夫人商议过,最终为了齐二的遗腹子娶了大长公主过门做平妻,对外只说原本亲事定的就是齐大而非齐二。
朝蕴,大朝最尊贵的大长公主,被人算计后又为了朝堂平稳卖了自己跟孩子,去给一对夫妻恩爱的人当个平妻?
她的骄傲跟自尊像是被皇室扔在地上碾着踩。
此刻的她算得上什么长公主,她连个拥有话语权的丫鬟都不如,尊贵的身份全都化成她身上的枷锁,扣着她的四肢吸食她的骨血。
她像是鲜艳的花活在了冬季里,一日日的迅速凋零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