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绥洗完澡就去睡了。他睡眠质量高,入睡早,又加上张名玉在睡前让他喝了杯热牛奶。所以冬绥几乎沾枕就睡,并且睡得十分香甜。
当然,他也没有一夜无梦地就这么平稳睡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绥睡前没有喝东西的习惯,一向不起夜的他居然因为那杯热牛奶活生生被憋醒了。
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趿着拖鞋往外走。
冬绥解决完内急,正准备趁着睡意还没消散再倒回去睡个好觉的时候,却听到客厅那个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其实按照距离来算,冬绥不应该听到两人之间的交谈的。客厅没开灯,只有控制整个区域运行的智能显示屏亮着幽幽蓝光。
但或许是张名玉情绪比较激动,再加上女人的声音比较尖细,一下子就刺破重重阻碍,直达冬绥耳中。
于是冬绥打开走廊灯,向客厅的方向走去。
他们没在客厅,而是坐在阳台的沙发上,一人一边,中间隔了段很长的距离。
冬宁低着头,手里抱着本书,但黑灯瞎火的,冬绥也不知道他在装什么文艺青年。倒是张名玉,“霍”地一声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冬宁,语气丝毫不客气。
“你还没有告诉他?你还想瞒他瞒到什么时候?”
冬宁没说话,还是抱着那本书。
“你知不知道,每次他看着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无比的崩溃!他把我当作了倚靠,我却没有办法......”张名玉说着,几乎掩面痛哭了起来。
冬绥被他们这一番对话弄得云里雾里,脑子清醒了,心底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却还不等他继续听下去。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冬宁猛地抬头,目光犀利地指向他所在的那条走廊。
冬绥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发现自己早就打开了走廊灯,躲是躲不掉了。
“出来。”冬宁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
张明玉的哭声戛然而止,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冬绥。姣好的面容此刻花容失色,披头散发,眼睛红肿。似乎是觉得难堪,她沉默地坐回了沙发,不发一言。
第一次听墙角就被抓了现行,冬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阴影,缓缓走进客厅,驻足于离冬宁不远的地方。
不同于以往的嘻皮笑脸没个正经样,冬宁难得一脸正色地打量着冬绥,眼神包含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听到了多少。”声音也毫无起伏。
冬绥老老实实地承认:“没多少。”
冬宁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没多少是多少。”
冬绥想了想,说了个准确时间:“就......”
说着,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张名玉,犹豫了一下:“......妈拿手指你的时候,我才听到。”
听到这里,蜷缩在沙发里的张名玉微微瑟缩了一下。她这离奇的反应没有躲过冬绥的视线,冬绥顿了顿,转过了头。
冬宁绷直的脊背不易察觉地松了松。他扶了扶脸上的什么东西,严词厉色:“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处瞎跑什么?快回去睡觉。”
冬绥这才察觉到冬宁脸上戴着副眼镜。之前灯光太暗,他心里又急,所以没注意到。
他记得冬宁好像经常做用右手食指刮眼角的这个动作,之前他还以为是冬宁眼睛经常进东西,如今看来,这个动作确实很像是在扶脸上并不存在的眼镜。
注意到冬绥出神的目光,冬宁难得发了次飙。他神情阴鸷,大为光火地斥道:“杵着干什么?”
冬绥有苦说不出,他还真不是有心想听他们说话的。可冬宁今晚看上去明显和以前不一样,冬绥也不敢真的惹恼他,只低低“哦”了一声,便干脆利落地回客房睡觉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张名玉早就精心准备好了早餐,见冬绥还揉着眼睛困意丛生,便热情地招呼他。
“小绥,快去刷牙洗漱,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冬绥应了声,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他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精神不振,眼下一片青黑的人,打开龙头接了捧冷水浇在脸上,这才稍微清醒了些。
昨晚听到的只言片语如同挥之不去的谜题一样围绕着他,令他辗转反侧,彻夜难安。是以后半夜冬绥基本上就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明。
他甩了甩头,把脸上的水珠甩干净。
算了,不去想了,太费脑筋了。
冬绥洗漱完出来之后,冬宁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见到冬绥,他一扫先前阴霾,春风和煦地邀请自己亲爱的儿子与自己一起共进早餐。仿佛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冬绥荒诞不经的一个梦,那个阴晴不定的父亲只是他幻想的产物,现实中并不存在。
冬宁神情自若地招呼他过来吃饭,冬绥听话地坐到他旁边,一言不发地开始啃面包。
张名玉拿着片沾了果酱的面包,看着自顾自吃饭的冬绥,有些欲言又止。
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把手里沾了果酱的面包也放到了冬绥面前的盘子里。
这顿饭吃得相安无事,只是气氛沉重异常,冬绥几次想打破这沉闷的氛围,却苦于冬宁和张名玉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仿佛两人事先约定好的,谁都不愿意理他。
终于熬完了这顿煎熬的早餐,冬绥主动提出要帮张名玉收拾餐盘和牛奶杯。张名玉有些惊慌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室内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外面的人也能看到他们在做什么。冬绥想找个单独的机会跟张名玉聊一聊,但有个冬宁一刻不离地跟着,也颇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我来吧。”张名玉接过他手中的餐盘,放进了洗碗机里。
冬绥犹豫了一会儿,又用余光时刻注意着冬宁的动向,终于在冬宁去上厕所的间隙抓住了机会,向张名玉提出了内心里困惑已久的问题。
“妈,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夏安仰面躺在床上,室内一片暗沉,窗帘厚厚实实地遮住了所有的光亮。他举着手机,出神地盯着那个聊天框,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幽幽蓝光映在他脸上,将人照得宛如鬼魅。
聊天框显示对方处于离线状态。
他烦闷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抬手摸了把脸,然后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神思漫游到九天之外。
冬绥现在在哪里?吃不吃的好?穿不穿的暖?有没有人欺负他?
一想到自己不在他身边,夏安就觉得异常烦躁。恨不得现在立马跑到w市给人揪回来栓裤腰带上,去哪都带着。
什么狗屁过年,什么狗屁妈妈,跟着小爷吃香的喝辣的!
就在夏安胡思乱想之际,一直毫无动静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铃音。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瞬间,夏安立马从床上弹起来,怀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心情捡起被他扔了无数次的手机,解开屏保的手指竟然有些颤抖。
这个消息提示音是他专门给冬绥设的,而铃声的响起也就意味着冬绥主动给他发消息了!
果然,冬绥问了一句“你在哪?”
夏安:“我还在b县,怎么了?”
冬绥:“你还真不回家过年?”
夏安:“不想回家。”
冬绥:“那好吧。”
话题聊到这里有点僵,夏安灵机一动,编辑了一句话发了过去。
夏安:“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发信息了?到w市这么多天了都没个消息,我还以为你一进城就忘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小人物了。”
冬绥发了六个省略号,夏安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那深深的无奈。
冬绥:“我有点不开心。”
看到这句话,夏安立马正色,颇为紧张。他有点想给冬绥打电话,毕竟打电话比发信息方便的多,可是又害怕他旁边有人,于是只能按捺住冲动,极为隐忍克制地发了几个字过去。
夏安:“怎么了?”
另一边的冬绥看到这句话,忽然有些后悔来找夏安。毕竟这是他自己的私事,只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跑去折腾夏安,似乎很不讲道理。
但是冬绥确实想做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豁出去了。
“我有点想你。”
远在b县的夏安差点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楼下大喊三声进行扰民活动,顺便绕着b县那条不长的街道跑个来回进行健身活动,以此来抒发他内心那难以言明的激动。
他张开手臂,把自己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床上,极其兴奋地盯着天花板,不一会儿又在床上一趟滚来一趟滚去。他紧紧攥着手机,幸福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怀着异常兴奋激动的情绪,夏安抖着手输入了一句十分镇定的话。
“我知道了。”
当冬绥看到这句夏安自以为能彰显自己沉稳镇定,波澜不惊风格的二笔语句的时候,差点没气背过去。
他出离愤怒地关掉了平板,并对夏安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为进行了深刻的谴责。
怎么有些人在一起的时候还像个人,一分开就不像个人了?
看看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我知道了”?他羞赧难当,犹豫再三发过去的一条思念之情直白到露骨程度的消息,就这么被轻飘飘地一笔带过了?
冬绥很气愤,后果很严重。他决定在开学之前,绝对不会再理夏安一句,不然他就是狗!
另一边的夏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抱着手机傻笑,无法自拔地沉浸在深深的喜悦之中。
他说想我了,他是不是喜欢我?
怀抱着美好的期待,夏安再一次打开手机,想看冬绥发了什么。
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夏安仍抱有幻想,也许冬绥现在正忙,没空理他呢。
然后他就怀着坚定不移的心态,抱着手机从早上等到了晚上。
夏安也愤怒了,他气愤地把手机扔到地上,并且表示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诺言什么的都不可信,上一秒还叽叽歪歪地说想你,下一秒就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果然,夏安同志,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于是他一气之下气了一下,做出了一个义愤填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