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兴盛晌午才知道铺子换掌柜的事情,傍晚临近黄昏时分,三皇子那边就派人过来了。

  跟之前一样,约了地方见面。

  三皇子怎么可以屈尊过来见李家人, 莫说李兴盛父子, 三皇子骨子里连跟秦家有直接关系的李宣流都瞧不上, 更何况没什么学识, 满肚子粗鄙之语的李兴盛。

  在三皇子眼里, 李家人就是再穿金戴银光鲜亮丽,也不过是低贱的平民,哪里配跟他谈事情。多说一句话,都会污了他的身份。

  跟李家人合作,纯属是幕僚的意思, 毕竟朝堂争斗拉拢人心,处处都要用钱。

  李家人想有势, 三皇子这边缺银两, 这才一个上赶着,一个捏着鼻子, 彼此合作。

  这次过来的依旧是幕僚, 姓袁, 五十出头, 带着黑色方巾穿着浅蓝色长袍,高挑清瘦, 花白长须, 一副儒生文人打扮。

  李兴盛每次见了都是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 “袁先生。”

  人家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就算穿着寻常长袍, 也比他穿着锦衣金布尊贵。

  “袁先生怎么今个过来了?”李兴盛陪着小心,脸上带着笑意。

  这间茶馆被袁先生包下来,此时也没有外人。他笑,“过来说说跟你沈家人的事情。”

  跟沈家结亲是三皇子这边的意思,沈建瓴是礼部侍郎,他岳丈是礼部尚书,两人盘踞礼部多年,在朝中口碑很是不错,是夺嫡的拉拢对象之一。

  加上李家也有意攀附权贵,袁先生就提议,不如跟沈家结亲。

  李宣流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袁先生原先想的最佳人选其实是李云玉跟李丘骆,但如果想配沈家嫡女沈妤,其实连李云玉的身份都稍微差点,更别提李丘骆了。

  这事跟沈家两口子沟通后,沈氏脸色当场就变了。她怎么可能把宝贝女儿沈妤嫁进商贾之家!

  不管是李丘骆还是李云玉,都不在沈氏的考虑范围内。所以听完,沈氏便以孩子年龄太小,暂时没想过说亲为由,推脱掉了。

  至于等两年再成亲,就是等十年,沈氏都不会把女儿嫁给李云玉。

  但她又怕拒绝的太果断会得罪李家,更怕得罪李家背后的三皇子,加上皇上收了李家一个行宫做好处,也在给沈府明着暗着施压,沈氏这才想到了苏氏之女沈酥。

  算算年龄,那丫头不管是配谁都很合适。

  可李家人听完不满意了,娶沈妤这个嫡女,沈家才会上心,现在推个亡妻的女儿过来,沈家这不是纯属敷衍吗。

  最后两家合计,沈酥也不许给李云玉了,直接许给李宣流做个侧室,也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娶妻,不过是表明两家合作的意思罢了。

  所以,才有的这门亲事。

  说到底,两家就没拿沈酥当个人来看待,她像是一个促成利益合作的物件,一份活着的契约书。

  也碍于两家都不重视,心里不情愿,最后只是口头约定,连个像样的纳娶文书都没有。

  前段日子陈管家着人去送礼,本来礼被沈府收了事情也就算成了,可秦虞跟着过去搅和一顿,又把东西拉回来了。

  李兴盛当时是跳着脚骂秦虞,如今听闻秋闱沈府出事,又开始庆幸幸好还没成事,不然他们就要被牵连了。

  “沈家人那边,的确有人收了贿赂,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连三皇子都没办法。”

  袁先生盘腿坐下,跟一方矮几后面的李兴盛说,“秋闱一事关乎天下所有文人,朝野上下都很重视,加上死了考生,皇上也没办法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总得给考生们一个交代。”

  李兴盛抹着额头上的汗,问袁先生,“那您的意思是?”

  袁先生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出声纠正,“三皇子的意思是,趁机跟沈家撇清关系,这门还没做成的亲事,便寻个理由推了吧。”

  说白了,就是三皇子不想花费大力气用在捞一个礼部尚书身上。礼部这个部门,有了可以锦上添花,但没有也不是不行。

  三皇子总不能为了个礼部尚书,把人力都折进去,而且捞了沈家。可能会得罪天下文生,在这种关键时候失去人心,过于得不偿失。

  “沈家这事最后不管如何处置,总归是回不到从前了,”袁先生端起小茶盏,抿了一口,“没有价值之人,殿下素来看不上。”

  这话像是在暗示什么,李兴盛吞咽唾沫,“我、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去跟我那哥哥说清此事,把亲退了。”

  袁先生这才露出笑意,手摸着胡须,看向李兴盛,“对了,还有一事。”

  来了来了,李兴盛腰背僵直。

  袁先生皱眉轻轻“嘶”了一声,像是疑惑不解,“我听闻贵公子在金铺跟聚仙楼的事情了,秦记同李家,撇清关系了?”

  果然传出去了,李兴盛就说袁先生来的巧,沈家的事儿也有好多天,他早不来说晚不来说,偏偏赶在今天过来,肯定是想问问秦记。

  李兴盛再蠢笨,也知道刚才沈家的事情是给李家的敲打。

  像礼部尚书这样的人物,三皇子觉得没有价值,说弃就弃了,何况是李家。

  要是没有秦记,要是给不出银钱,他们李家的下场只会比沈家还惨。

  “不过是误会,误会罢了,”李兴盛擦着额上的汗,转身示意门外的李管家,“把东西拿上来。”

  一个沉甸甸的匣子放在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李兴盛打开匣子,将匣口转向袁先生,里面全是黄金跟银票。

  李兴盛讨好的笑笑,“您跟三皇子尽管放心,不出半个月,秦记就是我李家的了。”

  袁先生手搭在匣子盖上,笑着说,“那三皇子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跟沈家退亲的事情,拿到了银钱,袁先生寒暄两句便走了,唯留李兴盛一身汗,坐在原处。

  “沈家的事情根本不值得他特意来说,他这分明是来要钱的啊。”李兴盛咬牙。

  “我儿中午刚被金铺赶出来,他傍晚就来了,能有这么巧?这不就是想看看我还有没有价值,能不能拿出银钱吗。”

  李兴盛觉得权势皇族某些时候的做法,跟他这种小民出身的人没什么两样,现实虚伪的很。

  李管家说,“所以您才从私库里掏了钱先给出去?”

  “不然怎么办,那是属……属那啥的,不给钱绝对反过来咬人。”李兴盛不敢说的太明显。

  可他也肉疼啊,那么些银钱全是从他腰包里扣的。而且就三皇子那要钱的数目,一次比一次多,如果没有钱庄在后面兜着,光靠李兴盛往里面填补,把他论斤称卖了,也补不够数。

  “这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把钱庄拿回来,”李兴盛眼神慢慢阴狠,下定决心,“连秦记,也一并拿回来。”

  “这事莫要跟我那哥哥说,那到底是他亲儿子,谁知道他心里存了几分父子之情。”李兴盛露出不屑,像秦虞这种不听话不认祖宗的白眼狼,从小就该掐死扔了。

  李兴盛被李管家扶着站起来,“去西院,这钱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全掏了,我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不然他这心口哇哇的疼。要不是怕得罪三皇子,他怎么可以愿意割自己的肉。

  李兴盛都没等到第二天再说这事,从茶馆出去,直接趁着夜色到了秦府西院。

  他进门就哭,听的李云玉一个哆嗦,手里的鱼杆都掉了,也跟着红了眼眶,“我爹死了?”

  怎么这么突然,他早上还见着人呢。而且要真是他爹死了,他肯定先知道啊!

  “二叔,你哭成这样,是不是李丘骆死了?”李云玉凑上来,心说可得问清楚了。

  要是李丘骆死了,他还钓什么鱼,他直接买一车鞭炮,从街头放到街尾,从晚上放到天明,好好庆祝一番。

  李兴盛凶他,“去去去,你才死了呢!小小年纪,张口闭口就是晦气话,你死了我儿丘骆都会平安无事的。”

  “那可说不准,”李云玉把鱼杆捡起来,哼哼着,“李丘骆日日沉迷酒色,可不像能长久的样子。”

  “你——”李兴盛抬脚要踹李云玉,李云玉嘿嘿笑着躲开跑远了。

  “钓鱼去喽~”

  “傻子,蠢货,我李家怎么会生出这种玩意来!”李兴盛在后面骂骂咧咧。

  原本想跟李宣流演演苦肉计,如今被李云玉一打岔,半分情绪都没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木着表情抬脚进主屋。

  今日在李宣流身边伺候的是小妾,李兴盛看都不看直接挥手让她滚出去。

  什么玩意,也配听他们兄弟说话。

  “又怎么了?”李宣流皱眉。他最近几日身体好了些,能站着走一会儿路。

  李兴盛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噼里啪啦跟李宣流说了一遍,最后真情实感哭起来,还是因为钱,“他狮子开口,我哪里堵的住。”

  李宣流厌烦地打断他,拿着银甸子,轻轻拨着油灯里的灯芯,等火燃旺了,才说,“行了,多大点事儿值得你来来回回说,我帮你填补就是。”

  “秦虞这事瞒的严实,我也半分消息都没收到。”李宣流丝毫没往陈管家身上怀疑,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之所以没听见那些动静,都是因为陈管家给瞒了下来。

  陈管家的儿子陈三在秦虞那边,秦虞之前又许了陈管家好处,该怎么做,他自然清楚。

  李宣流没收到消息,李兴盛父子更是没有半点警觉心,以为铺子里安插两个眼就够了,全然不知道秦虞出手狠快,上来就把这“眼睛”扣掉了。

  像李管家的儿子,就被青木带着账本直接扭送去了官府,至今还在审呢,明后日差不多能往家里递消息。

  “这事我抽个时间跟秦虞谈谈,”李宣流也头疼,抬手揉额角,“先处理沈家的事情吧。”

  秦虞性子拧,这次出手又狠快,从她手里把铺子要回来怕是比登天还难,可如果不要回来,李兴盛迟早被三皇子慢慢放干他身上的那点银钱。

  李宣流夹在中间,颇为头疼,他让陈管家取来自己的私库,先安抚李兴盛,不然今晚这个弟弟怕是不会走了。

  “谢谢哥。”看见钱,李兴盛才高兴起来。

  他双手抱着匣子,问,“怎么跟沈家谈?要不直接悔了算了,反正咱们有三皇子做靠山,他沈家再生气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李宣流揉额角的手放下,顺势搭在桌面上,撑着桌子坐回椅子里,“不急,让我想想。”

  他文人做派,哪怕自己有千般毛病万般错处,都会想方设法的把错事推到别人身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像个受害者。

  这手段他用在了秦珠身上,这才得了如今的一切。

  跟沈家退婚,自然不能让沈家觉得是他李宣流毁约,得把问题推到沈酥身上,让沈家觉得对不起他才行。

  明明是他退婚,但却要沈家人觉得是他们的错。

  李宣流想起那日并肩而立的秦虞跟沈酥,抬手招来陈管家,“去跟秦虞说,钱庄和沈酥的名声,她选一个吧。”

  退婚对男方没什么影响,但对女方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沈酥要是被李家退婚,这辈子在京中都别想抬起头,更别指望嫁个好人家。

  到时候沈家被沈酥名声连累,连沈妤都跑不了,沈氏绝对要活活吃了沈酥,沈建瓴为了保全清誉,怕是会直接不认这个女儿。

  断绝关系赶出家门都有可能。

  没了沈家,沈酥一个弱女子在京中怎么活?当她不再是沈家的嫡长女,又如何过得了老太太那关,如何名正言顺清清白白的以正妻身份嫁进秦府?

  李宣流太懂沈建瓴了,也太懂名声清誉对女人的重要性。

  说到底,他懂沈建瓴不过是因为他俩都是一样的人罢了。为了利益名声,什么都能舍弃,何况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女儿。

  跟现在的沈氏沈妤比起来,沈酥不过是个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而他懂清誉名声对女子的作用,是因为他曾用这些绑架威胁过秦珠,秦珠跟秦家的步步妥协忍让,才换来了今日秦府的东西两院。

  时隔十多年,李宣流旧计重施,为的是逼秦虞妥协,让沈酥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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