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公子,三公子在外谈事务,未时三刻将与客游于猎场,请容公子同去。”陌生的侍卫毕恭毕敬,却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好,待我换身衣裳。”
楚栖幽声音平静,眼里浮出冷光。
这也太敷衍了,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打算啊。
*
萧洛卿从事务中抽身时月已悄升。
天光渐暗,流水声与竹叶青苔的气味催着潮凉,在薄暮中浸润出一片冷清的寂寥。
他却无心于此,步履间带起一阵风,将竹影踏得凌乱,开门径直入了屋内就看见楚栖幽正卧于床榻小憩,眉头蹙起,面上露着倦意。
他身上仅着亵衣,将外袍披盖在身上,一头墨发就随意地披散着,在床榻上铺开来零星几缕被掩入衣襟,轻轻贴上颈侧暧昧的淤红。
冷不防被扑了一脸寒气,楚栖幽惺忪睁眼,神色困倦,懒懒起身,眼中带着些许无辜望向萧洛卿。
没事就好。萧洛卿暗暗松了口气,心下又觉得气不过,于是揪着楚栖幽的衣襟将他扯起来,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他朝着那两瓣漂亮的唇吻了上去,一只手虚掐在他后颈上,好一阵攻池掠地。
背结结实实撞在墙壁上,楚栖幽闷哼一声,痛得险些歪倒下去。
萧洛卿当然发现不了他的异样,只觉得他不甚配合,按在他后颈的手又施了三分力。
关于纸人的话,他原是不信的。他带着楚栖幽离开璟都也只是为了方便动手,他本可以将他带到淮州后就立即杀死以绝后患,或是将他锁起来折磨,让他去偿他父亲的债。
可他现在却舍不得了。
楚栖幽喘不过气,掰着他的手腕,却片刻也躲避不开,被吻得更凶。
如若旧恨永不能销解,如若两人的立场永不能在同一侧……那他也下不去杀手。
萧洛卿闭着眼,唇齿之下泄愤式的侵夺。
舌尖被咬出了血他才回过神,松开了楚栖幽。楚栖幽倚了墙才站稳,垂着头,抬起手狠狠擦了下唇。
“偏厅里那么多侍卫把守,你都要闯,一条发带难道那么重要?”
“……怀疑我?”
楚栖幽面上倦色浓重,勾了唇,眼中却并无笑意。他身上所披的衣衫已经掉在地上,亵衣的领口也被扯松,深深浅浅的吻痕都露出来,如同捣碎的桃花般遍布玉白的锁骨与前胸,不知是否是因为冷,在微微发抖。
“……”
“我若真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承认罢。问我做什么?”
“今日偏厅的客人,是我的先生。”萧洛卿却避而不谈,“他要是对你生疑,要剥了你的皮我也说不准……”
他讲着,却看见楚栖幽抬起手拢紧了被扯松的衣襟。衣袖滑下来露出一小截手臂,白嫩的皮肤上赫然一道极深的伤口。
“怎么回事?”萧洛卿心中一紧。
“我磕在那里……”
“衣服脱了。”
“……”
楚栖幽不言,也不动。他手指着屋内的木桌。那木桌坏了一处,支出来一片锋利的短木茬。
“……我受伤了,今晚伺候不了。”他将脸一冷,自顾自坐回床上。
“只磕了手臂,总不至于连下身也用不得罢。”萧洛卿心知有异,擒住他一只手腕故意道,“自己脱,还是我来?”
“……”
楚栖幽瞥了他一眼,挥开他的手,慢吞吞解了衣带。
亵衣褪下在,刀伤,擦伤,深浅不一的伤口交错,十分骇人。肩与腰腹处都缠着绷带,几点殷红自其下渗出来,晕作一片。
萧洛卿眼神往下一扫,示意他亵裤还没有脱。
“差不多得了。”楚栖幽道。
“那你解释吧。”
“今日未时,有人邀我去猎场。两个侍卫护我,路上却遇见了歹人。那歹人还带了恶犬呢……亏得二位侍卫舍命相护,我才能逃回来。”
满口谎言。萧洛卿无奈叹气,只得从柜子里翻了药箱出来:
“躺下,我看看伤。”
萧洛卿将他身上的绷带解开,不由心惊。肩伤得最重,像是被刀反复捅进去,还扭转过几下,肉都被捣烂了,伤口极深。其他伤处也不少都深得怖人,一看便知是下了杀手。
伤处都过用了止血的药粉,血已经凝住了,四周皮肉红肿得厉害,好在没什么中毒的迹象。
萧洛卿看着他一身伤,手心都冒着冷汗。能出府还有侍卫相随,此事大半是他的先生做下的。可无论是先生为了缙室要杀他灭口,还是他真的暗传情报出了意外,他看着这些伤口,都觉得心中隐痛。
这是因为……喜欢么。
他握紧拳,又松了手。
这能怪谁,尽是因为他自己行事拖泥带水,把假戏做成了真。
他转身提来一瓶药酒,看见伤又有些下不去手:
“伤都清理过没有?”
“没有。”楚栖幽闭着眼,声音细微,“没力气了,止了血就睡过去了。”
不如说是知道他一定会发现,想少受一遍疼。分明就是防着他。萧洛卿咬咬牙,终究没有什么办法。
药酒沾到浅表的伤都会痛极,更不必说这种程度的刀伤。药酒流入伤口,一直痛进骨髓中,楚栖幽浑身发抖,忍不住轻声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疼了,”萧洛卿训他,一时想拿棉团往他伤口上戳,见他面色苍白直冒冷汗的模样又收了手,“去的时候怎么想的?……约你出去的是谁?”
楚栖幽却迟疑片刻,盯了他一会儿才道:
“……我以为你早就会问那人是谁。”
萧洛卿看他一眼,不言。
立场不同是宿命,他们注定无法完全信任彼此,那么急着问也没有意义……他奈何不了楚栖幽,就只能被动地防御。
这就是动情的代价么。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对这个注定是宿仇的人动了心的呢。
“是你。”
萧洛卿手一抖。
“千真万确。”楚栖幽补充道。
“这么敷衍么,”萧洛卿干笑,“你觉不出不对劲?”
“他们就算直说带我去山上把我灭口,我也拒绝不得。这宅子离山近,真是好生方便。可惜他们想不到我会使毒。不然你今晚便会找不见我,明天一早,就会有人将我的尸体从山中拖回来,还有不知谁写的通敌密信。两个侍者会站出来,说我独自离府行迹可疑,于是跟随我一路,见我拿出信交给线人,便动了手,那线人逃了,寻不到。”他闭着眼,“这是你那先生干的?那他还挺疼你的。”
“……你杀了那两个侍卫。”
“可惜我不会将这事上报邀功,他们需得暴尸荒野到明天了。”
楚栖幽扯扯唇角,皮笑肉不笑。
“今夜就启程,往城郊去。”
本来说定了明日去的。萧洛卿咬咬唇,先生何尝不是为了大局,可他自己讲过的那些话,面对着楚栖幽,他做不到了。
所以,走。现在就走。
他将药箱重重搁上桌案,拿定了主意。
既要天下,又要眼前人。即使这个决择贪婪至极,他也必须能做到。
他再回身,看见楚栖幽正望着他,神色似乎有些讶异,又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合上了唇,什么也没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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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章节也都做了一些改动,比较主要的是山庙里小楚砸了泥像,以及商祁的人设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