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江辞不可置信地喊出了声, “你怎么在这儿?”
江笑快步走上前来,眼中闪烁着泪花,她伸出手抚摸着江辞的脸庞, 啜泣道:“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我只以为眼花了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只说外出游历散心, 又不说具体去往哪里,快两年了也不曾往家中寄过一封书信,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阿姊你别哭……”江辞慌忙放下手中的货物,抹着她的泪水, 不知所措地安慰道:“都是我不好,我只顾着玩乐, 竟忘了阿姊, 该打该打!”
其实这两年时间,江辞不是没想过给江笑写家书,可斟酌了许久, 还是放弃了。
她说服江笑回嘉州认祖归宗, 按理说现在的她应该是周笑而非江笑, 与江家再无瓜葛了,这不正是她所期盼的吗?这样,即便她以后身份败露,李承贺要灭她三族, 也牵扯不到江笑头上去。
所以, 她将写好的家书烧毁, 不与江笑联系, 也是对她的另一种保护。
可如今见江笑哭得如此难过,江辞也不由得摧心肝, 暗骂着自己没心没肺,平白让她为自己担忧。
江笑停止了啜泣,抹去脸上的泪水,禁不住扬起了嘴角:“回来了,回来了就好,看到你没事,我也放心了。”江笑说完,便退后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她,疑惑地道:“这两年你都去哪儿了?怎么是这副打扮?我险些没认出你来。”
“此事说来话长。”江辞道,“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向阿姊坦白一切。”
江笑听出此话的言外之意,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好不容易回来了,难不成又要离开吗?你不随我回家吗?”
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让江笑牵扯进来,江辞并未说明是何缘由,只是道:“阿姊,阿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立刻去做,恐怕没时间随阿姊回家了,若此事办成,阿辞再来向阿姊请罪。”
江笑看她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说笑,不过究竟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连回趟家的时间都没有吗?她们从小吃睡都在一起,互相没有秘密,怎么分别了这些时日,却变得如此疏远,连她这个姐姐也要瞒着吗?
看到她弯下腰提起货物想走,江笑拦住了她:“阿辞,你且说什么事?我同你一起分担。”
江辞脸上有些为难:“阿姊,事态紧急,我须得上山找师父了。”
江笑疑惑:“虞师父也同你一起吗?”
“嗯。”江辞严肃道,“此事暂且不能告知阿姊,还望阿姊体谅。”
江笑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也不愿再逼迫她,淡淡道:“既然虞师父和你一起,彼此相互照应,我也可放心些。”
“那……阿辞告退。”江辞颔首示意,蹙着眉转身上山,走到一半回过头时,却见江笑依然伫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于是大声喊道:“阿姊,快回去吧。”
“你走吧!”江笑也大声喊道,“我多看看你。”
江辞眉眼中流露出惆怅情绪,咬了咬牙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茅草屋时,李承霖早已起床,虞山也收拾好了包袱,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
江辞把包子分给他们吃,趁着他们吃饭的时间,赶紧进入房间换好衣裳,对着镜子随意梳了个发髻,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然李承霖原本在吃着包子,却在看到江辞女装的打扮后,蓦地怔住,手中的包子也不慎掉落在地上。
看到李承霖的眼神,江辞连忙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里还嘟囔道:“我照过镜子了,脸上应该没东西吧?”
江辞一向以男装示人,这还是李承霖第一次看到她女装的模样,穿着素雅、未施粉黛,但也难掩姿色,也难怪她一眼就看呆了。她收回炙热的目光,笑着说:“平日里只见着你男装的打扮,如今换上女装,倒别有一番滋味。”
听到李承霖这样说,江辞也忍不住笑了,她一边整理着衣袖上的褶皱,一边说:“这两年一直穿男装,骤然换回女装,竟觉得不太习惯了。”她抬起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又回了屋去,不多时,便拿着一套衣裳走了出来,她把衣裳交给李承霖:“殿下,想要混入北姜实属不易,咱们的穿着打扮容易露馅,师父既要我们扮作府中丫鬟,我特意买了几套平民穿的衣裳,替换下来,也好掩人耳目。”
“嗯,确实要注意细节。”李承霖说着便伸手摘下琥珀珍珠耳坠,又将头上手上的饰物一应摘下,放到桌上,拿着江辞购置的衣鞋进了里间。
江辞便从小仓库里取出一个妆奁,把李承霖的首饰全部装了进去,又放进虞山床下的机关里藏好。
不一会儿,李承霖便换好了一身装扮,从里头出来。
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纵使穿着寻常布衣,纵使不戴任何首饰,也难掩贵气。
江辞啧啧道:“殿下怎么扮都不像丫鬟,倒像是落难贵族。”
李承霖也乐得跟她开玩笑:“那依你所言,我是不是还需要在脸上抹点灰什么的? ”
江辞慌忙摇头:“那大可不必。”
虞山吃完了包子,催促道:“臭丫头,就你的行李没收拾好了,赶紧收拾好,准备启程了。”
“知道了,马上就好。”江辞把包袱系上,又对李承霖说:“殿下,你的首饰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存放在机关匣子里,不会弄丢的,放心好了。”
“无妨,金银首饰不过是身外之物,弄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另外,既然要扮作平民百姓,那就得讲究真实,你张口殿下,闭口也是殿下,旁人难道还听不出吗?”
听到这里,江辞也有些为难,她瞟了眼虞山,又把目光转向李承霖,蹙着眉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李承霖嘴角上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随即又一本正经地道:“那你便叫我霖姐姐,如何?”
江辞有些难以启齿:“霖……姐姐?”
李承霖笑得天真纯良:“有什么问题吗?”
江辞眨眼思索,嘟囔着说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了?以前叫得,现在叫不得?”李承霖看着她,笑意渐深。
以前叫得,现在叫不得?江辞蹙着眉,仔细回想着这句话的含义。
霖姐姐,霖姐姐……姐姐?好姐姐?
“唰——”
江辞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连耳朵尖也泛着可疑的红色。
昨天晚上,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木床“咯吱咯吱”的声音压过了她的意识,她早就忘记了茅草屋不隔音,只一个劲儿地娇吟着“好姐姐饶了我吧”。
老天爷啊!
江辞惊恐地看向虞山,见他神色如常,料想他昨晚真的睡熟了,没听到动静,心中的尴尬方才少了些许。她又把目光转向李承霖,李承霖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仿佛人畜无害。
没想到向来端庄持重的长公主居然还有这种爱好!可她又不能掐她一把,亦或是踹她一脚,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遵命,霖姐姐——”
她将尾音拖得老长,差点一口气没提上去,然后抓起行李,急急忙忙地赶去马厩。
马厩里刚好三匹马,虞山驾驭飞焰,江辞和李承霖则驾驭另外两匹温驯的老马。
虞山早些年去过北溟,对前往北溟的路十分熟悉,因此有他带路倒也值得信赖。
三人从另一条路下了山,直奔北溟而去,一路上倒也通畅,西出凤鸣关,顺利离开了东越。
虞山率先联系了他的旧交,北姜霓裳布行的陈老板。
陈老板做了二十几年的生意,人人都说他为人厚道,从不缺寸少尺。
江辞第一眼见到他,从面相来看,倒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虞山于他有恩,恩人到访,他自然好好招待,当即就让厨房做了一顿大餐,为虞山接风洗尘。
席间,他不断地朝虞山敬酒,虞山怕误事,因此只喝了几杯,然后指着江辞和李承霖说道:“陈老板,这两位是我的徒儿,此番领着她们来北姜呢,也是为了训练她们的能力,让她们研究北姜的花花草草,这些花花草草将来若能入了药,造福大众也未可知啊。”
陈老板放下酒杯,略微打量了一下江辞和李承霖,又捋着胡子说道:“我第一眼瞧见她们,便觉得她们非池中物,既是虞老的徒儿,想必本事不凡。当年虞老救下犬子性命,在下无以为报,如今虞老领着徒儿远道而来,想必没有恰当的住处,在下略备简屋简餐,还请虞老笑纳。”
“陈老板费心,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虞山朝他作了个揖,“只是虞门门规甚严,她们无功不受禄,若与我享受同等待遇,实在有违门规。不如让她们为府上劳作,也算是与陈老板的住处和粮食做个交换。”
“这怎么能行呢?”陈老板当即皱紧了眉头,劝阻道:“她们既是虞老的徒儿,又随虞老远道而来,亦是贵客,做主人的哪有让客人劳作的道理?”
虞山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陈老板,虞门门风向来如此,你就不要再反对了。她们俩从小就经受过严苛的训练,挑水劈柴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陈老板急得站了起来,跺了跺脚,愁眉苦脸地说道:“即便她们真的会挑水劈柴,在下又怎么好让她们挑水劈柴呢?”
虞山见时机已成熟,便按了按太阳穴,假装斟酌道:“可是门规不可违,陈老板,不如这样,只让她们挑水可好?”
“这……”陈老板看了看虞山,见他十分执着不肯更改的模样,只好颇为无奈地答应了。
李承霖便亲眼看到虞山和江辞师徒俩挤眉弄眼,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她不由得抿嘴思索:师父说起谎来完全不打草稿,不知徒儿是不是一脉相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