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一刻。
谢家众人齐聚在正院厅堂,小厮们陆续把饭菜端上桌。
苏瑶心耷拉着脸,想必还是在忧心苏家的事,可她前一天刚被谢离渊敲打一次,故而不敢再轻易在谢家提起苏家的事。
可她脸上的忧愁如此明显,谁还看不出来啊?
谢老夫人翻脸,正要斥责,却听到谢府的管家走进来,躬身道:“老太爷,老夫人,云家来人了,说是要过来给您二老拜年。”
云家?
云景握了握手里的筷子,云家现在谁还会特意过来拜年?难道是……二叔?
可二叔再不懂礼数,也该知道,现在这时候了,他来云家拜年,就是添麻烦。
苏瑶心心情正不好,闻言,直接嗤笑道:“都酉时一刻了,这时候来拜什么年?这云家自从没了掌家的家主,就越发的不知礼数了。”
云景蹙了蹙眉,他虽不喜云家,可他也是云家人,苏瑶心当着他的面说这个,岂不是拐弯抹角的骂他。
“管家。”
谢府管家上前一步,道:“景少爷,怎么了?”
云景慢条斯理地把筷子放下,道:“明知道苏姨要斋戒三个月,怎么厨房还做了这么些荤菜?去让厨司再炒几个素菜过来,摆着苏姨面前。”
“……”
谢府管家忙道:“都是小的忙忘了,忘了叮嘱厨司了,小的这就让厨司再炒两碟素菜过来。”
苏瑶心咬牙切齿的笑道:“去吧。”
在家宴的时候斋戒的事,云景绝对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苏瑶心冷笑一声,道:“管家,去把客人带到厅堂这里来。”
管家看了一眼谢离渊,见他没反对,这才点头道:“是。”
不多时,云洛拎着一个礼盒走进来,而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司徒决。
——司徒决就是云楚楚的上门夫婿。
云景心下一沉,二叔怎么会让司徒决跟着一起来?见状,谢归寒也是剑眉微蹙,本就冷峻的五官,现在更是冷酷。
云洛将礼盒放在一边,又拍了拍衣袖上挂着的雪花,这才拱拱手,行了一礼,道:“晚辈云洛,字定安,云家排老二。晚辈定安,在此给谢老太爷,谢老夫人拜年了,祝两位新年好,大吉大利。”
谢老太爷笑呵呵的,说话有些漏风,“新年好,新年好,你就是云洛?二十年未见,当真是……一点也认不出啊。”
云洛笑了笑。
司徒决挺了挺腰背,正要开口,却听到谢老太爷继续道:“既然都来了,就坐着一起吃饭吧,管家,再添一副碗筷。”
一副碗筷?
司徒决瞪大了眼睛,他虽鲜少来过谢府,可自己这身穿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厮吧?
这谢老太爷只是年纪大,该不是瞎了吧?
云洛也听出来了,他正要替司徒决解释一番,可目光扫到众人冷漠的表情后,他难得机灵了些,也就没说什么。
司徒决……
其实,他确实也不算是云家的人。
入座后,云洛直入主题:“谢家主,我此次前来,除了拜年,还有一事想跟谢家商量。”
谢离渊礼貌的把碗筷放下,“哦?说来听听。”
“云家商铺现在有一道难关,希望能得到谢家的帮助。”云洛说话直来直去,丝毫不懂委婉,他道:“之前我曾问过阿景跟沉霖,可他们都说帮不上忙,所以,我这才特意来寻您。毕竟,您是谢家的家主,在谢家是说得上话的,肯定能帮得上忙。”
云景闻言,略有些烦躁的移开目光,眼眸微垂,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
确实,上回云洛在饭庄提出要他们帮助云家渡过难关的时候,他与谢归寒都没答应帮忙。
可他已经解释过了,如果他们帮了云家,那他们今后在谢家该如何自处?
二叔他怎么就这么顽固?只顾着云家的未来,却丝毫不顾他们的死活?
云景正想着,他手背一凉,是谢归寒的指尖放在他的手背上。
云景一怔,随之抬眸,看着谢归寒的侧脸。
谢归寒面不改色的在云景的手背上写了一个字:宓。
宓,其意为:安静。
云景心下莫名的一定,他无声地松口气。
写完字,谢归寒收回手,目光沉静冷漠。
饭桌上,云洛洋洋洒洒地说完一大段话之后,他抬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然后道:“不知道谢老太爷与谢家主是怎么想的?”
谢离渊慢悠悠道:“谢云两家是亲家,互帮互助也是当然的,只是……先前云楚楚下毒害辰星一事,到底有些不光彩。”
云洛正色道:“云楚楚已经入狱了,更何况,过去那些事都是她一人所为,与云家其他人毫无关系!”
谢离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细嚼慢咽之后,才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由辰星做主吧。”
云景:“……是,父亲。”
原以为是站在风暴最边缘,没成想,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被拉到了风暴的中心,这让云景有一瞬间的恍惚。
云洛又道:“那这样的话,辰星,你看此事……”
谢归寒把手里的筷子放下,沉声道:“可以。”
云洛眼睛一亮,“还是沉霖爽快!”
坐在角落里的谢月染阴阳怪气道:“苏家商铺没人管,就算求上门也是摆着一张冷脸。可换成云家呢,直接就答应了,啧,果真是……”
啪——
谢老夫人把筷子重重一放:“男人们在商量事情,一个女孩子多什么嘴?苏瑶心,把你女儿带下去,好生管教。”
苏瑶心紧张地站起来,却不急着讨饶,而是一脸希冀的看向谢离渊,希望他能帮着自己说两句。
可谁知,却听到谢离渊冷淡道:“母亲说的话你没听到?还不快点把她带下去,没规矩。”
苏瑶心瞬间就寒了心,她看了一眼谢月染:“走吧。”
谢月染不肯,可她还没开口,就被苏瑶心给扯远了。
云洛就当刚刚那一幕没发生,他笑呵呵道:“既然沉霖都同意了,那么过两天,沉霖就派人到云家商铺来一趟,到时候我们再聊聊……”
“不着急。”
谢归寒淡淡道:“我虽同意了,可也是有条件的。”
云洛皱眉:“什么条件?”
众人也一愣,疑惑地看向谢归寒,是啊,什么要求?
谢归寒看了一眼厅堂外渐暗的天色,道:“饭菜都要凉了,吃完再聊吧。”
正好,这饭桌上也没多少人在意此事,听到谢归寒这么说,干脆就转移话题,先吃东西了。
谢归寒夹了一块桂花酱鸡,正要吃,衣袖被人扯了扯,他朝旁边看去。
云景轻轻歪头看他,漂亮的杏眼里满是疑惑,他小声问道:“你刚刚想说的是什么条件?”
谢归寒无声地轻叹一声,他随手在糕点碟里拿起了一块糕点,喂到云景嘴里。
“好吃吗?”
云景眨了眨眼睛,他咬了一口糕点,然后接过来,看着剩下的半块糕点,问道:“嗯,这叫什么?好甜啊。”
“芸豆卷。”
云景点点头,把剩下的半块芸豆卷都吃完之后,也没继续追问刚刚的问题,似是忘记了一般。
其实也不是不记得,只是他看出,谢归寒并不想现在就回答,于是也就顺了他的意,没继续追问。
……
等吃完饭,谢老太爷与谢老夫人相继起身离开。
谢离渊懒得去管云家的事情,也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先走人了,只是他离开的方向并非是北院,而是西院。应该是去找苏瑶心算账去了。
谢言冷哼一声,本想再嘲讽两句,可想到他年后去商铺的事,于是又硬生生的话给咽回去,扯出一个笑脸,道:“兄长,景哥,我与雪衣先回去了。”
简雪衣似乎还在埋怨谢言,她自顾自的欠了欠身,然后让丫环扶着自己先回去,也没理会谢言。
倒是谢言,半句怨言都不敢有,连忙跟上去。
他们都离开后,云洛正要开口询问,可站在角落里的司徒决不甘心被遗忘,立即跳出来,道:“你们刚刚为什么都无视我?我,我好歹也是半个云家人!”
司徒决算个什么云家人?云家好时,他跟着享福;云家落难时,他躲得比谁都快。
不过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罢了。
云洛对这个姐夫早就有所不满,可又碍于面子,不想把话说的太重,只不悦道:“你别说了。”
谢归寒却直接冷了脸,云洛有所顾虑,他可没有。
“你算什么云家人?”
司徒决立即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谢归寒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目光寒冷:“你可还记得陈时早?”
司徒决闻言,他立即就明白了,他后退两步,紧张的满头冷汗:“时,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见状,云洛狐疑的眯起眼睛,司徒决怎么怪怪的?
“……”
谢归寒漠然道:“看样子,你应该是记起陈时早了。”
司徒决目光躲闪,不承认也不否认。
谢归寒道:“既然你还记得陈时早,那你肯定还记得,你当初给过陈时早一把扇子,还答应给他一大笔银子,而作为交换,陈时早会替你们在墨花城内四处散布谣言、以及在云浮饭庄捣乱。我说的没错吧。”
司徒决脑子嗡的一声,后退两步,险些跌倒了,很是狼狈。
他们居然知道了?
“怎么,陈时早都招了,你还不承认?”
司徒决不可置信道:“你,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