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大人,您要的人带到了。”
昏暗的室内焚烧着舒缓的香料。一队蒙眼的人被引到圆桌面前坐下。他们之中有最尊贵的亲王,被从浴池拖来;也有最出名的妓女,来自一掷千金的宴会;有主持无数婚礼和葬礼的司祭,也有劳作了数十年的农妇。
他们的共同点除了人类,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恶魔使者也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召见这些弱小的人类。但魔王陛下的念头根本无法揣测。前一刻还发誓要让那个人类不得好死,后一刻又伪装成法师的样子每天去找他。
自从舒先生下落不明,陛下就没有回过魔王宫。恶魔打了个哆嗦。他还记得“上一次”舒先生失踪之后陛下的狂态。王宫血流成河。所幸这一次舒先生应该只是暂时失踪。
焚香缓缓燃烧。
“我请各位来,只是想问几个问题。”帘幕后的年轻魔王轻轻敲了一下扶手。“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们是谁,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但是,倘若你们对我说一句假话,这房间的魔咒就会让你们咬舌自尽。”
随着他的叙述,蒙眼的众人也能感到一道火焰迎面拂过。
“好了,开始吧。第一个问题,你们有爱人么?”
“有啊。”公爵首先点头,“有很多个。”
“或许吧。”妓女捏着手指。“只要谈好价钱。”
“我发誓效忠神。”
“我有一个老伴。”
……
“那么,”年轻的魔王继续发问。“你们觉得,爱人之间,什么是最重要的。”
“她们需要我,我需要她们。”
“我们只谈生意。生意要讲信用。”
“真诚和誓言。”
“嗨,就凑合过日子呗,没想那么多。”
……
“那么,你们的爱人之间,最长生活了多久?”
“这可不好说。”亲王揉了揉头。“一个月?两个月?抱歉,我记不清。”
“我们晚上开始工作。”女人轻轻地说。“第二天早上就告别。”
“这很难说。有的合葬在一起,有的生活在一起,但已经背叛了誓言。”
“俺们很早就成亲了。”农妇掰了掰手指。“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魔王微微怔了一下。他原以为人类的爱是很尊贵的东西,看来答案也不仅如此。
上一次他和舒闹得很不愉快。其实每一次他们都不欢而散。魔王忧已经变得小心谨慎。他知道人类的寿命其实很短暂。
“为什么呢?你的伴侣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人类不是很容易厌倦么?”
“大人,您说的没错。”农妇擦了擦围兜。“可是我们已经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们都习惯了。让我们换一种过法,我们也受不了。嗨,我俩谁也不嫌弃谁,都老夫老妻了,唉说什么夫妻啊,我们就是家人而已。”
*
舒扶着扫帚打扫庭院的落叶。傍晚看起来要落雨,他想趁干燥的时候扫一扫。
虽说神殿答应他吃穿不愁,但是总不好意思每天白吃白喝,还是要做些活儿。这院子说来也不小,他扫了几下,擦了擦额头。
神殿的下人看到这个软禁的“魔王”又在打杂,十分惊奇。
“早啊,您……又在打扫呢?”
“是啊。”少年人回以一笑。“找点事情做。”
下人们一开始以为他只是闲闷,没想到他做得还挺熟练,安排得不失条理。
“哦,说起来,我之前在魔王宫就做这个……”
“失敬失敬。”下人们顺着想岔。毕竟传说魔王肆意妄为,有些怪癖也很正常。“原来这是您的爱好!”
今天的普通穿越人类社畜舒也在被误认为大魔王。
反正日子过下去就行。舒有时候还给圣殿里不怕他的人讲讲魔王宫的八卦。反正魔王长啥样他没看见,但是魔王宫哪只蛤蟆有几条腿,他清清楚楚。
扫完落叶,光线已经斜向另一边。舒在台阶坐下,忽然感觉有些困倦。
天气真好,打一盘游戏再睡午觉吧。
舒迷糊想着,摸出了那个量子魔导游戏机。之前的游戏他都玩腻了,于是新编了一个联网算法,希望能蹭到一些信号。
神殿并不担心这个软禁的“魔王”使用魔法联络“部众”。咸鱼神教教众授予了神殿一些先进技术,能够拦截魔法波段。但是和咸鱼神教原理相近的魔导计算机就未必了。
舒懒洋洋打开调频,胡乱扫了一些坐标,接着他的通信箱就开始跳动。打开一看里面塞满了很多条留言。
【舒,之前是我说错了……】
舒眼皮一跳,有些犹豫。应该是法师忧抢走了那个通讯晶石,无师自通了无线电,一直在试图联系他。
其实他现在的生活挺好,很平静,很轻松,也不用费心处理什么人际关系。除了不能出门,和他终生追求的退休生活已经很接近。
可是,这样就好了吗?
微风拂过地面的石砖。不论清扫得如何干净,总是难免留有尘埃。
少年舒耸耸肩,没有了玩游戏的兴致。他起身想要把游戏机放进口袋,忽然那个屏幕震动起来。一个实时通话的请求亮起。
他慌张地想要按关闭,却点下了接听。
*
魔王忧其实搞不太明白这个通讯晶石的用法,但是他觉得这东西既然是舒制作的,或许有一天就能听到。于是寻找舒下落的日子,他养成了每天对着这块石头念叨的习惯。
今天他注入魔力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寻常。好像除了他的魔力,也有微弱的魔力在反馈。
就像他们最后一次通话的那天。
“舒,舒你在听着吗?”
少年舒抓着游戏机躲到角落。
幸好他手滑按的是接听,暂时还不会往对面传送他的声音。
对面的魔王忧却有些迟疑。
人类爱听好听的话,但是留下他们又要说诚实的话。
为了了解人类,这些天他找了许多人类来问话,结果却让他更加困惑。
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有些烦躁地想。我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不应该分开。
“舒……”红眼的魔王脑中闪过无数说辞。他一瞬间觉得时间非常漫长。
“舒,我想你了。”
舒在对面愣了一下。
“我想你了。”魔王仿佛受了委屈一般,低声说。“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
少年舒捏着机器,忽然没有了按下停止的的力气。
“舒,不要生我的气。”魔王没有得到回复,心情逐渐平稳下来,就当做又是一次留言。不过这些话他已经说得很熟练。“我找你很久了,可是到处都没有你的消息。我知道你还在这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还好吗?”
魔王忧觉得这是他说过最糟糕的话。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他好像忘记了那些花言巧语威逼利诱,想到那个人,他就会说这些。
他也不知道,通讯对面的少年在微微颤抖。
舒心里知道,自己只要按下回复,那个大“法师”一定会找过来。然后这里安逸的生活就会结束。
他可以再相信那个人一次么?
正当舒在原地纠结的时候,迎面走过来神殿的大祭司。
舒慌忙关闭了扩音,藏起屏幕。
“陛下,幸会,您好像很适应这样的生活。”
“还好。”少年淡淡地笑。其实他根本不是一个少年,他在几个世界漂泊了几十年。“吃喝不愁,已经是不错的生活。”
大祭司似乎为了什么目的,最近总来找他聊天。直接一点说,就是灌输鸡汤。
“可是您这样伟大的人物,只能困在这里,难道不会心有不甘?”
舒很平静。他既不伟大,也不是人物,过去只是一个社畜。“人不是困在这里,也会困在其他地方。”
大祭司听完沉吟片刻。“不错,大多世人都身不由己……陛下思虑深远!”
“……”舒觉得这个乌龙滤镜大概是去不掉了。神殿的头头这么会脑补真的好吗?“对了,关于之前那位大法师,我有些问题想问。”
大祭司想起了“神使”的嘱托,也打起精神。
“陛下,那是您的兄弟,您为什么要问我?”大祭司想起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难道您忘了,您之前就杀了许多人为誓,说一定要找到他,将他杀死?”
“我?可是……”
魔导计算机的通讯仍然在继续。
【舒,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魔王想起舒非常在意家人。或许这样,舒就会回心转意。【其实我已经发现,我们本来是一对兄弟。】
舒觉得自己的血凉了下去。太荒谬了。
“这不可能……”
他一直觉得神殿抓他是个误会,他不可能是魔王。可是魔王,兄弟,宿命法师,这些竟然全部都能对上。
万一真有什么误会呢?他对这个世界确实没有清楚的记忆。
“我为什么……魔王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兄弟呢?”他有些无助。“那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家人吗?”
“抱歉,我们只是人类。”大祭司弹了弹衣袖。“在此之前,魔王已经从异世界抓捕了很多个‘兄弟’,将之骗来玩弄,亲近之后杀死。也许是为了什么练功的邪术,也说不定。”
完蛋,穿越世界,也对上了。
舒想起自己在魔王宫顺风顺水的生活,特别是那次围巾的事件,前所未有地动摇。再说未来世界那些高科技变态,为什么会尊奉来路不明他为教主……
也许不是因为狗屎运,自己真的是魔王?
难得辜负他的人,其实是自己?
【舒,其实你在找的人就是我。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魔王忧难得真诚地恳求。【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真的。我不想……不想再一个人生活。我们一起……】
舒听完这段对话,伸手默默掐断了信号。
“祭司大人,神殿的生活很好。”少年扬起脸,笑容有些苍白。“我愿意一直待在这里。给世界和平做点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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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教放鸽子……终于回家了,赶紧更一下。
收藏过百了耶!
舒和圣殿的脑洞加起来 谁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