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你小时候,都是用水往我脸上泼的。”

  “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温泉池。”

  “你小时候常来的地方。”

  回去的途中,白良玉想起怀浮霜之前带他出去玩儿时候跟他说过的那些话,无一不是跟他小时候有关。

  如果不是怀念小时候的白良玉,他又为什么带自己故地重游,为什么一遍又一遍跟自己提小时候的事呢?

  他不想承认自己在怀浮霜心里只是别人的影子,可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通还有什么别的解释能说得通这一切。

  而且,刚才怀浮霜听到那说书人的话时,明显停顿了一下,是说到他的心事吧,所以他后来才把那人的声音用结界拦住了。

  是怕自己听到么?

  “小白。”

  怀浮霜看他走神儿,轻声唤了他一声。

  白良玉回过神,抬眸看着怀浮霜,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想着那一声“小白”,微微蹙眉,怀浮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小白的呢?

  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叫原主的么?

  “怎么不吃了?”

  怀浮霜见他半天没说话,轻声问了一声。

  白良玉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语气淡淡的: “吃饱了。”

  明明刚才饿的胃疼,明明现在也还是有点饿,可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

  怀浮霜看着他碗里剩的混沌,看样子明明没吃几个,昨晚又没吃,怎么可能吃这点儿就吃饱了。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尴尬,店小二恰好这会儿进来送混沌,他看着怀浮霜怀里抱着的孩子,感叹了一声: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他说完,看着看着,看了看面前两人的长相,好奇问道: “你们……是一对儿?”

  “嗯。”

  “不是。”

  店小二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了,自觉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关上了房门。

  怀浮霜听小白矢口否认,捏着勺柄的手不自觉的一用力,白瓷勺柄瞬间断了,断口处的锋利的碎瓷划破了手指,染上一抹血红色。

  白良玉听到那勺柄断裂的清脆的声响,转头看着怀浮霜,却看到他那修长的直接分明的手指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伤口,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流淌,怀浮霜却丝毫没有要处理伤口的意思。

  白良玉忍不住皱着眉头,伸手想要给怀浮霜疗伤,可怀浮霜却把手挪开了,躲开了他。

  “没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刚上的那碗混沌推到他面前: “你昨晚就没吃东西,再吃一点儿吧。”

  “你的手……”

  白良玉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他现在只觉得脑子很乱,心里也很乱,万千愁绪,不知道从何处解起。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怀浮霜的,之前也觉得怀浮霜是喜欢他的,所以才想要借着那个赌给自己勇气,去试一试。

  可今日听那说书人的一番话,他才明白,怀浮霜后来突然对他那么好,不单单是因为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也不是因为他喜欢自己,而是因为怀浮霜喜欢透过他去找别人的影子。

  就像那说书先生说的,在怀浮霜心里,他可能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可即便明知如此,他看到怀浮霜受伤还是忍不住会心疼。

  怀浮霜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手上,轻声道: “没事,不疼。”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随意擦了擦上面的血迹,然后才施法让伤口愈合。

  白良玉见他自己处理了,这才收回了视线。

  “你再吃一点,我出去一趟。”

  怀浮霜起身出了雅间,白良玉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回过头来,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照顾。

  小非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然后回过头,手指扣着筷子,愣愣地看着小白。

  小白一边哄着怀里的君玉,一边看着像是被吓到了的小非,扯出一个笑容来: “没事,你吃你的。”

  小非却没有再动筷子,他看了白良玉一眼,有些不解地问: “小白哥哥,你们……是在吵架么?”

  白良玉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心叹竟然连小非都能看出来怀浮霜生气了么,可怀浮霜生什么气呢,因为自己那一句否认的话么?

  可他们之间,不是从来也没有过那样明确的关系么?

  虽然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跟怀浮霜睡了一夜,可那会儿,他醉酒断片没有记忆,怀浮霜被原主下了药,想来意识也是不清醒的。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或许怀浮霜这辈子都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起他,更别说是当着别人的面儿承认他们是一对儿了。

  他难道不该否认么?

  白良玉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可小非说的没错,怀浮霜刚才把勺柄都捏断了,还躲着自己不让自己给他疗伤,明明就是生气了。

  可他当着孩子的面儿,自然不能这么说,他强压下心底的难受,看着小非道: “没有,你好好吃饭,别多想。”

  小非看着他点了点头,白良玉不知道他信没信,也无心想这些。

  他看着门外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怀浮霜出去干什么了,他会直接自己离开,把他们几个扔在这儿么?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怀浮霜才从外面回来,他伸手把一包吃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坐下慢慢打开,递给小白: “这家的栗子好吃,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白良玉看着他头发上和肩上的雪花,低声问了一句: “外面下雪了?”

  “嗯,”怀浮霜应了一声,然后伸手给他剥了栗子,放在他面前的空碗里: “你尝尝。”

  白良玉想着怀浮霜出去这么半天,生着气,还能忍着气出去给自己买糖炒栗子,他要是不吃的话,当真是有些过不去。

  他拿起那颗栗子,递给小非,笑道: “尝尝。”

  小非忙把那颗栗子又还了回去,放回了白良玉碗里: “小白哥哥你吃你的,我吃我自己剥。”

  白良玉这才拿起那栗子吃了一颗,很甜,很香软,的确很好吃。

  他看着怀浮霜一颗一颗给他剥开往他碗里放的模样,心底忍不住软了几分: “师兄,你也吃,我自己来。”

  “嗯。”

  怀浮霜嘴上应着,却一个都没吃,继续给他一个一个剥开,然后再一个一个给他放在他面前的小碗里。

  这样,他把这些栗子都吃了,应该就不会饿了。

  白良玉看着自己碗里堆的满满的一小堆儿,低声道: “我吃不了这么多。”

  他说完,给小非分了一半儿,又要给怀浮霜拿。

  “别给我,我不吃。”

  他盯着小白,直到小白强行把那剩下的栗子全都吃了,才满意的起身往外走。

  回到了尘仙门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沧澜把孩子直接抱到婆婆那儿喝羊奶睡午觉了,小非也回去练功了。

  白良玉回屋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回头问怀浮霜: “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走?”

  “像之前那样茫然去找太浪费时间了,我记得之前翻看典籍的时候看到过关于神木的记载,等我找找看。”

  “那我帮师兄一起找吧。”

  “不用,”怀浮霜抬眸看了他一眼, “你好好睡会儿吧。”

  “我不困。”

  白良玉说完,径直走到那些书旁边,怀浮霜凭着记忆从那一堆书中间随手找出了几本,分给他一半儿,坐在他身边看了起来。

  没看多久,怀浮霜头疼的毛病便又犯了。

  额间仿佛有无数跟尖针正一根一根刺向他的脑袋,疼的他头有些晕,额间也尽是虚汗,就连拿着书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好在小白看书看得认真,没发现他的异常。

  怀浮霜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又开始继续找,可又找了半个多时辰也没找到。

  “歇会儿吧。”

  怀浮霜轻声唤了小白一声,小白却摆了摆手,头也没回的继续找: “我不累,师兄你累了你就去歇着,我再找一会儿。”

  “好。”

  怀浮霜扶着身后的架子起身,一时间有些没站稳,头也有些晕,他扶着架子站了会儿,等不那么晕了,才往桌边走。

  桌上是沧澜泡好的温热的茶水,怀浮霜倒了一杯茶端给小白,白良玉接过茶水喝了,又开始继续找。

  怀浮霜转过身,趁着他没看见吃了两粒丹药,可头疼之症却依旧没有丝毫缓解,而且比之前疼的还厉害了。

  他回头看了小白一眼,怕他坐小垫子不舒服,起身把他平日里最喜欢坐的椅子搬了回来: “坐这个吧。”

  “好。”

  白良玉回头,刚要坐下,就注意到了怀浮霜额上的冷汗和他那苍白的和平日完全不一样的面色。

  “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手上的书被随手扔在了地上,他忙走到怀浮霜身边,在他身侧扶着他,这才发现,怀浮霜的身型微微有些晃,像是有些站不稳。

  他从未见过怀浮霜这样虚弱的模样,像怀浮霜这样修为深不可测的人,能像现在这样站都站不稳,肯定是难受到了极点,否则绝不会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虚弱的一面。

  要是刚才自己没注意到,恐怕他提也不会跟自己提,只会自己硬生生扛着,忍着。

  “我没事,”怀浮霜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的感觉, “就是有点头疼,一会儿就好了,别担心。”

  白良玉看着他那苍白吓人的面色,又怎么能真的不担心: “师兄你先忍一忍,我去浮云端请陈老前辈。”

  他刚松开怀浮霜的手,怀浮霜便反手拉住了他: “不用,我真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白良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眉目间满是忧色,怀浮霜见状,轻轻笑了一声道: “你要是当真不放心,就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吧。”

  他说话的语速极慢,声音极低,可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像是难受的不是他一般。

  白良玉知道他这样故意放轻松的语调是为了让自己放心,便只好顺着他的心意将人扶到了床边。

  怀浮霜看了看小白的床,轻笑了一声问道: “让我上你的床?”

  “这本就是你的床,再说了,”白良玉小声嘟囔道, “我又没有洁癖。”

  怀浮霜见他这会儿担心自己,才看着他轻声问: “不生我气了?”

  “我没有。”

  白良玉不肯承认。

  怀浮霜却不信,他坐在床边,看着小白,轻声道: “我看你没吃几口,就觉得你情绪不对,后来去买栗子的时候想了一路,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走回来时又想了一路,可怎么也没想明白。”

  白良玉听着他那有些嘶哑的声音,微微蹙眉道: “别说话了,快好好休息吧。”

  怀浮霜上床躺好,头依旧疼得厉害,可他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小白生气的事儿。

  “小白,你说你没生气,为什么从茶馆出来之后,一直到……了尘仙门……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白良玉见他一直追着自己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跟他说自己不是小时候的白良玉,总不能跟他说自己觉得自己是他心里的那个小白的替身。

  他起身想躲: “我去请孙长老过来看看吧。”

  “别走,”怀浮霜能感觉得到,小白不想说,于是便也不问了,他往里面挪了挪,像昨晚小白给他留位置睡觉一样给小白也空出了很大的地方, “你也睡会儿吧。”

  “我去拿药。”白良玉在这事儿上显得十分执拗。

  “我吃过药了,一会儿就好了,没骗你。”

  白良玉这才放下心,坐在床边,脱下了靴子。

  怀浮霜看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于是伸手在他枕头旁边轻轻拍了拍,示意他躺下睡觉。

  白良玉看着他难受的模样,伸手道: “我给你按一按吧,按一按,或许能舒服一点。”

  怀浮霜微微点了点头,白良玉伸手慢慢抚上了他的太阳穴,温柔的轻轻的开始给他一下一下按揉着,一边按着一边问: “舒服点么?”

  “嗯,好多了。”

  白良玉听到有效果,按的更认真一些: “师兄你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头疼的这么厉害?”

  “老毛病了,”怀浮霜对于看书会头疼的事只字未提,只是避重就轻道, “没什么事,就是偶尔疼一阵,歇一会儿就好了。”

  白良玉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却不解: “那师兄为什么不去陈老前辈那儿好好看看。”

  “去了,”怀浮霜如实道, “陈老前辈给我开了药,孙长老也给我炼了丹药。”

  但是效果都不太好。

  怀浮霜将这后半句藏在心里,没跟小白说,只轻声道: “睡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