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恣跟着这个他只有一面之缘、内心却无比信任的人。
他们似乎很有默契,一前一后地快速走过楼道,付长荀停在了一扇门前。
“这里应该是我家。”
他低声喃喃,“不过我现在也不是很确定,记忆似乎不太对……”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示意冬恣先进来说话。
一进门,付长荀便随手开了灯,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一览无余的出租屋,各种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可却丝毫没有一点儿人气,好像就没住过人一样。
“又不对了。”付长荀一看房内就说,“我住的地方不可能是这样的。”
冬恣跟着他进门,下意识地接话道:“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付长荀迟疑道:“或许应该有只猫……有个阳台,阳台上养着一些植物。而且,我也应该会做饭才对。”
而不是现在,外卖餐盒堆积在厨房,也诡异得整整齐齐。
冬恣反而松了口气:“那我们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我也觉得自己现在所见所闻都和我本身的性格、爱好截然相反。”
他认真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冬恣,记忆和各种证件文件都显示,我是一家快要倒闭的公司的老板。”
付长荀:“事实上?”
“事实上,我对公司现在运行的业务十分生疏,知识都在脑子里,却不会用。”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信息后发现他们果然都对现生很生疏。
付长荀靠在床头,纠结地说:“得了,咱们都不正常了。”
冬恣跟着坐到了沙发上——这间狭小的出租屋里只有一个单人沙发,他只能委委屈屈地把大长腿缩着。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付长荀仰头:“明天不能在公司待一天了,什么都干不了,得看看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人。”
这个世界忽然很假,察觉到异常的想必应该不止他们两个。
冬恣忽然道:“其实……我之所以在公交车上就跟你打招呼,还有另一个原因。”
付长荀转过头:“?”
“我……”
对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付长荀顿时从床上跳了下来:“啊?”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记忆中的自己”普普通通、毫无过人之处,当然出来没有被人告白过。可是冬恣这么突然的一句,除了惊讶之外,付长荀竟然没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对方合该对自己一见钟情似的。
冬恣又说:“但是如果我们之前就认识,那要么我们是情侣,要么……我暗恋你。”
“难道就不能真的对我一见钟情?”付长荀情不自禁问。
这好像是他心底的想法,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脱口而出。
——但是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这么说,这样多少有点自恋了。
但是还没等他尴尬,冬恣先闹了个大红脸:“对,也……也说不定。”
“你住在哪?”付长荀不想让气氛就这么凝固下去,干脆直接换了话题,“我明天去找你,先给我一个地址。”
冬恣条件反射道:“某某路xxx号,我就住在公司里。”
住在公司?
“那你出来坐公交干什么?”付长荀感觉更奇怪了。
冬恣脸还红着:“就是觉得奇怪,想出来看看,正好遇到了你。”
说到奇怪,付长荀也不谈别的了,又提起了公司的那几个熟悉面孔。
说来他虽然也觉得那几个人眼熟,却无法对他们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更别提把他们带到家里来了。
“我们的部门经理邱毅,他的情人璐璐,还有前台的……小die,这几个人我都很眼熟,也觉得他们身上很有违和感。”他把这些人的名字记录了下来。
冬恣同样提供信息道:“我们公司的一个员工,刘柳琉,我看他好像有点眼熟,但是还没来得及和他搭上话。”
还真是到处都有违和的人,身边随便找,一找就有。
今天一天之内他们的接触范围很有限,可就在这有限的范围之内,都有足足四个人让他们觉得十分怪异。
这就更加强了付长荀的怀疑。
他把眼镜摘了,随便往床头柜一扔,烦躁地揉揉眼睛。
他戴上眼镜时几乎遮住了百分之五十的脸,但哪怕就是这百分之五十,都足以让冬恣“一见钟情”。
更别说摘了之后,他原本的美貌就像蒙尘的明珠一样骤然发起光来。
冬恣惊觉自己心跳加快了,好像变成了恋爱中的毛头小子。
“我……你——”
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付长荀按了按太阳穴,抬头问:“你你我我的想说什么?”
冬恣记忆当中的自己不是什么纯情大男孩,甚至还有过好几个女朋友,可记忆十分悬浮,全无真实感。
这也是为什么他敢肯定,自己的记忆绝对有问题。
可哪怕有这些记忆,面对付长荀,他还是跟没谈过恋爱的小年轻一样,动不动就被对方随意的一个动作迷得挪不开眼睛。
这可真是……栽了。
付长荀觉察出了一点意思,笑了起来:“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
冬恣愕然:“?”
“想什么呢,我只是有些担心。”付长荀皱眉道,“我们明天还会记得这些吗?”
还是说第二天他们还会像今天一样,莫名其妙感觉违和?
冬恣也意识到了。
如果现在他们的记忆有问题,谁能保证明天的记忆会不会再被篡改,更改他们记忆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那我今晚留下?”冬恣犹豫道。
付长荀看不下去他这个唧唧歪歪的劲了,干脆了当拍板决定:“就睡我这儿吧,明天看看情况再说。”
既然是要冬恣留下,那就得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失忆。
付长荀把本子又拿出来,转了转笔:“我记录一下刚才我们的对话,你不介意吧?”
冬恣主动凑过去:“不介意,你写吧。”
他看着对方一笔一划地写下他们刚才的所有对话,包括自己说的“一见钟情”,一边觉得很羞耻,一边又感觉自己的喜欢被记录了下来,好像也挺浪漫的。
付长荀的笔转了个弯,又写了一句——“如果明天早上醒来什么都不记得,那么请信任你旁边这个人。”
以防万一。
但旁边的冬恣看见这话,心里都快炸起烟花来了。
短短两个小时内,他收到了付长荀的信任,还有一个有些暧昧的关系。
“现在还不晚,你下班之后吃饭了吗?”付长荀看看表,发现才八点多。虽然一下班就往回赶,但因为晚饭没吃就急着回来和冬恣说话,他现在才发觉好像有点饿了。
冬恣也没吃晚饭,两个饥饿的人一拍即合,出门觅食。
在没有和人近距离接触时,这个世界看上去非常正常,路边摊的小贩吆喝的声音、食物散发的香气……
一切都是正常的、不违和的。
付长荀馋了,顺路买了份烤冷面,边吃边朝前走去。
现在是初冬的天气,他裹了件外套——衣柜里只有旧的大衣,挺符合他现在社畜的身份,可哪怕在这件旧衣服当中,因为没戴着眼镜,那张脸都能光彩夺目。
“我感觉现在好像是正常的世界。”冬恣低声说,“除了我们的身份。”
付长荀点头:“我也是,不过现在我们就不要想这个了。”
他买了串糖葫芦,一下子怼到对方嘴边:“尝尝?”
冬恣下意识地接过来舔了舔。
付长荀噗嗤笑了:“是不是现在的感觉很陌生?我能想起来一点点,我跟你以前应该没这么轻松地逛过街啊。”
他们以前是干什么的?怎么连出门散步逛街这种事都没做过?
冬恣举着糖葫芦,哭笑不得:“确实,别说糖葫芦,我连跟你压马路都没一点熟悉感。”
他们之前真的是情侣吗,还是和冬恣猜测的一样暗恋?
两人正百思不得其解,就听一阵欢声笑语,是一群小朋友,一个小姑娘举着气球欢乐地跑了过去。
付长荀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晌,肯定地说:“我应该有个妹妹的。”
冬恣惊奇道:“我好像也有。”
付长荀的第六感让他多问了一句:“是不是这么大,上小学?”
“好像……是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核对“妹妹”的信息,并发现高度一致。
付长荀扶额:“我现在严重怀疑我们说的是同一个妹妹。”
冬恣愣了半天,一开口就石破天惊:“所以,我们原本是结婚了吗?”
结婚以后夫妻之间都会向彼此的兄弟姐妹叫同样的称呼的。
付长荀:“……”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突然发现冬恣有点恋爱脑啊!
外出觅食回来,付长荀刻意把房间门加了两道锁。
出租屋里的床并不宽,比单人床大一点——因为没地铺。
这完全是因为“付长荀”独居,又没有朋友,不需要准备接待他人。
现在有个“他人”,两人只能挤在一起,睡同一张床上,贴得不如公交车上近,却能感受到彼此砰砰的心跳声。
半晌,付长荀轻声道:“晚安。”
冬恣:“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