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问裴酌要不要用晚膳,裴酌想到刚才进宫的官员,心道萧循第一天复朝,事情积压许多,百分之百要加班,卷王没有下班的自觉。

  第一天嘛,算了,就不去催他了。

  “用膳吧,不等陛下了。”

  裴酌和裴复复排排坐,宫人端上两碗煲仔饭。

  宫里无人不知裴夫子是皇后,经过前五日,更是知道陛下的话要听,陛下和裴夫子同时发话,要先听裴夫子的。

  权利在握的皇后、集皇室宠爱于一身的太子,晚饭居然就一人一碗,没有其他配菜。

  昔日先帝在时,宫内随便一个低等嫔妃的伙食都不止如此。

  不过,昔日妃嫔伙食再丰盛,都不及裴夫子指点下做出的这一碗香,有人情味和烟火气——他们也有份。

  裴酌:“崽儿,这是煲仔饭,米饭有点硬,你只能吃一点,然后喝粥。”

  裴复复嗅了嗅:“好香好香。”

  裴酌:“我在岭南你贾伯伯那儿经常吃,可好吃了。”

  晶莹的米饭、脆脆的腌萝卜、浓郁的红烧酱汁、松枝熏的腊肉、切十字花的香菇、绿油油的两片水煮青菜。

  他第一次指导御膳房做出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大厨就是大厨,一点即通。

  裴酌的这碗没有加鸡蛋,裴复复的碗里中间还打了一个蛋。

  裴复复眨了眨眼:“这么多,都是给复复的?”

  超多噢,好大一碗,比爸爸的还大。

  裴酌指导儿子用餐:“是哦,你先挖中间的鸡蛋吃。”

  裴复复:“好噢。”

  煲仔饭要拌一拌酱汁,裴复复拿着比自己手掌大很多的木勺,站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桌面,一手用勺子搅拌,力气忽大忽小,里面的脆萝卜洒了几粒出来。

  “好了!”

  裴复复开动。

  殊不知人心险恶,等他吃完中间的鸡蛋,裴酌就端上一碗小粥:“喝粥了宝贝,我担心你不消化。”

  裴复复依依不舍地放下勺子,舔了舔嘴边的酱汁,红润的小嘴上沾着两粒米饭,是贾伯伯培育的新米。

  只吃了一口噢。

  裴复复低头把嘴巴靠在粥碗的碗沿上,小心翼翼地抬起碗,喝了一口。

  加了农民伯伯送的干货,也很好喝。

  “爸爸,我吃不完怎么办?”裴复复指着只少一个蛋的煲仔饭,操心浪费粮食的事儿。

  裴酌刚要回答,身边的位置落下一个高大的人影。

  萧循大掌一伸,抓过砂锅,执起筷子,吃儿子的剩饭:“我吃。”

  裴酌挑眉,这么自觉?破天荒了。

  也是,第一天自然还记着教训,过一阵就故态复萌。

  没事儿,他有的是方法督促。

  裴复复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惊呼道:“爸爸,你下班了?!”

  萧循:“嗯。”

  裴复复张开手指:“没有叔叔找你吗?”

  萧循顿时心虚:“今晚不会有叔叔来找爸爸了。”

  裴复复语气软乎乎:“也没有爷爷找你吗?”

  萧循:“没有了。”

  裴复复放下勺子,跑到裴酌身边:“爸爸跟我们一起吃饭!”

  吃不完的饭有爸爸吃。

  爸爸不加班可以玩儿捉迷藏。

  儿子的三连问,让萧循不禁反省,从复复出生到现在,他工作忙,有没有好好陪老婆孩子吃一顿晚饭?有没有好好地跟复复玩乐没有大臣来打断?他有没有尽到应有的家庭责任,老婆孩子吃饭都不等他是何等的失败!

  答案是……都有。

  毕竟他刚被软禁了五天。

  但儿子的表现让他怀疑其实并没有。

  有没有尽到责任,不应该自己判断,而是由家人判断。

  萧循满心愧疚。

  裴酌默默旁观,呼噜了一下小戏精的脑袋。

  崽儿,三句话,让卷王深刻反省,还得靠你啊小卷王。

  裴酌俯身,对裴复复道:“崽儿,再来两句。”

  裴复复点点头:“爸爸,以后都要一起吃饭哦。”

  萧循:“好。”

  裴酌眉眼笑开,跟枝头唯一一朵桃花绽放了一样吸引人。

  萧循捏了捏手指,暗下决心以后要好好陪老婆孩子吃饭。

  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大砂锅:“不是说不等我了?”

  裴酌:“我等你了?”

  萧循笑而不语。

  这么大碗的煲仔饭,确定是给复复的?复复只能蹭个鸡蛋吧?

  裴酌:“没等啊,复复吃不完送去给我爹养的小狗加餐。”

  他虽然嘴上不抱希望,但心底还是希望这五天有一点点效果。

  萧循虽然迟了一会儿下班,但已经说明把他的话放在心里了,并非一心扑向事业。

  萧循:“很好吃,别给狗了,给我吃吧。“

  裴酌:“好吧。”

  萧循看不下去小崽子喝粥糊一脸,怕遇到太傅老人家抽查作业,自他登基起,裴清许进宫便不用提前汇报,他没有后宫,于是皇宫任何地方裴清许都能直接去。

  全天下都知道当今圣上尊师重道。

  萧循干脆端起碗喂了两口。

  裴酌专注吃自己的,哦,他就看得下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婚姻里谁看不下去,谁就会辛苦一些。

  吃完饭,裴复复提议玩捉迷藏。

  裴酌懒洋洋的,别的游戏需要大量运动,他有点为难,唯独捉迷藏他十分乐意陪小崽子玩,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就能高枕无忧,该躺就躺。

  萧循寝宫里的所有能被撞倒的花瓶、花架、屏风从小崽子回来第一天就都收起来了,只剩一些大型稳当的家具,比如书桌、八仙桌、贵妃榻。

  第一轮是裴酌找人,萧循和小崽子躲起来。

  裴酌在殿外慢悠悠数到三十,再慢悠悠地走进来,坐在桌子边倒了一杯水,主打一个用嘴巴找人。

  “复复在哪呀?”

  “在书柜里吗?”

  “在房梁上吗?”

  “在床底下吗?”

  “爸爸,我在床底下。”小崽子憋不住地应话,从床底滚出来,还要小声告状,“爸爸在上面。”

  裴复复指着拔步床的床顶。

  裴酌觉得陛下玩得好认真。

  “复复帮我一个忙。”裴酌用力地举起小崽子,“看看上面有没有人?”

  裴复复:“有!”

  萧循从床顶下来。

  裴复复跑到外面数数:“你们快躲起来。”

  裴酌直接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反正天色黑,看不出来。

  萧循站在门口,屏住呼吸。

  等裴复复进来找了一会儿,萧循便推了推门,主动暴露,好让咸鱼继续躺着。

  轮到萧循找人。

  裴酌想糊弄就不行了,他躺在床上,裴复复说:“不行噢,爸爸眼睛好,一下子就看见了。”

  裴酌想躲在床底,小崽子说:“不安全哦,爸爸。”

  裴酌:“但是我没办法爬到床顶。”

  小崽子贴心地给爸爸规划地方,一个超级大的双层楠木雕花衣柜。

  上层两米高,下层半米高。

  裴复复早就想躲在这里:“我们一人一层。”

  衣柜里面还有衣服,进去不得脱鞋?

  裴酌无奈地宠一宠小崽子,高声道:“陛下,请数到一百。”

  裴复复:“爸爸慢一点。”

  裴酌蹲下来,先给小崽子脱鞋子,然后用湿毛巾擦干净他的脚底,整理了一下衣柜下层,清出一半空间,小小一团的崽儿,坐在里面还显得空荡。

  裴酌自己脱了靴子,也坐在衣柜上层,掩上柜门。

  裴复复小声问:“爸爸,你躲好了吗?”

  裴酌:“好了。”

  裴复复:“要用衣服遮一下噢。”

  裴酌:“好,我遮一下。”

  稍许,萧循进来,他在黑暗中一听气息就知道一大一小在衣柜里,但没有直接揭穿,很配合地在寝殿里绕了一圈,做出寻找的动静来,最后才站在柜子前。

  “这么小的柜子,躲不了吧。”

  裴复复捂住嘴巴,可以噢。

  萧循打开上面的柜门,一眼就看见裴酌懒散地坐在里面,曲着腿,挑衅地看着他,做口型道:“再装久一些。”

  萧循俯身,捏着裴酌的下巴亲了上去。

  大美人困在衣柜里无处可逃,比平时更容易憋到脸红。

  萧循放开他一些,语气如常道:“啧,衣柜也没人。”

  裴酌怒目而视,能不能正经玩游戏啊?

  裴复复点点头,爸爸超级安全嗷。

  萧循把柜门关上,过了一会儿返回,“再找一遍”。

  裴复复更加紧张,嗷,要被找到了。

  裴酌:“……”真刺激。

  萧循假意翻找衣服,然后把大美人按在衣柜里狠狠亲了一通。

  裴酌不敢发出声音。

  半晌,萧循蹲下来,打开下层的衣柜。

  “我被找到了!”裴复复扑到爸爸怀里。

  “爸爸还没有被找到。”

  爸爸用衣服盖住了,最最安全。

  萧循抱起小崽子在屋里走了一圈,给大美人一点收拾的时间:“嗯,还没找到。”

  裴复复陪着爸爸寻找,最后忍不住偷偷指着衣柜的方向。

  萧循从善如流地打开衣柜,把面红耳赤的裴酌放出来。

  裴酌气性很大地说:“崽儿,睡觉了。”安全个鬼的。

  裴复复也玩累了,“好噢。”

  鞋子都脱完了,直接被抱上床就行了。

  裴酌换好睡衣,闲聊道:“蜀王是不是要反了?”

  萧循:“或许。”

  这算加班吗?

  皇后先提及的话题就不算,明晃晃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裴酌替萧循拦截信件时,便看见了蜀地的眼线汇报,说是蜀王蠢蠢欲动,开始练兵,打算自立为王。

  蜀王是先帝封的异姓王,仗着地势,跟朝廷交流并不密切。

  但萧循仍然开辟了一条从蜀中到玉京的官道,沿途设置驿站,若是遇到紧急事件,也能快速传信回京。

  如今这条官道上一次传回的消息,却是发生山崩,官道受阻,难以清理。

  萧循命令萧征点兵,随时平叛。

  裴酌:“先不急着派兵。”

  萧循反应了一下,用裴酌上次提到的新词:“你想武力威慑?不战而屈人之兵?”

  裴酌:“管他山崩是真是假,陛下都可以先传出消息,说打算派兵爆破清理路线。”

  萧循:“爆破?”

  裴酌:“对。”

  他的火药将进行第一次试爆,蜀王在玉京肯定有眼线,裴酌打算把声势弄得浩大一些,等消息传回蜀王耳里,如果他够聪明就不敢再动兵。

  裴酌不想打仗劳民伤财,生产力要用在刀刃上。

  “陛下,想不想亲眼看看火药试爆?”

  萧循会意:“可以,你若有把握,我把文武百官都带上。”

  裴酌:“有多少带多少。”

  火药目前成本还挺高的,看的人越多越好。

  火药试爆在京郊的山,裴酌命人提前用烟熏,赶走了山上的动物。

  大臣们还以为是跟着陛下玩乐山水,毕竟连小太子都带上了,结果目的地是一座远远的荒山。

  萧循制止其他人再前进,道:“众爱卿站在这里观望便可。”

  裴清许义不容辞替同僚发问:“陛下要微臣看什么?”

  萧循:“国防重器。”

  “近日有爱卿提出,朕继续违背祖宗之法,将内忧外患。朕深感忧虑,遂与裴夫子商量了应对之法。诸位爱卿请注意巨响。”

  大臣抬头看去,却见远方一片寂静,都心生疑惑。

  裴复复装模作样捂住自己耳朵:“爸爸,你没有捂住爸爸的耳朵噢。”

  裴酌垂眸,我觉得你爹这么大人了不需要我捂着。

  小崽子却十分操心,翘开一只手,提醒地揪揪爸爸的衣服,他和咸鱼爸爸都不怕打雷,只有萧循爸爸怕。

  复复的耳朵小小,自己捂住就可以噢,萧循爸爸要爸爸帮忙哦。

  裴酌无法:“崽儿,先把自己耳朵捂好。”

  裴复复重新捂好耳朵。

  众目睽睽之下,裴酌轻轻挪到萧循身后,微微踮脚捂住了陛下尊贵的耳朵。

  萧循:“……”

  在场其他人:“……”裴夫子不愧是准皇后,对龙体动手动脚完全不用提前打招呼。

  皇后竟敢蒙蔽圣听!

  大臣们一下子忘记陛下的提醒,十分八卦地关注着帝后的互动。

  下一秒,火药的引线点燃,唰唰唰响起几秒,轰隆一声——远方采石场腾起巨大的烟尘,烈焰和黑烟直冲云霄,隔着老远都感觉有簌簌的烟灰落下。岩石山体直接炸出一个缺口。

  在场人站不稳似的往后退了两步,耳膜震颤,连忙张大了嘴巴。

  他们真的看热闹看傻了,单看见皇后捂住陛下的耳朵,没想到自己耳朵也要捂。

  现在像被雷霆吓到的一群鸭子,感觉陛下投来的目光都很嫌弃。

  大臣们连忙假装镇定地捂住耳朵。

  不该看,不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