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手电筒的光芒骤然亮起。
怪物群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红色的血丝从它们的瞳孔中缓慢褪去。它们茫然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了走廊的另一头。同样的情景在今晚已经出现过太多次，手电筒亮起以后, 所有的怪物就像同时从噩梦中惊醒。
它们身上的伤口流出鲜血, 踉跄着返回堡坎的另一边, 翻越堡坎的过程对它们来说无比的困难。
葛毅神色疲惫，靠墙坐了下来，“这一轮的攻击持续了多久？”
“半个点…”旁边的小士兵很快回道，他咬了咬牙, 艰难地开口：“队长, 我们的道具消耗太快, 就要扛不住了。”
葛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眉心皱紧：“B级以上的道具现在还剩下多少？”
[怪谈疯人院]是A级大规模副本，副本总容纳人数为2000人，到现在为止存活的玩家还有不到200人。按照每位玩家进入A级副本最多可以携带5件B级道具、3件A级道具和2件S级及以上道具计算, 考虑上前两天的缺损, 至少还能拿出400件B级以上道具。
葛毅一直在之前的布控中精打细算，到目前为止，消耗掉的道具还不足200件。
小士兵的脸色有些古怪，半晌，他才压低声音，说：“……还有不到50枚。”
葛毅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场的玩家现在分为两种, 一种是已经拿到进入安全屋名额，只需要撑过凌晨0点的玩家。而另一种则是没有拿到安全屋名额的玩家，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更多, 包括如何让自己在0点过后的时间里活下去。
“咱们手里的家伙太少了。”葛毅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 “还剩最后20分钟, 这些怪物顶多再发起一次攻击。把所有的道具都埋下去，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小士兵清楚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在之前几次防守中已经把所有的进攻型道具全部都拿了出来，现在只留有一些防御性的道具傍身，这一关能不能熬过去只能看自身的运气了。
葛毅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抬起头，目光在人群里搜寻那个瘦削的背影。然而环视了一圈，却没能找到易北。
“这诨小子又跑哪里去了？”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三句。
*
易北顺着楼梯向下，楼道里呈现黑漆漆的一团，只有手电筒能照亮一片不大的范围。
越往下走，腥味也越明显，而且并不是血腥味，而是一股海腥气，就像是海风刮了上来。
雨水已经淹到了6楼，并且还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上涌。
易北站在7楼的拐口，水面上不断冒出很多泡泡，水花拍打着楼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水面下窥视着岸边。
他盯着水面看了半晌，忽然抬起手，在半空中点了几下。
紧接着，一只脑门上贴着黄符的鸭子玩偶“啪唧”从半空中落了下来。黄鸭玩偶还没有落地，就被一只枯瘦发紫的手小心接住，又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这只平平无奇的鸭子其实是什么珍宝一般。
“大哥哥，你要带我去找爸爸吗？”妮妮眼睛亮亮的，伸手拽了拽易北的衣角。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离开这里以后，我保证会带你见到你爸爸。”易北蹲下身。
妮妮眨了眨葡萄般的大眼睛，顺着易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黑的水面上咕咚咚的冒出了两排黑色的泡泡：“你要我做什么呢？”
“我想知道这里的雨水是不是咸的。”易北说：“能帮我试一试吗？”
妮妮又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简单？”她提起身上蓬蓬的公主裙，蹦蹦跳跳地围着易北，像是一只活泼的蝴蝶。
“就这么简单。”易北笑容温和，让人很难对他产生怀疑：“做完这件事，你很快就能见到爸爸。”
八九岁的孩子正是最好骗的时候，他们心思单纯，所以也认为这个世界也和他们一样单纯美好。
妮妮小小的雀跃了一声，完全沉静在即将见到父亲的兴奋中。瘦小的手掌提起两侧的裙摆，她一步一跳的蹦到水边，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忽然“咦”了一声，脆生生喊道：“萱萱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水面的波纹骤然顿了一下，水面下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张肿胀发白的脸，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上。
妮妮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了一会，瘪了瘪嘴。她想可能是张姐姐现在心情不太好吧，换做往常，萱萱姐姐应该早就浮上来将自己抱在怀里了……
妮妮往楼梯旁边走了一些，放开提着裙摆的小手。她蹲下身体，用手掬起一捧水，凑到嘴边小口喝了起来。
然而刚把雨水送进口里，女孩的五官就紧紧皱成了一团：“呸！！呸——”
泡在水里的那张脸动了一下，飞快地移动到女孩身边，血红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又咸又涩，一点也不好喝！”妮妮撅起嘴巴，回头很是不满地朝易北瞪了一眼，“你坏！妮妮要找爸爸告状，妮妮再也不跟你玩了！”
女孩说完就朝易北扑去，小小的身体顿时化作一阵黑色的烟气，一股脑就钻进了黄色的鸭子里。
水面上的泡泡冒得更勤了，隐隐还有一些黑色的烟气夹杂在其中，大有要爬上岸找易北算账的架势。
“……”面对小孩子耍脾气，易北既有些无辜又有些无奈，只好摸了摸鼻头。
左右他想要验证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眼见水面上的泡泡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易北便不再多做停留，将黄鸭玩偶塞回商城空间，转身向楼上走去。
*
时间即将到达午夜0点，拿到[安全屋]名额的玩家脸上的神色都放松了不少，甚至有闲心两两交谈打趣，共同幻想离开副本要去哪个酒吧好好喝上一顿。
而与这些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些没有拿到进入[安全屋]名额的玩家。他们大多各自为营，坐在角落里，头顶萦绕着一片沉重的黑色。
易北扫了一眼玩家面板——23：48。再过十分钟，[安全屋]就可以正式开启了。
才向里走了几步，他的侧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去哪了？”
易北脚步一顿。
海腥味透过安全门的门缝飘了进来，他掀开眼皮，视线淡淡扫过旁边阴暗的角落。高大的男人坐在那里，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棕黑色的头发被水压弯，盖住了那双阴沉沉的眸子。
“我去了哪里，需要向你报备吗？”易北不咸不淡地开口。
“不管你承认与否，但我们还没有分手。”以利亚棕灰色的瞳孔缩紧成了危险的一点，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体像是一座小山，将易北完全包裹在他的影子里。
“我不明白。我们明明一直很相爱，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也还深爱着我？”他咬着牙，低声说道。
“以利亚，我和你说过，我们之间的问题没有那么简单。”易北很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疼：“准确来说，我爱的是过去的你。我不知道是什么突然改变了你，但现在的我们并不合适。”
“你撒谎。”以利亚蓦然低下头，阴沉地看着易北，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受伤：“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背叛我们感情的人是你……从始至终，你真正爱上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他这段话说得实在有些无厘头，易北微微蹙起眉心，抬手挡去：“你在说什么胡话，让开。”
这一下不仅没能推开以利亚，相反易北的手腕还被这个高大的男人一把抓住，力道大的几乎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过去的那些我都可以全部不在意，回到我身边吧，我们重新开始。”
以利亚的声音的确是在央求，但他抓住易北的手掌却越收越紧：“我向真主起誓，我会用我的所有的一切去爱你，只要你能回到我的身边，我甚至愿意把灵魂都献给你，我的一生所爱……”
以利亚的眼睑下浮现出几道深蓝色的鳞片，脸颊两侧蓝色得鱼鳍也开始变得锋利——这是[变异者]变异程度即将突破的预兆！
原本安静守在一旁的黎婷婷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利亚是S级的[变异者]，没有人知道S级[变异者]突破了自己的变异程度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以利亚，你冷静一点。”易北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微皱起了眉头。
[变异者]是唯一可以不断突破自身等级的身份卡，就目前的记载，两年前就出现过A级[变异者]突破成为S级[变异者]的记录。
他抬起一只手压住以利亚的肩膀，然而手下传来湿润的触感，却让易北得心情再次沉重了起来。
从以利亚下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5个小时，以利亚的身上的衣服却依然湿得像是刚从水里走出来。
“我能接受你爱上的人不是我，但是没关系，我们会重新在一起，我有把握让你重新爱上我。”以利亚伸出手拥抱易北，眼底流露出很温柔的神色，就像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那种像是暖阳融合冰山折射出来的光，让黎婷婷都不由有些晃神，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以利亚。也许易北说得没错，她确实应该从新考虑对以利亚的感情。
“Ich liebe dich.（我将用一生爱你）”以利亚缓慢闭上眼，近乎虔诚地许诺：“Mein Liebhaber（我的爱人）”
易北只是沉默，他无法回应以利亚的爱意。“Ich liebe dich”在德语中是一句很庄重的誓言，也是所有情话里面最简单但却是份量最重的一句。
以利亚的感情纯洁而真挚，但易北同样很清楚，自己曾今爱上的并不是眼前这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以利亚，而是那个曾与他穿过教堂的暗道，在撒旦雕像前疯狂相拥深吻的男人。
“以利亚，”易北叹息着开口，“我说的很清楚，我们已经结束了。”
以利亚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不甘与疯狂在他的眼底肆意蔓延。
“嘭——”所有的灯光在一瞬间熄灭。
所有人诧异且激动地抬起头，与此同时，散发着光明光辉的[安全屋]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肃穆的白色十字架镶嵌在[安全屋]的最上方，白色的飘带顺着屋檐飘荡。
——第二天的凌晨，终于到来了。
作者有话说：
应该下一章就能结束这个副本了，开心～
以利亚和北北的这段恋情和主神有关系，不过以利亚不是主神的分身（嗯……应该没有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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