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料想过最坏的情况是将士可能都毒发,又或者是带回来的药材研制不出解药,亦或是此毒及其棘手,感染了军中更多的人,无论哪种情况,都不能是沈白舒他自己也中毒了!
沈白舒没有告诉昔明自己为何也中毒,遂当俞尚临问起时,昔明也只是摇头不答。
见将军脸色青白交加,忍不住劝道:“将军也莫要太过忧心,眼下药材带回,都是有救的。”
话音未落,俞尚临已直奔西营。
来到西营,见高门紧闭,遂勒令让守在门口的将士开门。
沈白舒戴着面纱在第三批患者的帐子里喂药,突然,就听到屋外喧嚷声传来。
那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端药的手一颤。
只听见俞尚临在西营木门外大喊:“到底我是你将军,还是他沈白舒?你们听谁下令!给我开门。”
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面面相觑,不敢作声,也不敢开门。
因为就在方才沈白舒才嘱咐他们“待将军回来,不要让他入内,此毒凶险,他身为主将不该以身犯险,你们要为整个军营考虑,无需顾虑他的斥责,要事我担着。”
昔明在一旁欲劝阻俞尚临莫要强闯,然而俞尚临脸上写满“待会儿跟你算账”的不满与愤怒。遂只得哑然无声。
俞尚临又道:“沈白舒,开门!你……你不能将我拒之门外,我看我的士兵有何不对。”
西营内的将士听见将军的声音,顿时如沐甘霖,雀跃起来,纷纷撑起身子向外望去:“将军回来了。”
“是啊,我们有救了,我们不会死,有救了!”
然而大门外,俞尚临脸色黑尽:“你们全都依仗他一人?可他也中毒了,谁来助他。让开,谁敢阻拦军法处置。”
守门的将士眼看就要屈服于军威之下,
“咯吱——”一声,木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白舒站在离门一丈远的地方,面罩白纱,声音清脆:“拦住他。”
俞尚临刚要上前,就被拦在门外,俞尚临拨开长戟,怒道:“胆敢!”
士兵们拿着长戟的手都在颤抖,恨不能立刻离开这修罗场。
沈白舒没有抬眸看他一眼,因为眼里全是红血丝,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病容。只是冷冷开口道:“药材放门口,还请将军离开。”
俞尚临没再上前,他瞅见沈白舒这副模样,心便疼得紧,终是缓下语气,:“沈大夫照料他人之时,也勿要忘记先照料好自己,毕竟我还仰仗着沈大夫救我一营军士的性命。”
沈白舒的眸子微颤,没再答话。
两人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一个怕染病给他,一个怕自己稍靠近,他就远一寸。
稍许,沈白舒仍是垂眸冷声道:“关门。”
俞尚临眼见着木门紧闭上,站在门外失神。
昔明见此状况,劝慰道:“将军连日奔波,先回大帐休整,此值紧要关头,城内、营中都需要将军部署安排,你可不能倒下了。”
俞尚临冷静下来,平复好心绪,沉声安排:“昔明留在此处为沈大夫助力,营内要务我自会处理,城内情况到底如何,付霄回报没有。”
俞尚临急走去大帐查看军务,昔明跟在后面,听从安排。
“据付霄昨日回禀,卢宁公柌内已有患者发病,化作凶尸袭击他人,现下其他人安排在普救坊,出逃的十三人也被巡回。”
“出逃?你们该将接触的人全都一起带回去,此毒是一接触就会传染下去的,马上传信付霄,将那十三人家眷一并收入。”
“是,安排在何处?”
“问曹辉。”
俞尚临急言令色掀帘进帐,简单翻看这几日报备案卷,“药材不够,立即差人去城内采办,再寻几名大夫来助沈白舒,不能让他独撑。”
昔明领命出帐,见将军不休息片刻,就换上轻甲开始忙碌,不由得为之振奋。
俞尚临换上轻甲驾马去了城里,来到卢宁公柌,见周围有将士围住,里面发出咕噜之声,犹如困兽在内。
守门的将士见俞尚临驾马而来,肃然挺立,:“将军!”
俞尚临来到门边,从缝隙里瞧见里面发病的凶尸,早已没了人样,和那晚附山尸体症状类似,只是没有腐烂。
俞尚临问着守门的士兵:“里面有多少发病之人?”
“二十。”
俞尚临环顾四周,粗略看去:“有多少将士在此围守。”
“三十人。”
“里面的已经不再是人,先将他们困在里面,等解药出来再看情况。你们得防仔细了,这东西惧火,若有闯出来的,以火焚之,务必先护好自己。”
“是!”
俞尚临交代清楚,又驾马去了普救坊。
环顾一周,见着这群人的模样,就能大概想象到沈白舒是何种境况。
同样是染毒的人,这人需要人照料,而沈白舒却还要照料别人,没日没夜配药,查看病人症状变化。
一群病人看着俞尚临,他们不识得守城主将,付霄好奇:“将军所来为何?”
俞尚临扫视过去,问道:“那十人的家眷安排在何处?”
付霄将手中事务停下,上前回道:“哦,曹大人将他们安排在云济堂了,那十人家眷共三十二人,暂时无异样。”
俞尚临见这群人的染病状况,皱眉问道:“这是第二批感染的人?”
“是,是城中发现的种子传染过来的。” 付霄一五一十将这批人染病过程道来。
俞尚临对此事态已是了然,继而又道:“那家眷就是第三批染病者,昨日发现的,时日还剩六日。”
知道每个地方关着的染病者的状况,才能对症下药,俞尚临又去云济堂找曹辉,两人商量着在城中找大夫。
俞尚临皱眉估算着,军营中有三十余人染病,除却沈白舒,至少要两个大夫。卢宁公祠内是已经发病的人,情况略棘手,至少安排四个大夫,云济堂和普救坊两处情况稍缓,每处安排三个大夫。
转头对曹辉说道:“曹大人,此事还当尽快落实,至少寻十二名大夫来。”
曹辉凝神听着,也知晓事态严重性,但还是顾虑的问道:“聚风城小,左右不出十个医馆,要十余名大夫,还是不好找啊。”
“聚风城没有,澜州偌大一州总会有,总之,此事迫在眉睫,全靠我军医一人研药,那是办不到的!”
曹辉汗颜,“还是告知州府大人上书朝廷拨御医前来吧。”
俞尚临冷眼盯着他,沉声道:“时间来不及,上书传信最快要十日,朝廷再调派御医前来最快也要七八日,这七八日时间有两拨人就会尸变。”
曹辉长叹口气,左右无法,只得答应:“既然如此,给我两日时间,我将大夫寻来。”
“找到先送到军营来,协助我的军医制药。”
看完所有场地,俞尚临才驾马回营。
沈白舒在接收到药材后就开始研制解药。
按照之前写好的配方,酌量调试,那几味珍贵的药材只能少量拿来试药,不能有丝毫浪费。
自从俞尚临回营后,昔明便穿上护甲,佩上面纱在沈白舒帐子里打下手。
“昔副将,量雪绒二钱放在左边药钵内,碾磨成粉。”
昔明不认识药材,只得按照药格子上面的标识一排排找去。
二钱极少,昔明仔细地拿着小秤杆量出剂量。
沈白舒一手拿着瓷瓶,一手执银针测量着手中药量。
沈白舒一脸专注的研药,因为打下手的人实在太少,而且没有懂医术的大夫,需要药材时,昔明要找半晌才认得出那是哪种药材,这让研制药的进度变得极其缓慢。
可再过一日,第三批患者就要尸变了,就在方才,隔壁的帐子里就已经有类似兽吼的叫声传来,若不是木门拦着,恐怕就已闯出来。
沈白舒不敢有丝毫怠慢,沙漏里的沙砾一丝丝流逝,太阳很快落山了。
沈白舒早已忙得满头大汗,可越是着急,药的剂量就找不准,他有些心慌,要是再多一个懂医术的人在旁协助就好了。
心里想着,曹辉找的大夫已经送到了军营,俞尚临也穿上护甲,带上面纱将大夫送到西营。
这次侍卫没有阻拦,谁都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打扰沈白舒。
俞尚临掀帘进帐,“大夫,里面请。”
几名大夫提着药箱子在另外几处案几旁落座。
沈白舒仔细添加好一勺药粉在药钵内,猛地发现俞尚临进了帐子。
惊诧道:“你怎的进来了?”
俞尚临走上前去:“我穿好护甲的,你别担心。”
转头看着身后的三名大夫,对他们说道:“这是我营中军医——沈白舒,也是此次毒病发现之人,他也染了此毒,还请诸位多协助他,一起研制解药。”
三位大夫听闻,对沈白舒投出钦佩的目光。
沈白舒起身,向那三位大夫阐述了这毒病的由来和危害。
“时间紧迫,我礼数不周,还请诸位见谅,药方我已研制出来,各位可再斟酌一二。”
三位大夫看着药方,惊叹道:“先前城内正是此病,我等皆束手无策,但看到此药方的完善,精妙至极。”
另一人也啧啧称叹:“沈大夫妙手啊!我等自愧不如,皆听沈大夫安排。”
“诸位如何称呼?”
第一个惊叹之人回道:“高润连,唤我高大夫就好。”
另两人也纷纷介绍道:“我姓黄,黄岐越。”
“吾名韩辰,技浅才疏,诸位见笑。”
沈白舒听闻他们介绍完,开始安排:“多谢诸位相助,那高大夫就负责捡药,黄大夫磨药,我来调配,韩大夫观察用药人之后的变化。这样安排可否妥当?”
众人无异议,沈白舒见状:“那好,时间紧迫,最好今夜就能出药,明日第三批的患者就要尸变了!”
大家都落座,昔明见有大夫来,此处也用不到自己,就想出帐去,俞尚临和他来到帐外。
询问道:“他今日可休息过?”
昔明望着帐子内忙碌的身影:“不曾,今日药材一到,沈大夫就着手调药,今日午食也未进。”
俞尚临皱眉不语,望着帐子里的沈白舒,拧眉成川。
缓了片刻,对昔明说到:“你留下,负责他饮食起居,渴了送水,热了扇风。”
说完转身离去,昔明知道他担心沈白舒,但这种事不该自己来做啊!
“将军,还是你去……”
俞尚临留下一句:“军中事物繁多,不如你来?”
昔明一时无言以对。
研药正式开始,四人开始着手自己的任务,军中药材不及药馆里的种类多,高润连捡药也是格外迅速,黄岐越将高润连捡来的药研磨成粉,沈白舒负责剂量增添调配。
直到夜半,才研制出三副汤药。
但眼下又出现一个新的难题——无人试药。
四人围桌而坐,沈白舒毅然脱口而出:“我来,我这残破之躯本就中了此毒。”
三人连忙阻止,高润连急切道:“不可,沈大夫,万一喝下去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三人又该如何研制解药。”
其余两人也是不让他饮药。
黄岐越思来想去,提议道:“隔壁可是关的第三批患者?”
沈白舒点头,黄岐越继续道:“他们明日就会尸变,现下最要紧的是救下他们,这药倒不如给他们喝,横竖都是一死,试药还有一线生机。”
沈白舒一听,即刻反对道:“不可,都是人命,在不是确定为解药的情况下,我不会拿任何无辜之人的性命去试药。”
韩辰也是反对:“医者仁心,黄大夫你这不是……戕害无辜么!”
黄岐越被挤兑得哑口无言,然而高润连却道:“我倒是赞成黄大夫的意见,隔壁的那些已经尸变,如果能将他们毒性压下去,自是最好,压不下去他们迟早也是死,倒还不如死得其所。”
眼看就要为此争论起来,沈白舒却说:“诸位先生先去休息吧,明早再来。”
“可……这时间不够了。”
沈白舒莞尔一笑:“这不是研制出了三幅么,明日一早喂药,即使失败,也可在此基础之上添药,不会太过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