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夹杂冰霜，俞尚临在城墙上巡查，和士兵们一起修缮城墙，重垒战壕。梁郁尘此时气喘吁吁跑来：“将军，将军，州府大人到了！”
俞尚临将沙袋垒好，吩咐了士兵继续修缮后跟着回了军营。
俞宗廷此时已经进了军帐，身边跟着罗正。见俞尚临安然无恙进帐才暗暗松了口气。
俞宗廷面露威严道：“从越竹关撤回来的？”
俞尚临行礼正色道：“是，抄了近路才得以及时赶到。”
俞宗廷肃穆沉声：“现正值紧要关头，保不齐今晚沙亚兵又会攻过来，今日你与领兵之人可曾交手？”
俞尚临落座看向俞宗廷，“交过手，还不止一次。”
罗正挑眉问道：“意思是你认识敌方领兵之人？”
“正是研制洞庭身毒药之人，之前朝廷下拨药材时，他欲抢药就与我交过手。”
俞宗廷对其中缘由不甚了解，在俞尚临一番解释后明白过来，“才认的爹，哪有这般熟络，此人既然才回沙亚王庭，必然不止得罪我们一方，不过也不能寄希望于他们内战，明日若他们不攻过来，我就会领兵攻玉兰关。”
罗正解释道：“上面得知玉兰关口已失，龙颜大怒，特此调令让州府大人率兵前来，不过逼得急，三日内必须击退沙亚兵。年关前，将玉兰关前领土全收入境，锡霖关亦是如此。”
俞尚临闻言，难以置信：“圣上这是什么意思，三日？玉兰关出了名的易守难攻，三日时间未免太短。”
罗正道：“圣上早有收复三关之意，这次只不过是沙亚兵先挑起战乱，终于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出兵由头，他定然是要一雪大境十年前几欲覆灭的耻辱。”
俞尚临不满道：“这未免也逼得太急了些！”
罗正耐心安抚着：“放心，这担子不在你身上，在你父亲身上，急也不是为难你。”
俞尚临扶额压下怒气，圣上命不可违，俞家世代为君王征战，受的气不少，但像现在这样逼着赶上战场的事还从未有过。
为难他父亲，不也是在为难他，他才失去老师，他真的再也不能看见任何至亲亡于沙场。可是他们的使命就是为战而生，谁也阻拦不了。
俞宗廷瞥了自己小儿子两眼，知道他心急，遂说话也缓了劲：“圣上还会派兵，不过在大军到来前，澜州不得在我们父子手里给丢了。”
听到还会增兵，俞尚临心里好受了一点，心道：这圣上还算没老糊涂！
转尔道：“我让昔明带兵驻扎在沼泽地之前，若有敌军来袭，也可拦他一拦！”
俞宗廷继续道：“大军最迟两日就到，这两日将军需调配得当，不得在开战后有断粮问题，柯滕磊这个人，你不是对手，战场上若遇到他，给我撤远点！”
俞尚临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罗正抱拳解释道：“柯滕磊，沙亚王，在此沙亚王上位之前，沙亚不过是壤外与铁雄部落大小实力相当的一个部落，而在他接手后，又逢大境内部腐朽，他领兵南下进攻至大境乌洛州，差一点就夺了中擎。”
逐沙之战，逐的就是他。当年俞宗廷率领六州四十万铁骑与其斗了两年才将他逐出大境。而之后在他的带领下，沙亚部落逐渐吞噬其他部落最终形成有与大境相较的势力。
十年里，大境在安内，国力渐盛，而沙亚规模也日趋强大，这一战迟早的事，不过柳宣颂挑起了火线，战争因此一触即发。
俞尚临那时才十几岁，没有真正与沙亚主将交战过，对柯滕磊的实力不算了解，只知道，这个人砍了自己父亲一刀，至今那疤痕犹在，刻骨铭心。
俞宗廷怅然道：“我与他这一战迟早的事，是两个国之间的对立，也是我们两人的私怨。”
俞尚临不知，但也没胆子去问个详细。
俞宗廷带有担忧的瞅了半晌俞尚临：“韩永钏他……”
“老师牺牲，始料未及，但我不会放过杀害他的凶手！”我会把柳宣颂带到老师坟前，亲自谢罪！
三人离开后，俞尚临带兵在城墙上巡防，后半夜付霄来换岗，此夜相安无事。
玉兰关内，柯滕磊立于玉兰关残破的城墙上，风雪刮擦着所有人的衣领，唯独只有他不惧这寒风，仿佛要融进风雪里，拥抱这无边原野。
城墙突然震荡起来，士兵们都拉弓戒备做出发箭的姿势，柯滕磊带有年岁的浑浊的眼扫过远处爬上地平线人群，神色逐渐狠戾起来“还真是废物。”
柳宣颂到了军营立马奔到大帐去，他知道柯滕磊已经知道战况如何了，赶着来请罪。柯滕磊从城墙上下来，威坐于皮毛制的软殿上。
柳宣颂人未至，声先来：“父汗！父汗！”一声更比一声凄切。
柯滕磊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回来了？”
柳宣颂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孩儿有负父汗所托，没能攻下聚风城来。”
柯滕磊眼珠轮转，微抬含有怒气的眸子盯着跪在大殿中央的人，声音压得极低，“本王给了你三万兵，让你去攻区区一万守兵的聚风城。”
柯滕磊边说着边起了身走下台阶，来到柳宣颂身边：“你说没攻下来，嗯？”
料是柳宣颂这样装惯了孙子的人，此刻也心惊胆战，他不知是否这位抛弃过他一次的父汗是否会再一次要他的命。
柳宣颂吓得虚汗惊起，仍显出方才进帐时的悲痛来：“父汗，是我无能，还望父汗再信孩儿一次，我必定……”
他本想说必定攻下城来，可现在打草惊蛇，聚风城有了准备，想要再一举夺城恐怕不易。“我必定协助父汗收了聚风城。”
柯滕磊本不该如此生气，可偏不巧的是，在柳宣颂回来之前，越竹关的柯滕石耶传来了战报，驻扎地被俞尚恒占领，沙亚兵此时退守在沙漠腹地，来请他定夺。
这本来已经让柯滕磊足够生气了，不料这边攻城也如此不顺利，他逮不到柯滕石耶出气，柳宣颂正好送上门来。
他声音低沉却回荡在整个帐篷内，震慑人心：“当初是谁给我信誓旦旦的保证能攻下城来。”他猛的伸出手来掐住柳宣颂的脖子。
柳宣颂带有恐惧的眼立马镇定下来，看来疯病真是遗传自他呢，柳宣颂快要装不下去了，只要柯滕磊再用点力，他定会反击。但他想赌一把，赌柯滕磊是否真疯。
于是继续委曲求全装模做样：“父汗饶命，儿臣知错。”
柯滕磊收紧了力道，柳宣颂感觉喉咙马上就要被捏碎，窒息之感扑面而来，他充血红面看向柯滕磊，还是要杀他吗？像之前那样扔在雪地里埋葬他。
他是弃履，是草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位君王作为父亲再次显现了杀机。
柳宣颂挣扎着双手想要掰开柯滕磊禁锢的手，指缝间已经滑出银针。
而此时柯滕磊突然大笑一声松开了他，柳宣颂迅速将银针收回袖中，趴在地上苟延残喘。“谢父汗宽恕之恩。”
柯滕磊伏身威压逼近道：“到这一步还没对本王出现杀机，看来你是真心决定回归于我的羽翼下，既如此，随本王亲征！”
柳宣颂赌对了，现在的他终于在柯滕磊心中留有地位，随驾亲征，机会来了！
柳宣颂跪拜埋首在地上：“父汗亲征定胜！”
远在越竹关的柯滕石耶在一日后收到柳宣颂随机驾亲征的消息，在帐子内气得不行。驱逐出舞技乐师，军师在旁安抚道：“小可汗稳住气，他不过是随着可汗出征，但他也并未攻下城池，只要我们接着进攻越竹关。先可汗一步拿下城池，此等功劳岂是他柳宣颂这野种能比的。”
说着，柯滕石耶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军师还不知哪里说错了话，只得立即伏地认错，柯滕石耶冷声从他头顶传来：“他是父汗所出，你骂他是野种，本王又是什么。”
军师跪立起来直摔自己巴掌：“是我言错，小可汗罚得是。”
“好了，不想看你在此做戏。”柯滕石耶转身坐于软椅上，“进攻是不成的，我们人数不比俞尚恒的兵多，得等。”
军师连忙爬起身低伏在其身旁掺酒：“小可汗等什么？”
柯滕石耶执起酒盏：“等父汗出兵，我们再出兵，你去将消息打探清楚了，只要父汗那边吊着大境兵主力，这边俞尚恒再骁勇也挡不住我们连续进攻。”
军师自被打了巴掌，再不敢随意胡言：“小可汗好计策。”
“拟信给父汗，再从王庭调五万人马过来，我就不信拿不下他俞尚恒！”柯滕石耶掷地有声说道。
两方都在调兵，聚风城这边不出两日，大境十五万大军抵达聚风城。柯滕磊从沙亚王庭调取二十万大军，其中五万抵达柯滕石耶沙漠腹地中，剩余十五万尽数往玉兰关赶来。
萧风瑟瑟，万里素尘，锦旗招展，兵压入云。
俞宗廷再次挂起将军印，头戴白须玄甲鬃狮盔，身着玄铁乌金甲，手执华云白须红杆铁长戟，座驾胸前一点白周身拢黑鬣毛马。
加聚风城一万守将，俞尚临从越竹关带回的一万步兵，总计十七万军士列阵聚风城西门前，为收复玉兰关以及大境失去十年之久的关外万丈土地。
号角长鸣不止，战鼓威声震天，俞宗廷于阵前号令三军：“将士们！”
士气恢宏齐声回：“在！”
“沙亚人犯我边关，抢我城郭，诛我百姓，屠戮士兵，今，集结于此，我们为何而战！”
俞尚临，付霄，梁郁尘，昔明，罗正，还有其他主将列马于其麾下，闻言率众军士回答：“为国为民为自己，为往后年代不更，山河不倾，为一血前耻，为世代安宁！”
三军齐回，声如轰雷，沈白舒立于城墙之上看着威坐于逐漉之上的俞尚临，就如那晚在土匪附山要劈刀过来俞尚临一箭击退时的飒爽英姿。
他本来也要想跟着去，奈何之前一剑伤了肩胛，现下才两天过去，仍提不得剑，俞尚临差人看着他，不让他跟着，就算他说去医治伤兵也不成，所以只好在城楼上望而远之。
他看向俞尚临时，刚好口号喊完，俞尚临也看到他，大军开拔，俞宗廷一马当先率三军前进，俞尚临紧跟其后，回首一望，仿佛在说：“等我凯旋。”
沈白舒欣然一笑：“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