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不会计较。”江瞬倾一直觉得顾景和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挑起他的情绪,之前他气的上头要下车的时候,顾景和拦他那一下,他还以为对方打算息事宁人,却没想到他面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如此强硬。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顾景和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一瞬间,江瞬倾又觉得他好像确实是不在意的。

  他静坐在那里,波澜不惊,无喜无怒,宛如一个惯于执掌生杀的裁决者,江瞬倾看着这样的顾景和,觉得有些陌生,可与此同时,却又生出一股难言的悸动来。

  很快,经理过来了。

  来路上迎宾已经跟他讲了这件事情,他也想过是不是有人刻意砸场子,但是在看到顾景和的时候,他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生,您来了。”

  顾景和点了点头。

  外面的人狗眼看人,江瞬倾本以为这里面人也不怎么样,没想到这经理竟对顾景和这般客气,而且还这样一副对待老熟客的姿态,不由扭头看了顾景和一眼。

  “先生,听说有人冲撞了您,还麻烦您告知一下详细情况。”经理其实并不清楚顾景和的身份,但因为顾景和常来光顾,而且不拘消费,所以不敢怠慢。

  “我的车停在门口A002车位,泊车员说是贵宾才能停在那里,要求我挪车,从前没听说过贵店有这样的规矩,不禁起了几句口角,泊车员就动了手。”

  江瞬倾听他三言两语,思路清晰的将事情阐述的清清楚楚,又是一阵诧异。

  回想起来,以前还觉得这人不善言辞,现在看来,他不是不会说话,大概只是懒得说。

  顾景和将车身凹陷的照片给经理看过,那边迎宾小姐已经带着那个泊车员过来了。

  经理沉着脸,当面就要质问他。

  “刘经理,你这边再有什么疑惑可以私下求证,现在烦请帮我们安排一个位置,我和我的这位小友要用饭了。”

  “好,好的先生,我这就安排,请您放心用餐,我们一定尽快给您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经理见这客人如此干脆,也不再做面子功夫,麻溜招呼人来给他们安排坐席,然后对那泊车员说:“你给我过来!”,

  泊车员全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低垂着脑袋跟在大堂经理后面去了,经理厉声训斥了几句,那泊车员好几次想要反驳,都被他给堵回去,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过来,“刘经理,他年纪小不懂事,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有下次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这回就网开一面吧。”

  “他三岁啊年纪小?自己孩子自己不管,是想等着别人来教训是吧?老张,你干到这个位置不容易,别拎不清,连自己的饭碗都丢了。”

  这刘经理当真是长了张厉害的嘴,关键还针针见血,保安队长被他三言两语说的冷汗都下来了,也不敢再多言,只恨铁不成钢的瞪向自己的侄子,也就是那个泊车员。

  “先生,要包厢吗?”服务他们的是之前服务过顾景和好几次的一个服务员,因为顾景和之前每次来都开包厢,所以服务员这么问了一句。

  顾景和喜静,有包厢他自然不会选外面,进了包厢落座,服务员捧着菜单递给顾景和,顾景和没接,让服务员给江瞬倾点。

  江瞬倾又问顾景和:“顾哥想吃什么?”

  顾景和随口报出几个菜名:“剩下你来吧,点你喜欢的就好。”

  “那就这些吧。”江瞬倾说。

  “点吧,不用客气。”

  江瞬倾听他这明显是要买单的意思,放下菜单认真说:“顾哥,今天让我来请吧。”

  顾景和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闻言说:“叫你一个学生买单,未免说不过去。”

  “总不能一直叫你花钱。”少年神色认真,见对方还要再说什么,立马又补充,“顾哥,我有钱的,上次拍曹导的电影,片酬不少呢。”

  “是吗?”

  “嗯,所以这回就让我请吧。”

  “也好。”顾景和见他执意,便由他去了。

  他平日里出来吃饭,不开车的话,多少总会小酌一些,但因为今天带了江瞬倾,对方在他眼里就一小孩儿,所以就没点酒,只要了一瓶饮料。

  “先生,水给你们位倒上吗?”

  “嗯。”

  侍者用专用的工具敲开了瓶口,将里面粉黛色的液体倒进杯中。

  江瞬倾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淡淡的水果甜味,还不错,但想到它的价格,又觉得多少有些平平无奇了。

  视线扫了一眼放在桌上那还剩一半的瓶子,精雕细琢,颜色梦幻,精美的简直能直接放进博物馆的展柜,他觉得这一百六十八一瓶的饮料,大概一百六是花在了这瓶子上的。

  又抬头看向对面的顾景和,男人倒是毫无压力,那随意的姿态,仿佛喝得只是一杯再普通不过的凉白开。

  顾景和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抬了头,将手里抿了一口的饮料放下:“什么时候搬家?”

  突然被问到这个,江瞬倾一下哽住了,半晌才说,“我已经搬好了?”

  他像是有些心虚似的,声音压的很低,话落见对面的男人沉默,心里更莫名揪了一下。

  果然,就听男人说:“没听你讲。”

  江瞬倾垂了垂眼,“看你在忙,我就自己搬了。”

  顾景和想到江瞬倾今天给他打的那个电话,“抱歉。”说好的要帮忙,什么也没帮上,还吃了对方一顿饭。

  顾景和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有没有,我东西不多,随便就搬完了。”看到男人眉间的褶痕,江瞬倾竟觉得有些无措,“……对了,顾哥,你什么时候回家过春节啊?”

  回家,过春节

  这样的字眼落在顾景和耳里,显得遥远而陌生,仿佛从时空深处飘来。

  他有多少年,没听过这样的词了?

  “顾哥?”见他沉默,等了一会儿,江瞬倾不确定的唤道。

  顾景和收起脑海里某些电光火石闪过的记忆:“25号回。”

  “那还有好久呢,怎么不早些回去啊?”

  “还有些事要处理。”别看顾景和时有闲暇,但其实他每天的工作量是很大的,只是他处理公务效率高,一天能干别人几天的活儿,可如果他一天不干,就会积压很多事情,甚至导致纰漏,“吃饭吧。”

  江瞬倾见他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也就没再追问,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浅聊了几句,就闷头吃起东西来。

  这顿饭花掉了六百多,不算夸张,但毕竟吃饭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换做以前的江瞬倾,必定是吃不消的,但他现在存款后面好歹多了几个零,刷起来倒也不算压力太大。

  从饭店出来,顾景和提出送江瞬倾回去,江瞬倾本想拒绝的,但见男人静等着他上车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就稀里胡涂的上了车。

  他又坐了对方的副驾驶,一偏头就能看见男人放大的侧脸。

  他是真的很高,即便座位调的很靠后,仍不能完全伸展开,不似站着时微微弯腰的模样,他坐时脊背挺的很直,脑袋几乎碰到车子顶部,从黑色风衣袖口里露出的双手肤色冷白,骨节分明,那种黑与白的强烈对比,给人一种清冷又禁欲的视觉冲击。

  视线上移,宽阔的肩,修长的颈,被黑发挡了半边的脸,冷白的棱角分明的下颌,这样近的距离,即便是那副老土厚重的黑框眼镜,也无法掩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质。

  任是无情也动人!

  这就是他之前不坐在他旁边的原因。

  不知不觉,江瞬倾已忘了自己是在偷看,视线粘在对方身上不知收敛,直到男人偏了头朝他看来。

  四目相接,他像受惊的小动物般飞快错开了视线,意识到自己的慌乱,又尽量坦然的让自己看回去。

  果然,男人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安全带系上。”

  “嗯。”男人淡淡的话音打断了江瞬倾的思绪,他低头去系安全带,只是因为心不在焉,半晌没找到锁扣,好容易找到了,弄了半天也没卡进去,他渐渐有些焦躁,这时候斜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拿过了他抓在手里的锁扣。

  “咔嚓。”轻轻一声响动后,那只手收了回去。

  然而那一瞬指尖不经意相触的温度,却灼了少年的心。

  江瞬倾垂下脑袋,不自觉捏紧了手,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热腾腾的,像是吃了一把辣椒,又像喝了一口烈性的烧酒,思绪全迷糊了。

  顾景和跟着江瞬倾的指示,将车开到了江瞬倾租住的房子楼下,其实心里对于他租的房子什么样子,顾景和是有些好奇的,可对方没邀他上去坐坐,他也就没要求,等人进了楼,他便驱车离去。

  难得不用为钱发愁的寒假,江瞬倾就待在出租房里看书学习,偶尔也练练吉他。

  他是喜欢音乐的,只是从前一来没条件买乐器,二来也没有这个时间,上次拿到片酬,他起先就买了一把吉他,有空或者心情不错的时候,拿起来弹一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