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沈淮臣脑中猛然传出一道清脆的提示音。

  叮!系统发布任务:[密会太上皇。]

  按照剧情,原主察觉了容瑄的真实身份,出于某种报复心理,他决定秘密入宫,将此事告知容昶。

  看在恭定王与王妃的面子上,容瑄本想留他一命,奈何原主铁了心站在建光帝那边,容瑄担心节外生枝,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干脆一剑将人捅了个对穿。

  如今剧情乱了套,沈淮臣仍需主动与容昶见一面,谈议的内容却有所变化:[被迫禅位,日日夜夜跪在容砚的灵位前忏悔,一举一动都要受人监视,容昶不甘极了。]

  [他在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反扑,而你,就是他的机会。]

  [请于48小时内入宫面见容昶,并说出如下台词:太上皇,臣会帮助您,臣愿誓死效忠您。]

  [注意,执行者须严格按任务内容行事,不得延误。]

  原来最后的任务,是背叛。

  沈淮臣的面颊一下子失了血色,变得苍白起来。容瑄还握着他的手,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沈淮臣却浑身冰凉,别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

  容瑄自是发现了这份异常,捧了他的脸仔细地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淮臣不答,挣开他的手往床上一躺:“没什么。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拿被子蒙住脑袋的瞬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洇湿了枕头。

  沈淮臣知道容瑄没走,一直在身后担忧地望着他,因此用力咬住下唇,哭也哭得无声无息。

  他想起喝下巫药变哑的小美人鱼,明明委屈又难过,却一个字说不出,将全部心事吞入腹中。

  容瑄将人从被里捞出来,随手一摸,果真摸到满指冰凉。

  沈淮臣慌张极了,仓促躲闪,容瑄只得扳过他的肩膀,使巧劲捏开他紧咬的唇齿,低声道:“你这样,叫我如何能离开?”

  张开的唇瓣间溢出一声呜咽,沈淮臣攥着他的衣裳,哭得肝肠寸断,连肩膀都在颤抖,泪水多得仿佛永远也擦不完。

  容瑄的手臂穿过沈淮臣后颈,缓缓收紧,将他整个纳入怀中,不厌其烦地揉搓着他的后心:“究竟出了何事,一点一点地告诉我,好吗?”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坚实可靠,沈淮臣沉溺其中,身体贴得那么近,心却好似离得很远。

  “容瑄……”

  沈淮臣小声喊他的名字,拼命摇头,冷不丁吸进一口凉气,又呛咳起来,呼吸变得一哽一哽,近乎茫然地想:

  他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做?

  容瑄的心都碎了。

  “不想说,便不要说了。”容瑄抱着他,像抱着一只刚长出绒毛的小兽,他想帮他舔舐伤口,却怎么也找不到具体的位置,更无法代替他痛。

  强烈的情绪起伏榨干了沈淮臣最后一丝体力,他的意识昏沉下去,即便睡着了,手还牢牢拽着他的袍角。

  容瑄想抹去沈淮臣面颊上乱七八糟的泪痕,可刚抬起手,沈淮臣立刻有醒来的迹象,口中含含糊糊不知说着什么,贴近了听,也只能隐约辨得一个“不”字。

  “没事了,”容瑄轻轻吻他的额头,眉心,说一句,吻一下,“鹤奴,乖崽……”

  他抽出衣袍,改让沈淮臣抓着自己的手,终于能支起身子唤灵芝进来:“劳烦打盆温水。”

  擦净脸,容瑄方有心思问道:“白日发生了何事?”

  灵芝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边回想边说:“除了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其他人都不知道世子爷回来了,和前些日子一样,世子爷除了喂鱼下棋,便是待在书房看话本,并无甚特别。”

  看来问题不在外界,在于沈淮臣自身。

  “本宫知道了。”容瑄沉吟一瞬,眼眸晦涩。

  容瑄陪了他一整晚,每当沈淮臣将要从浅眠中惊醒,容瑄便摸摸他的面颊,在他耳边低声讲话,直至天蒙蒙亮才抽身离开。

  没像从前一般隐匿身形离去,这回容瑄走的正门,而袁夫人恰站在不远处,看不出情绪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

  容瑄躬身行了一礼,越过府军,顺顺当当地离开了。

  次日沈淮臣醒来,任务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人同系统一道劝慰说:【放心吧,结局是定好的,无论你做什么手脚男主都不可能失败。而且他那么喜欢你,事后撒个娇不就蒙混过去了?】

  另一人却说:【自古皇位都伴随着争斗与流血,可你横插一脚,使计划多出几分不该有的曲折,波澜之下,该有多少将士白白送命?】

  【执棋者不会顾忌弃子的死活,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孝顺母亲的好孩子,是宠爱妻儿的好丈夫,好父亲。这些活在最底层的小人物不过是想养家糊口混饱饭吃,高位者一声令下,却要用性命填补对方永不满足的欲望,凭什么?】

  沈淮臣望着湖中惬意游动的红鲤,枯坐半日,终于定了主意。

  用晚膳时,他对袁夫人说:“阿娘,我明日想参与朝会。”

  袁夫人听出沈淮臣说的并非玩笑话,表情严肃起来。她省去了长篇大论的劝告,直截了当地问:“鹤奴,你想好了吗?”

  沈淮臣点头。

  袁夫人抚了抚他的发丝,面上似哭似笑,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好罢,但不许甩开那些保护你的人。”

  与其反对,叫沈淮臣冒着危险偷溜出府,倒不如答应他,派人贴身保护。

  沈淮臣又点点头,乖得不像话。

  今夜容瑄没来,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沈淮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灵芝轻声一叫便坐起来了。穿戴好朝服,含了参片迈上马车。

  宫门未开,文武百官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聊,沈淮臣一下来,数十双眼睛便有意无意地瞥了过来。

  惊异者有之,漠不关心者有之,饱含算计者亦有之。

  殷时月却管不了那么多,见了沈淮臣大步迎上前:“远疴!”

  他没有说辛苦寻人的事,也不问这些日子沈淮臣去了哪里,只道:“你回来了,真好。”

  沈淮臣微微笑起来,悄声询问他近日朝堂中发生的事,待来到太极殿外,齐齐噤了声。

  伴着太监的一声唱喏,百官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魏氏一身翟衣,佩戴描金皁罗抹额,珠翠面花,怀抱一婴孩坐于龙椅上。那孩子并不知晓此刻所在的场合是多么庄严肃穆,兀自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稚语,伸手抓着魏氏发冠上晃动的东珠玩。

  魏氏淡声道:“众卿平身。”

  小孩子以为她同自己说话,仰起头,又看向诸臣,嘿笑着拍起了手,看上去很是滑稽。

  然而大殿中静悄悄的,无人敢抬首直视。

  察觉一道目光凌空射来,沈淮臣下意识抬眸,恰与珠帘后的魏氏对上视线:“沈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