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被他搞到灰飞烟灭!◎

  “您要在这里睡吗?”

  巫辞震惊地向檀斐确认。

  不是不愿意, 檀斐愿意留宿,简直蓬荜生辉,他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他家条件有限, 实在太简陋……

  “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吧。”檀斐的语气漫不经心, “反正现在不是空了个房间吗?”

  说完, 他瞥了肥肥的房门口一眼,语气嫌弃:“但,我不要睡那个人的床。”

  懂了!

  巫辞get到了檀斐的点,马上接话:“那您睡我的床!我睡肥肥的。”

  檀斐直接拒绝:“你也不许睡他的床, 好脏。”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巫辞愣了一下, 呆呆看着他:“那,那我睡哪?”

  他睡哪?

  檀斐挑眉,还没答话,就听到巫辞懵懵懂懂地接了一句:“和您同床共枕, 我肯定没有问题的。只不过总有一种亵渎神明的感觉, 有点怪怪的。”

  檀斐:“……”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算了。”檀斐抬手揉揉眉心,“你睡你的床,我睡他的。”

  “不行,您睡我的床,我的床干净。”巫辞坚持,说着就往自己房间里走, “您稍等我一下,我给您换新的床单被套。”

  “我自己换。”

  “我来就好,您也不知道我把干净的床单放在哪。”说话间, 巫辞已经轻快地跑进了房间, 开始忙上忙下。

  檀斐站在房间门口, 欲言又止,最后选择沉默。

  他当然知道巫辞把干净的床单放在哪,就在衣柜最右边那扇门后面最顶上的那一层,蓝白色条纹的,配套的被套也是蓝色的。

  他不仅知道床单被套在哪,还知道巫辞的工作制服、睡衣、袜子和内裤都习惯放在什么地方。

  可如果就这么说出来,会显得自己像个偷窥人轻车熟路的变态。

  所以檀斐选择保持沉默。

  他看着巫辞手脚麻利地换好新的床单被套,把旧的扔进洗衣机,又拿出打扫工具,准备走进肥肥的房间。

  檀斐还是没忍住,伸手拽住了巫辞:“现在很晚了,明天再打扫吧。”

  听他这么一说,巫辞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已经十点半了。

  这个时候打扫卫生,必然会影响到周围邻居的休息。

  “可他的房间有点脏。”巫辞收起手机,说得含蓄。

  “那今晚就不睡他房间了。”檀斐说,“你还是睡你自己的床。”

  “那您呢?”

  “我在你房间打地铺凑合一晚。”

  “我绝不可能让您睡地上。”巫辞坚持,“而且家里也没有多余的褥子。”

  檀斐:“……”

  他抬眸,看着一脸无辜的巫辞,沉默两秒:“那你想怎样?”

  一个小时后。

  已经分别洗漱完毕的巫辞和檀斐躺在一张床上,默契地保持沉默。

  家里有备用的洗漱用品,巫辞拿出来给檀斐用了,只是檀斐比他高很多,巫辞的睡裤穿在他身上,一下就缩成了七分裤。

  临睡时,巫辞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粉色小兔毛毯,用双手虔诚地递给檀斐:“这是您最喜欢的小兔毛毯,您今晚盖这个。”

  檀斐:“……”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檀斐忍了忍,从他手里接过小兔毛毯。

  和平时一样,在床上躺下后,巫辞略施术法,关上灯。

  他将双臂平放在身体两侧,睁着眼,呆呆地直视着天花板上的符纸。

  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巫辞随手写了个祈福的平安咒,贴在了天花板上。

  肥肥看到了,兴奋地嚷嚷说自己也要贴,还让巫辞给他写健康咒、暴富咒和桃花咒,他全都要贴上。

  巫辞一边说没有那种咒语,但还是一边按照他的要求洋洋洒洒画了几张纸,看着肥肥高高兴兴地拿走,贴得墙上到处都是。

  现在回想,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肥肥就在算计自己了吗?

  可这是为什么呢?

  如果肥肥缺钱,可以跟他说,他不会不管他的……

  “在想什么?”

  身边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巫辞怔了怔,才意识到,今晚自己身边还躺着另一个人。

  他微侧过脸,对着檀斐,乖乖回答道:“我在想肥肥的事情。”

  睡觉前,巫辞突然发现,枕头只有一个,他非要把自己的枕头让给檀斐,果不其然还是被檀斐拒绝了。

  最后檀斐用叠起来的小兔毛毯充当了临时枕头,两个人盖一床被子。

  一床被子搭在两个人身上,中间空出一截,空荡荡的。

  檀斐平躺在床的另一侧,脑袋下枕着的毛毯前两天刚被巫辞洗过,摸起来软软的,带着洗衣粉的清香,以及巫辞身上那股莫名好闻的清冽的草木气息。

  他闭着眼睛:“你很在意。”

  “是的。”被檀斐看穿,巫辞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大方地承认了,“虽然知道不该一直纠结这种事,但此时此刻我的情绪就在这里,是真实存在的,我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洒脱地走出来。”

  “相比起隐藏,敢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并不是一件坏事。”

  黑暗中,檀斐的声音无比清晰,虽然不带什么情绪,却像镇定剂似的,让巫辞的心情慢慢平缓下来。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告诉自己,我毕竟是个普通的人类,无法脱离原始情绪,所以不必太苛责自己。”巫辞收回视线,再次望向天花板,忽然忍不住笑了下,“听起来是不是很像在给自己找借口?”

  “不会。”檀斐依然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皮肤上投下阴影,一头银发安然地披散于枕头上,“人本来就应该更在意自己的感受。”

  说完,檀斐感觉到,躺在身边的巫辞翻了个身,似乎把脸朝向了自己这边。

  “神主大人,我可以朝你这边躺吗?”巫辞轻声问。

  “你已经这么做了。”檀斐轻嗤一声。

  巫辞笑弯了眉眼,曲起一条胳膊,垫着枕头,脑袋枕在胳膊上,在黑暗中凝视着檀斐的侧脸,语气担忧:“您的灵力还好吗?”

  “不知道。”檀斐回答,“或许过几天就恢复了吧。”

  “怎么会突然消失呢?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可能是睡太久了,灵力被睡丢了。”檀斐语气平静地讲起冷笑话。

  巫辞没忍住,发出了很轻的笑声。

  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

  就这样安静了两分钟,檀斐主动开口:“我的灵力原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加上那个阵法本来就是残缺的,我想大概也有一部分原因在这里。”

  “我以为您已经来去自如了。”听他这么说,巫辞的语气倏地变得紧张,“您这两次出现都不需要召唤了……”

  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连灵力都消失了,檀斐现在的状况,岂不是比之前更糟糕?

  “巧合罢了。无论是那个阵法,还是被召唤出来的我。”檀斐的语气始终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你能召唤我,是因为那天维度裂缝正好出现,而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我的本体。”

  “不是您的本体?”巫辞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忍不住掖了掖枕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跟他聊天,“可您现在就完整地在我眼前呀,我可以触碰到您,还能抱到您。”

  虽然闭着眼,但檀斐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人在窸窸窣窣地动,连带着搭在他身上的被子都被扯了扯。

  被牵动的不只被子,还有他的思绪。

  迟疑两秒,檀斐还是开了口,将最近几日自己的猜测告诉巫辞:“我只是一缕苏醒的元神,即便是在第五维里,也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这大概也是我能被你召唤出来的原因。如果换作真身,你未必能成功。”

  他只是一缕元神?

  巫辞一顿:“那您的真身在哪?”

  “不知道。”檀斐呼吸平缓,“我也在找。”

  巫辞若有所思。

  他好像明白檀斐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回巫山了,也明白为什么檀斐会一直这么虚弱了。

  原来现在的檀斐只是一缕苏醒的元神。

  也就是说,他的本体,很有可能还在沉睡中,并没有彻底苏醒吗?

  半晌,就在檀斐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又听见巫辞问:“我记得,您跟我说过,神也是有欲望的。”

  檀斐勾了勾嘴角:“神如果没有七情六欲,楚人又怎么会以恋娱神,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神相恋的故事传说?”

  “我以为那些都是世人的幻想与艺术加工。”巫辞嘟哝,“真的有人神相恋吗?”

  “现实远比艺术疯狂。”檀斐声音平静,“你们所谓的神,不过是生活在另一个维度里的另一群普通人罢了。”

  因为闭着眼,檀斐没有看到,在他说完最后那句话后,巫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讶异的笑容:“檀斐,你真的好特别。”

  “怎么特别?”因为这句夸赞,檀斐的眼珠在合上的眼皮下轻轻游走。

  “就……”巫辞抿了下唇,想了想,“您说的好多话,好多想法,都是在凡人的认知里,大逆不道的那种。”

  “又是亵渎神明吗?”

  “嗯。”巫辞声音带笑,“让我知道,啊,原来神是这么想的,和凡人眼中的神完全不一样耶。”

  檀斐发出一阵很轻很绵长的笑声。

  他又不是神,当然和神不一样。

  “或许鸿濛是那样的吧。”檀斐随口说,“神也分三六九等,要说真正的神,恐怕只有那位开天辟地的始祖神才算得上。”

  “我真的很好奇也很想见见始祖神……”

  巫辞的声音逐渐变成呢喃,他像是快要睡着了。

  直到躺在身边的人不再说话,只发出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檀斐才睁开眼,望向天花板。

  忽然间,他瞥见天花板上贴着一张符纸。

  檀斐辨认出来,那是一张祈福咒,上面用隽秀的字体写着:“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檀斐轻勾了下唇角,刚想要侧过脸看巫辞,却听见,身边那个他以为已经睡着的人忽然开口:“晚安,祝您今晚做个好梦。”

  会有人祝掌管梦境的神明做个好梦吗?

  檀斐闭上眼睛,唇线微微抿起一个上扬的弧:“嗯。”

  会有的。

  -

  第二天上午,檀斐刚睁开眼,就看到一双清澈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一怔,蓦地坐起身,环顾周围一周,睡昏的大脑忽然启动。

  檀斐扭过头,看到巫辞站在床边看着自己,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脸上洋溢着笑容:“早啊,您醒啦!”

  “……”

  檀斐没回答,他蹙起眉,眼神不善地看了一眼阳光明媚的窗外,伸手抓了抓头发。

  见状,巫辞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这位神明,是有……

  起床气?

  神也有起床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眼前这位神明似乎变得更有趣,也更平易近人了。

  在巫辞好奇的注视下,檀斐闭上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上午九点。”巫辞说着就往门口走,“我在做早餐,您洗漱完就可以直接出来吃。”

  早餐和平日没什么不同,是巫辞用平底锅煎好的荷包蛋、吐司片和切片午餐肉,闻起来香,吃起来脆,做起来还省时省力。

  只是今天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的对象,变成了巫辞和檀斐。

  也正是因为对象变成了檀斐,巫辞还贴心地准备了牛奶。

  檀斐个子高,整个人窝在小小客厅的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憋屈,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他一边咬着边缘被煎得微焦却香脆的煎蛋,一边听巫辞跟郝芒打电话。

  “小天师,是这样的,阿叙昨天晚上跟我提了一下,考虑到周嘉逸这一期主题的特殊性,这期节目从直播改为录播会更安全一些。今天平台也和我沟通了一下,他们也是这个意思。你看……”

  巫辞的手机很便宜,质量也一般,那头郝芒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檀斐的耳朵里。

  “啊?这么临时吗?可下午就要开始录制第二期节目了呢。”提到和钱有关的事情,巫辞的脑子总是清醒的,“郝哥,我和你们签约的是直播协议,上面给的也是直播的费用,如果改成录播,制作成本就不一样了,你看,预算是不是也要加一点呢?”

  他装得不动声色,好像完全忘了,昨天在尉川叙面前建议由直播转成录播的人是他自己。

  “对对对,小天师,预算是肯定要加的,这个你放心,我们可以补签一个协议。之前我们是按照单期直播给钱的,现在阵容升级,我想跟你改签一个第一季的整季打包价格……”

  打包价?

  昨天刚丢了三万块,今天更多的钱不就来了吗?

  巫辞抬眸飞快地看了檀斐一眼,目光狡黠:“郝导,前天您和我说,如果能说服檀斐……”

  檀斐同意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跟节目组说。

  檀斐挑眉,不动声色地咬了一口煎蛋。

  “只要檀斐同意加入,他什么都不用做,往旁边一站就行!”听到檀斐的名字,手机那头的郝芒激动起来,“当然,如果檀斐愿意互动,哪怕只有一点点,说一两句台词,那就更好了!”

  “那费用的事情呢?”巫辞一针见血。

  “费用没问题的!”郝芒夸下海口,语气又一转,“但也不能太夸张,小天师,我们这个经济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看这样,在你的价格基础上我多给檀斐一倍,这样OK吗?”

  “郝导,你也知道,檀斐他是神欸。我想请他跟我回家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更何况是说服他,让他来录节目。”巫辞换上了故作为难的语气,趁机提出自己的意图,“这个价格,连请檀斐当个打酱油的背景板都勉强。尉川叙是个凡人,我虽然是巫师,但能力有限,很难保证不会遇到需要麻烦檀斐出手的危险。他若出手,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郝芒听懂了,巫辞觉得不OK。

  不,应该是檀斐觉得不OK。

  他犹豫了一下:“你说得也对,可是……”

  “檀斐是神明,长得又比明星还好看,就算是被供在庙宇里的神像,也是要有佛衣披风,穿金戴银的,更何况是檀斐这种刚下凡的会走路会说话的神。”巫辞狡猾得很,字字不提钱,却字字不离钱,“郝哥,真不是钱的问题,我好说话得很,但我们檀斐不一样,檀斐是神,他不在乎那点钱,要的就是一个尊敬。要是片酬低到离谱,别说檀斐不同意,我都会不乐意,钱太少,那就是在亵渎神明!”

  檀斐:“?”

  他抬头瞥了巫辞一眼。

  他那晚在夜市摊是这样教他的吗?

  “可……”

  “郝导,您也说了,我们节目今非昔比,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随时面临腰斩风险的情况了。”巫辞说得煞有其事,“现在不仅有国家阴阳事务管理局冠名支持,又拉到了广告和赞助,要是能请到神明坐镇,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阵容大升华啊!肯定能赚翻了!这点成本又算什么呢?”

  郝芒明显被他说动了,但依然试图打迂回:“这样,小天师,你能不能先帮我说服檀斐,劝他先把今天的节目录了,详细的费用等录完了我们再聊。”

  “那这样的话,今天下午就只能是我单人出镜了,檀斐是肯定不会来的。”巫辞忧郁地叹了口气,连表情都像模像样地变得哀愁起来,“没确定下来的话,我是真不能和檀斐提这事。不是我不想帮你,欺瞒神明可是重罪,我怕我被神谴。哥,神谴你知道是什么吗?神怒,天怒,八百八十八道天雷全砸我身上,我会被他搞到灰飞烟灭……”

  “别别别,小天师,你开个价!你开!只要能让檀斐下午跟你们一起录节目!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听着手机那头郝芒瞬间慌乱的声音,檀斐抬起头,眯起眼看巫辞,用口型问:我?神谴?你?

  还把他搞到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说:

  诡计多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