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肠科的检查都需要空腹,陈风饿得直不起腰,检查完毕,也只能凑合吃碗清汤面。
从今天开始,陈风的饮食都需要清淡,白水煮的面条撒点盐,打个荷包蛋,就是他今天的午饭。
陈风看着没用完的炸鸡券,依依不舍地退掉后给自己的午饭拍了个照片,发给了【修】。
半分钟,对面回了信息。
【修】:哈哈。
熟悉又让人无措的两个字。
陈风早就不指望他能发来什么新花样,只等着见面的时候一窥庐山真面目。
【修】:步行街有一家未见花店,这里离公交站台很近,在花店前见面可以吗?
【wind】:当然可以。
陈青回来时见自己的哥哥正托着下巴满面愁容,不怀好意地问道:“怎么这表情,男朋友跟人跑了?”
男朋友还没见着呢。
见着了还不一定是男朋友呢。
【修】的聊天框挂在消息列表,陈风恨不得直接把他从手机那头拽过来瞧上两眼。
他心里急得很,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拿起手机打开【修】的聊天界面后又退出,来来回回好几遍索性给手机关机。
时针分针都转的太慢,要是能开个二倍速就好了。
苏沂修打了个喷嚏,门缝没有关严,漏进来几股风吹得他打了个寒战,苏沂修起身将门关紧,顺便把空调又调高了几度。
手上这个定制的单子已经做了五十多天,客户是个老奶奶,和老伴攒了几个月的退休工资,想给老奶奶换一顶好假发,不成想今天却突然离世。
苏沂修接到电话后轻叹口气,看着快要完工的假发还是把押金退了回去,老人家攒点钱不容易,花出去不知道要拮据多久,这顶假发放在这还可以卖,不算白忙活。
能相守一生已是不易,想来也没什么大的遗憾,不像他。
求什么爱得潇潇洒洒,苏沂修早就过了那个年纪。
老路不能再走一遭了,他只求个没病没灾。
三公里外的市立医院门诊,胃肠科诊室。
“结合一系列的检查结果来看,你这个分级和分型都不太好,肿瘤恶性可能比较高,我们给出的方案是先化疗六次,然后再手术。”
“扩散早期,现在化疗,根据以往的经验来讲病情还是可以控制的,一定要遵循医嘱,按时吃药,还有这个病不要小看,严重了是会要命的。”
走出诊室的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深呼一口气,仿佛走了一趟鬼门关,陈青低着头,浏览刚才记在备忘录里的注意事项。
“辛苦你啊老妹。”
陈青每三个星期就要陪着他来一趟医院,大大小小的不良反应都要人看照,原本和客户敲好的时间还要再定。
这还是陈风头一回这么麻烦别人,尽管这人是自己从小护到大的亲妹妹。
“瞎说什么,”陈青自小就跟在陈风屁股后边跑,捅了什么篓子都是陈风处理,没少给他找茬。
现在他生病了,陈青又不是白眼狼,照顾着点理所应当。
“左右是个亲哥哥,又不是外头捡来的。”
陈风大陈青三岁,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新的家庭,他们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老人家疼得紧,两个人的童年还算得上美满,性子也爽朗。
陈青那时认为学习没什么出路,初三辍学跟着一个舅舅学起了纹身,颇有几分天赋,慢慢也能赚些钱,十八岁开了自己的第一家店铺。
陈风将几个需要收尾的稿子在小桌架上摊开,一叠素描纸旁躺着一张刚拿来的手术注意事项。
一个置港小手术,时间安排在下周一,陈风看见手术时间不由得庆幸,好在没有耽误和【修】的见面。
明天他就要接受第一次化疗,这对陈风来讲是件新鲜事,他趴在正在化疗的病房前看了几眼,几乎个个脸色都不算好。
手不自觉地攥了下衣角,陈风安慰自己般拍拍肚子上的肌肉,暗暗祈祷自己经常锻炼的身体能抗造一点。
此刻苏沂修刚从健身器材上下来,拿起毛巾擦了把脸,汗水顺着肌肉的纹理流进衣领,衣服粘在皮肤上有几分不适,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盘算着去冲个澡换衣服回家。
手机弹出了消息。
【wind】:有点害怕,要做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修】:?
【wind】:不想干也得干,怎么办?
【修】:什么事?
【wind】:反正很恐怖就是了。
苏沂修满头雾水,但还是象征性地回了条信息:那祝你好运。
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第二天一早陈风还是按时挂上了吊瓶。
许是苏沂修的好运起了作用,陈风起初悬着的心慢慢回归原位。
好像和诊所里打针也差不多。
他扯扯陈青的袖子,陈青立马撑起塑料袋放在陈风嘴边,谁知陈风看着她说:
“哥饿了,给哥整点东西吃。”
又虚晃几次,陈青的紧张也一次次被消磨掉。
身板不大还挺抗造。
护士梁和走进来,陈青关掉快要下完的点滴,挥挥手说:
“护士换药。”
“患者姓名?”
“陈风。”
梁和从小推车上找到陈风的药,换完以后调了一下点滴的速度,在小本子上做简单的药物记录。
“护士姐姐,我哥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没有反应不好吗?”梁和抬起头笑笑,利落地将笔夹进胸前的口袋,“化疗反应因人而异,可能你哥哥身体比较好。”
梁和抬头看看陈青,眉眼中有几分英气,视线落到陈青脸上的眉钉。
“眉钉要定期消毒,”梁和叮嘱,“还有耳洞最好也定期护理,有点发红了。”
说完后转身离去。
“酷,”陈青目光追随着梁和离去的背影,“这个护士很厉害,昨天一个爷爷找不到血管,一群护士不敢下手,她一针就扎上了。”
“羡慕什么,”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东台步行街的打卡小吃,陈风正在寻找好评店铺,“去给哥买点饭来。”
特别提示音响起,陈风切换了页面,【修】一秒前给他发来了消息。
【修】:很恐怖的事情干完了吗?
【wind】:一点也不恐怖。
【修】:哈哈。
【修】:你喜欢吃什么?
苏沂修也在翻看东台步行街的餐馆,看来看去举棋不定。
还是先问问【wind】的口味。
【wind】曾经提起自己已经毕业两年,想来是比他小两三岁,作为比较年长的一方,苏沂修觉得应当由自己来请客。
【wind】:你喜欢吃什么?
【修】:你来选吧。
陈风犯了难,化疗后一周都要饮食清淡,火锅烧烤肯定不行,牛排炸鸡更不行。
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去喝白面条吧?
还真是个别致的选择。
【wind】:其实我喜欢清淡的。
【修】:鸳鸯锅?清汤和牛油。
陈风满意地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陈青从楼下上来的时候,陈风正拉开隔帘,和旁边大爷聊天。
“小伙子好技术,”大爷眯起眼睛,把手里的画拿远一点反复打量,“画的真好。”
那大爷打盹的姿势别致,陈风瞧着有趣,便用没打针的那只手画了几笔,成品略显粗糙,但合那大爷的意。
“多少钱,我买了。”
“送您了,拿着玩就行。”
大爷笑着说好,眼角的皱纹开了花,小心地将画夹进一本书中,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阳光透过窗台在地面投射出阴影,一瓶又一瓶的点滴被挂完,窗下的影子也越拉越长。
三小时后,陈青晃醒已经在床上睡着的陈风,凑到他跟前关心道: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风摇头。
“想不想吐?头不头晕?胃里难受吗?”
陈风头摇的像拨浪鼓,陈青大松一口气,揪着陈风的衣领说:
“那你可以把床让给我睡会了,你的点滴挂完了。”
陈风选择躺床上装死。
但随后又顾念到陈青在这看了他一下午,于是往旁边挪了挪,提出一个两全之策:
“咱俩一人睡一头。”
两分钟之后,陈风坐在了陪护椅上,病号服的扣子少了一颗,正形象不佳地玩着手机。
【wind】:被人欺负了[哭脸]。
苏沂修正在跟客户沟通假发刘海和鬓角的细节,过了五分钟才看到信息。
【修】:?
熟悉的开场,熟悉的问号。
【wind】:我妹妹抢我的东西。
苏沂修勾了勾嘴角,打字道:你还和妹妹抢东西?
【wind】:古人都说了妹妹应该让着哥哥。
【修】:???
苏沂修皱起了眉头,又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wind】:孟子说的。
【修】:???
【wind】:尊老爱幼。
苏沂修语塞,大拇指在键盘上转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个字,足足纠结了三分钟。
【修】:哈哈。
化疗后按理说应当静养,但陈风自认为没什么不妥,满怀自信地走到护士站:
“护士姐姐,我明天能回家吗?”
鼠标点击的声音响起,陈风看着电脑上的页面切换到手术信息,护士抬头问他的名字。
“可以回家,但是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回来,不要影响查房。”
陈风点头如捣蒜,转身回病房的时候瞥见走廊中陈青的身影。
她似乎正同谁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脸上还挂着可疑的微笑。
陈风退后几步看清她身边的人,顿时心中了然。
兄妹俩的性取向很一致,哥哥钟情男人,妹妹钟情女人,看陈青这满面春风的样子,要没什么情况,明天他陈字倒着写。
“呦~”陈青刚走至床边,陈风便倾身凑到她身边,阴阳怪气地揶揄,“看上人家护士姐姐啦?”
作者有话说:
陈风:妹妹必须尊老,但我不一定爱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