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予的眉头上还是下,左还是右,移动了几毫厘,他都能发现。好比现在,云予的眼神不对,尽管是非常微妙的变化,但他能感觉得到。

  段霖慢慢垂下视线,把话往回收:“其实如果你不想说——”

  可以不说。

  “我不记得了。”

  云予突然开口,段霖怔了一下,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他端起桌边的咖啡抿了一口,苦得令人感官麻木,看神情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如同驱逐落日的黄昏,将亮光一点点吞噬殆尽。

  谈不上痛苦,只是有点儿无力。

  “只知道是四个alpha,听说都战死在了前线。”

  那以后,云予的观测对象止步于Y-04,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人了。

  回忆沿着撬开的缝隙溢出,云予攥着项圈的手不知不觉向后撤,直到在项圈另一端出现了一道力,将他拉住。

  段霖抬手握住项圈,视线落在上面,食指和云予的一截指骨相触。

  “我不会死的。”段霖的体温向外游走,指尖的温度像能将人灼伤,“帮我戴上好吗?”

  云予盯着他,似乎通过肉眼做着最详尽的可能性分析,综合考量观测对象段霖说出的这话的可信度。

  他垂下视线,想起每一个奔赴前线的战士离开首都星之际都会在首都广场的女神像前立誓,誓词大差不差,都是这个意思,鲜少有人能兑现承诺。

  可段霖是4S级alpha,是帝国不败神话“x军团”的指挥官。如果他都不能做到,还有谁敢面朝神像,大放厥词。

  云予一句话也没说,段霖不确定他是否愿意,便决定自给自足。

  他想要从云予手中接过抑制环,却被云予一个动作躲开了。

  圆形的项圈被云予捏成一根短短的皮带,抵在了段霖喉部的气管上:“确定要戴?”

  他骤然倾身,夹杂着咖啡醇香的呼吸喷洒在段霖颈侧,那一片皮肤上立时泛起小疙瘩。

  云予手上的动作加重了点:“带上它意味着明面上拒绝所有试图靠近你的omega。”

  再抢手的alpha挂了牌,都会变成omega绝缘体。

  云予这句话一出,不仅没在段霖眼里看到迟疑和退缩,反而强硬的和他对碰着视线,有别的东西在里面翻涌,他愣了一下,晃神的功夫听见段霖说了句:“私底下也一样。”

  不等他细琢磨,段霖又说:“控制台,还是你保管吗?”

  “你想自己保管也可以。”云予松开另一只手掌,亮出另一枚银币,上面只有一个利落的Y。

  和云予一贯的风格很像,就连图案都有点眼熟,好像在某本书的笔记上看到过。突然,段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猜测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太随意,声线微晃。

  “不,不用,你来。”

  他没再伸手去讨要,他只能等待给予。

  向来闹腾的段霖很安静地等着,头微微向上昂,手攥着空心拳,肌肉崩得紧紧的,浑身上下除了嘴哪哪都在说话,带着点训练有素的乖巧,云予在他身上看出了图谋。

  但说实话,他并不讨厌。

  比起成年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这就跟小孩儿要糖似的,是全天下最纯粹的心机,单纯无害。

  云予抬着手,仰着脖子,肌肉酸胀,没头没尾地猝然开口:“你知道研究院的人通常是怎么给alpha戴抑制环么?”

  段霖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僵着脖子谨慎摇头,他不知道,不了解,却隐隐有预感,接下来发生的事会让他终生难忘,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云予善心大发地给他解释:“只有罪犯或危险系数极高的潜在罪犯需要上环,套上抑制环意味着驯服,而被规训的alpha需要展示出高度的服从——”

  说到这里,他停下话头,看向段霖。

  “段霖,让我看看你的服从性。”

  地暖将空气烘的无比干燥,段霖喉结上下滚动,盯着云予的眼珠一转不转,仿佛从这一刻开始,没有云予的允许,他连眨眼的权利都不再拥有。

  段霖像一个关节卡顿的木头人,零件没有得到润滑,屈腿的动作变得机械,但核心接收到的信号让他不顾一切地在云予面前单膝跪地。

  云予用视线扫着alpha,拎着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发出第一个指令:“别动。”

  项圈的质地改良过,延展性更强,云予一只手拿住一端,绕过段霖的脖子,系项链一般戴在alpha的颈上,两人宛如一双交颈的天鹅。

  这大概是清醒状态下,段霖离云予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