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不懂苏兰亭的眼神, 但也能猜出来她这眼神的含义,无非就是愤怒和恐惧,担心他会对她心存歹念。
男子上好药, 血也止住了。
他看着药膏上的名字,金玉膏和良石散,都是市面上最名贵的疗伤圣药, 这种药出现在王府里并不稀奇, 但是出现在王府里最偏僻的院落里才很稀奇。
而这最偏僻的院落里还住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要不是他刚才挟持她的时候感受到女子的体温和柔软,他还以为自己撞鬼了呐。
男子将药膏合上, 放在一旁,看向面无表情的苏兰亭:“姑娘,我是真没有恶意,待外面安静些,我就...”
话说到一半, 男子突然止住声音,警惕的看向房外。
门上印出一道身影, 来人站在门口, 轻轻敲打房门, 问道:“王妃, 您睡了吗?奴看您房间还在点灯。”
王妃?
男子惊讶地看向苏兰亭, 这女子竟然是王妃?
苏兰亭抬眸, 门外是惠安。
惠安没听到苏兰亭的回复, 继续敲门:“王妃?您睡了吗?外面刚才有些骚乱, 府内侍卫已经过去提点一二, 王妃不用担心。”
男子走到苏兰亭面前,凑近她耳边, 小声道:“我给你解开穴位,把她支走,我虽然不会杀你,但是旁人就不一定了。”
苏兰亭怒目而视。
男子苦笑一声:“没办法,我对美人向来心慈手软,但是旁人我就不一定了。”
“你要是答应,就眨眨眼。”
苏兰亭愤怒眨眼。
男子轻笑一声,解开苏兰亭的穴位。
苏兰亭瞪了眼他,沉声道:“我没什么事,惠安,你先回去休息吧。”
惠安听到苏兰亭的回复,放下心来,应道:“是。”
男子见惠安的身影离去,舒了口气,他看向软榻上的女人,说:“原来你是王妃啊?”
“所以呢?”苏兰亭没好气道,“觉得自己绑到了一个厉害的人物?”
“呵,我劝你别痴心妄想,我这王妃也就是虚有其表,王爷可不会为了我而不追究你闯入王府的罪责。”
男子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苏兰亭:“王妃这话像是在说自己并不受宠?”
苏兰亭哼笑一声:“算你识相。”
“但我怎么觉得王妃对于自己不受宠这件事看起来很自豪呢?”
苏兰亭抿唇:“你既然知道我是王妃,也该清楚我为什么会成为王妃?”
男子想起最近王都的一些消息:“王妃不愿意嫁给王爷,是吧?”
苏兰亭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撇嘴道:“整个王都都知道的事情,还用我来承认吗?”
男子理解苏兰亭的苦楚,毕竟南靖王爷那恶劣至极的品行,普天之下怕是没有哪个女人敢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而且据他所知,眼前这位王妃乃是礼部郎中苏康盛之女,虽是个庶女,但因为被王爷看中美色,强娶入府,想必心中定有怨言和不忿,如今却遭王爷嫌弃,扔到这个偏远孤僻的宅子里自生自灭。
而且他刚才观察了一下,这么大的院子里就这么一个婢女,看起来僻静又清幽,鲜有人至。
“那王爷向来肆意妄为,残暴凶横,他将你强娶入府你定是不愿的,今日你救了我,我可以帮你逃出王府。”
苏兰亭眸色微动:“逃出王府?”
男子点头:“对,逃出王府。”
“你在说笑吧,我若是逃出王府,下一刻王府的追兵便会追上来,到时候我便性命堪忧,人头不保了。”
男子理解苏兰亭的难处:“这你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帮你逃出王府,自然可以帮你善后。”
“我凭什么信你?”苏兰亭上下打量他。
“我知王妃对我仍有疑虑和警惕,但今晚王妃对我出手相救,此等恩情,我应该报答王妃的。”
苏兰亭冷漠拒绝:“不用,我没有对你出手相救,是你自己挟持我自救的。”
“...”男子尴尬道,“那我也用了王妃珍贵的药膏,也该补偿你的。”
苏兰亭把手中的火玉扔到桌上,面露嫌弃:“这不是你给我的补偿吗?”
“...”男子窘迫道,“此等俗物难以替代我想要补偿王妃的恩情。”
苏兰亭不耐烦道:“恩情不用你还,我也不用你救,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走的时候注意些,不要让人看到你是从王府出去,平白给王府招惹是非。”
别到时候连累王府,惹得翟意为其烦忧。
男子也理解苏兰亭的叮嘱,毕竟他一个男子从王妃的宅院里飞出,定然会让王妃遭受议论,影响她的清誉。
“好吧,刚才多有打扰,还请王妃见谅,我就先走了。”
苏兰亭见他要走,默默舒了口气。
男子转过身,推开窗,刚要运功飞出去,胸口突然涌上一股剧痛,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苏兰亭:“!?”
苏兰亭起身走过去,看着男子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占了她好大一块地方,着实有些碍眼。
她试探地踢了踢他,“喂?醒醒?这里不是你能睡觉的地方?”
“喂?你可别耍赖,赶紧出去!”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男子毫无反应,像一句已经失去气息的尸体,任由苏兰亭踢了好几下都不动如钟。
苏兰亭意识到男子可能死了,立马扯下他的面罩,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还有气息,就是吐了太多血,再加上他皮肤有些黑,面色看起来有点发灰。
苏兰亭看着男子样貌,确实不是大礁国人,是南靖特有的面貌特征,而且长得还算俊朗非凡,但跟翟意比起来差远了。
她看着男子喷出来的鲜血颜色,颜色深,看起来有些发黑。
这是中毒?
苏兰亭沉思片刻,决定将这名“逃兵”给拉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她虽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但她也不是善恶不分的“好人”,此男子被追杀下毒,处境岌岌可危,其背后牵扯的事情肯定很危险,若是她把他留下让王府和翟意陷入危险之中就不好了。
相较之下,苏兰亭只能将其带到外面,以免节外生枝。
苏兰亭拽住男子的腿,一用力,没拽动。
“....”
苏兰亭换个部位,改拽手,一用力,依旧没拽动。
“...”
她还不信了!
苏兰亭双脚抵住墙,屏住呼吸,用力一拉。
咔哒——
苏兰亭惊恐松手:“!!”
她..她这是把人的手臂给拉断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痛,男子发出一声痛吟,眼见他就要醒来。
苏兰亭慌不择路的拿起梳妆台上的首饰盒砸了过去。
啪嗒——
男子头一歪,昏了过去。
苏兰亭:“...”
她不会把人给杀了吧?
她这是摊上人命了?!
苏兰亭摸了一下刚才用梳妆盒砸过的地方,果然出血了。
她连忙把桌上的药膏拿过来给他上药,祈求他能争气些,能够挺过来。
如今苏兰亭无法将这名危险的男子拖出王府,还把人家的手臂扯断,脑袋砸坏,苏兰亭内心悔恨无言。
她将房门反锁,拿过外室的屏风展开遮住内室景象,扯了一床被子盖在男子身上,想着明日她假装感染风寒,不让惠安进来。
一夜无眠,苏兰亭以防男子醒来后追究,特意缴了男子的匕首,用作自己防身。
一早,惠安来过,想要服侍她起床洗漱,苏兰亭说自己昨晚忘记关了窗,偶感风寒,想要在多睡会儿,就没有让惠安进来。
惠安很是担心,但房门已锁,她无法进入,便想着给苏兰亭叫大夫,苏兰亭闻言拒绝,让她不要声张此事,以免惹出不必要的窥探和麻烦。
苏兰亭话说到这份上,惠安也只能作罢。
苏兰亭见到惠安离去,长舒了口气,她起身下床,撩开被子,就和已经醒来的男子对上了眼。
苏兰亭:“!!”
她手握在背后的匕首都抓紧了。
男子通过昨晚运功时所感受的堵塞和痛苦,大约猜到了昨晚追杀他的人在武器上淬了毒,所以当他运功时,毒素迅速发作,让他吐血失力昏倒。
只是他感觉后脑和手臂都隐隐作痛。
尤其是右手,感觉像是脱臼了。
于是,他问道:“我的脑袋和手臂痛得很,王妃可知怎么回事?”
苏兰亭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道:“你..你昨晚突然昏倒,摔下的时候应该把手臂给弄断了,还把脑袋磕坏了。”
“手臂我没办法弄,但你得脑袋我给你上药了。”
男子闻言,笑了下:“多谢王妃,没想到你如此善良。”
苏兰亭心虚的移开视线:“...”
“既然你已经清醒,那赶紧离去吧。”
可别在这里待着了,若是追杀他的人发现,容易让王府担上包藏逃犯的罪名。
男子缓慢起身,将脱臼的手臂恢复如初,他捂着胸膛,气喘吁吁道:“好。”
“昨晚多谢王妃相救,我之前说的话是真心诚意的,若是王妃想逃离王府,我定拼死相护。”
苏兰亭眉头微蹙,没说什么。
男子起身,忍着痛跳出窗外离开了。
苏兰亭见状,长舒了口气,看着地上的血迹,她拿过帕子擦干净。
——若是王妃想要逃离王府,我可以帮你逃脱,还会善后,消除王妃的顾虑。
苏兰亭动作一顿,看向窗外的四桂树,眼中浮现迷离和彷徨。
她曾经那么期望逃离王府,逃离王都,可此刻机会摆在眼前她却开始动摇。
先不说男子是否出自真心想要救她,亦或者翟意是否真的会如约在一个月后放她离开。
本该欢庆喜悦的事情,可苏兰亭却提不起一丝兴趣来。
她垂眸,看着手中沾染鲜血的帕子,想起昨晚给翟意上药时的景象。
那么纤细单薄的背脊上,布满了可怖的疤痕,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她除了心疼怜惜以外,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念头,一点一滴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呢?
苏兰亭想不通,准备起身将染血的帕子丢掉,以防被惠安察觉。
霎那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翻滚进来,将苏兰亭吓了一跳。
“你唔——”
男子将苏兰亭捂住嘴巴,小声道:“抱歉,我现在还走不成,外面还有追杀我的人,我得再多留一会儿。”
苏兰亭白眼一翻,扯开男子的手:“这里是王府,你想来就来,想走就想走,不怕我把王爷喊来抓你。”
男子笑了笑,有底气道:“你若是想让我被抓,昨晚趁我昏迷就该喊人了。”
“你如此对我,定是心地善良的女子,我很感激你。”
苏兰亭:“...”
别感激。
那是她打人心虚,怕自己担上了人命,想把你抛尸门外,以免毁了王府名誉才没喊人!
男子认真道:“我留在此处只是想运功疗伤解毒,待恢复好后,我一定会离开,也会将你救出这宛如阎罗地狱的王府,从此让你逃脱那如啖血禽兽般穷凶极恶的王爷身边,去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苏兰亭:“...”
苏兰亭扬起笑脸,笑意不达眼底,惊讶道:“真的吗?”
男子点头道:“嗯,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想必你在王爷身边并不好过,他还将你囚禁在这样偏僻清冷的院落,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你应该尽快逃离。”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苏兰亭歪头,示意男子向后看,“你看看后面是什么?”
男子警惕回头,却发现空无一物,疑惑道:“什么也...”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后脑传来一股熟悉的痛感,大脑瞬间空白,直接昏了过去。
苏兰亭狠狠地踢了男子一脚,没好气道:“本想着放你离开,相安无事。”
“你竟然敢口出狂言,骂翟意是禽兽?”
真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