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号没什么特别的,布莱克贝尔家的人来和库管交流送画上门的时间;第一天伤亡的咒灵数目过多,第二天骤降到五只;秘密警察全天监听馆内的动静,三个小时出来巡视一趟……并没有什么好新奇的事情。
只要第三天结束,辻日向此次的任务也就告一段落了。
最后一天来看展的人屈指可数,是任何一个有特征的人都更能让辻日向多看几眼的程度,以至于文森医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辻日向是有点诧异的,没想到他对画展还感兴趣。
他没走到C区,远远被一个热情的画廊助理招呼着,介绍了两幅画,其中一副是房屋被炸毁,倒下的石柱和钢筋缝隙里,眼睛澄澈的男孩。
文森医生等他说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炮火中唯一的生存者很值得歌颂吗?他什么都没有了,站在一堆废墟中,他该多么害怕啊。”
助理没想到他的理解跟自己差这么远,愣了愣笑道:“但是总归回下来了嘛……活下来就是希望,就还有未来,就还有无限可能。”
文森医生发出不屑的一声,他徐徐推了一下眼睛,严肃的像这方面的专家:“什么?他无亲无故哪来的希望呢?孤儿院?慈善机构吗?他恐怕在接受帮助之前就被留下来排查现场的敌军彻底铲除了吧,即使真的活下来又怎么样呢?他没有好的起点,也很难达到高的终点,坚强的活下来然后受人差遣吗?真残忍,如果我是他,还不如死了。”
“欸??!”助理被这么权威、全面的发言嗬住,一时间大脑发懵,眼睛都快变成蚊香圈,“好、好像是这样没错,可是、可是已经活下来了,那不如好好活着。”
“所以说还不如当初就一起死掉。”文森医生痛心疾首。
辻日向:……
文森医生看了一圈,似乎是没遇到什么感兴趣的就走了。
午餐是Farbe艺术中心提供的工作餐,炖牛肉、蔬菜沙拉、烤肠、煎蛋,满满一盘。
下午,辻日向又看到了文森医生,他在工作时间再次来到展内,虽然不知道早上雷同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他都不打算继续注意了,看的太久就会不自觉的进入盯梢任务目标的状态,有点不自然。
他在没什么人的C区逛了逛,起先是在进门的地方看到兴奋的虎杖、野蔷薇和五条悟,最后面是反应平平的伏黑惠,明明是一波人但是划分出两类,没几分钟夜蛾正道跟着进来。
这样的阵容,辻日向想不关注都难。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果然一次性出现这么多咒灵不是巧合?
五条悟挂着大笑脸进门,发现身边走动画廊助理的制服有点眼熟,顿时笑容就减缓了,虎杖和野蔷薇还没察觉的独自走在前面,到处看。
落在后面的伏黑惠问:“怎么了?有什么异常?”
“感觉、感觉……”
“嗯?”
“感觉这里的工作服还挺好看的。”五条悟戴着墨镜,别人看画,他看人。
伏黑惠紧抿嘴,虽然一个字没说,但是已经加快步伐,找虎杖他们去了。
被留下的五条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花时间挨个挨个看了馆内的助理。
他出现在易容后的辻日向面前时,辻日向没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亲切地朝他微笑。
五条悟又去看下一个画廊助理。
他把所有的助理都看完了,再也找不到新的画廊助理,还是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完全一样的服装,怎么会不在这里?
他找到离自己最近的画廊助理询问。
“这还有其他职员和你们是一样服装的吗?”
“嗯?先生我们画廊只有助理穿这种衣服。”
“画廊开放多久?”
那名助理奇怪,对Farbe提前没有任何了解吗?那他为什么要来?
“三天,今天是第三天。”
“……那你们画廊老板平时捐款搞慈善吗?”
“……先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哪里知道老板的事情。”
“我知道了。”
问完,五条悟的疑惑更多了,站在那里四处张望。
辻日向知道他在找自己。
总部的易容手段令人安心,不过要是提前知道五条悟他们可能会来画展,他就不会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他虽然不想分给他太多注意力,但是下意识寻五条悟的方向,发现他没等来进展,倒是被夜蛾正道找上。
五条悟笑了笑,“这么着急?在外面也要谈?”
虽然急,但被这么一说,也不是不可以晚几个小时,出去再提,夜蛾正道临时改变计划,聊了聊闲话:“听伊地知说你在东国的这段时间住在辻日向那里……你是怎么想辻日向的?我感觉他特别喜欢粘着你,现在呢?”
“现在也很粘我。”五条悟说着话时模样莫名的自信,心里更多的是满足。
“你过段时间必须回去。”
回去?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知道。”
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为什么一点都不透露给我?
“你难道就一直打算这样下去?婚姻可不是说哪一方粘着一方就可以这样一辈子的啊。”
辻日向注意在的第二个问题,糟心的结果已经让他好像知道了前面问题的答案,但是他还是抱有一线生机,毕竟这段时间相处的很好不是吗?感觉也有了进展,现在还能和自然的和他睡在一起……
“嗯。我感觉现在这个相处模式就很好,为什么要有所转变啊?”
青年得益于现在的造型,才让刘海遮住了轻微震颤的眼睛。
他,他原来是这样想的?就现在这样?不要有任何变化?现在是哪样?
脑子里闪过无数他觉得亲昵的画面,曾经的温存、支柱,此时变得有点扎眼。
他一点主动的想法都没有吗……哪怕一步也不想往前走?
“确实,确实两个人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十几年,经历了很多事情,也没那么特别吧?现在住在一起和小时候也没什么区别,虽然会买菜下厨、购进新的家具,天冷不想下厨的时候就一起出去吃饭,彼此都无聊的时候还能一起出去玩,可以唱歌可以跳舞,生病了彼此也有一个照应……好像也没有很特别的吧?”
听不下去了,多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青年把头埋低,让过分长的刘海盖过大半个眼睛,往后退步的时候被路过的路人碰到肩膀,视线和身体都恍惚了一下。
“啊,抱歉。”
画廊助理提了提嘴角:“没事。”
没有多停留半刻,青年丧着头走回C区,他让一块无人问津的鸟兽工笔画挡住自己,抱臂乖乖的站着。
正好也没有人需要他,他可以在C区角落里一个人静静的待会。
现在15:07。
他还有三个小时就下班了。
他不能这么悲观,五条悟那个人经常不着调,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也有点,可能是说着玩的……吧?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夜蛾正道说这些呢?原来只有自己觉得亲昵,他完全不这么觉得?他已经习惯了?
是啊……自己做太多次,不就习惯了吗?
“不过确实对我比对你们好很多?不是一星半点。”
校长看到对面嘴都咧到耳根的男人,分明是在变相的炫耀。一想到有人喜欢他这么多年真是有够受罪的,这家伙该不会觉得爱情的最终形式就是结婚,而自己早早的就给了他,感觉自己还做的很不错吧?很负责吧?大家都差不多,只是给钱的关系反而有点羞辱人吧?
“那我换一种问法,以后有一个顶替你的位置,站在辻日向身边,然后他逐渐冷落你呢?”
“感情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好,你28,他才24,24,这辈子还能有3个24,说不定还能遇到3个你。”夜蛾正道第一次觉得这个家伙在感情里也这么随心所欲。
五条悟笑不出来了。
本来要离开东国一段时间就有点扫兴的了。
“他因为那个人,冷落你甚至离开你呢?”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为什么要因为第三个人离开我……”
“不是没有可能,不要小瞧爱情的力量啊,爱情中的人是盲目、自私的,容不下其他人的。”
“……你是在报复我没有让你提正事吗?”
夜蛾正道:?
五条悟真的希望这个话题立马终结,他本来是在找日向的啊……怎么突然聊起这个了。
“你喜欢他吗?”
“我当然喜欢。”
“恋人的那种喜欢吗?”
“当然啊,不然呢?和他离婚,看着他和别人共度此生?怎么会有人希望从小到大的朋友,现在的伴侣被别人分走?”
“那你去告诉他。”夜蛾正道没想到还有一天自己还能教爱情,“不要觉得结婚了就是负责,你的这桩婚姻本身就是不负责的。”
“……合法婚姻为什么会不负责。”五条悟真的觉得有关爱情的事情有点难以理解,难道仅仅因为错误的出发点就要否定这段关系吗?
“总之你要是喜欢就快点告诉他。”
“……知道了。”五条悟觉得一通无厘头的对话下来,这件事才是最棘手的吧?和辻日向说自己喜欢他?他能接受二十几年的感情突然变味吗?虽然他一直对我不错,我在他心里会不会只是哥哥?
脑海中闪过某些香///艳的画面,五条悟直摇头。
嗯……应该不至于。信息量有点大,这几天旁敲侧击,慢慢和他灌输一点。
夜蛾正道见五条悟在思考,就去找三个一年级学生了,顺便自己再四处看看,很久没出来了,更是第一次来东国,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五条悟思考事情的时候还不忘在展厅里搜寻辻日向的身影,他确信日向那天穿的就是Farbe画展的衣服,他当时很仔细的看了,那么为什么没有在这里看到他?
彷徨一会,五条悟没找到辻日向,倒是发现上次送辻日向回家的那个黑头发男人。
为什么在日向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遇到他啊?
五条悟表情变得非常不屑,找画廊助理要来了纸和笔,一通大显身手,假装才看见他的走上去,“哎呀,你是不是之前送我们日向回来的那个人?”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
尤里看到五条悟那一刻起变得戒备,犀利的眼神往外冒寒光,因为这家伙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可疑分子,想必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别有目的吧?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五条悟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停住,把自己画的大作展示给尤里看——一个用中性笔涂黑的树干,长短不一的胳膊,上面画着一个叶子往下倒长掉笑脸花瓶。
尤里几乎进入备战状态。
这是什么暗号吗?
明晃晃的摆出来给自己看是为了打消自己对他的怀疑?还是说借着这个机会,实际上是给对面的同伙传达消息?树枝、叶子倒长……那四个圆柱是什么?
五条悟见尤里半天没反应过来,又把画拿回去添了几笔,给人旁边画了一个箭头,指着人名——辻日向
他画的是辻日向。
尤里:……
更可疑了。
“你在画展见过我们日向了吗?”
“没有。”
“那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嗯?打探情报?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们那天晚上之后还见面了?在什么地方?谁找的谁?你们两个认识多久了?”
尤里的表情没变,脸上仿佛刻了几个字:无可奉告
五条悟把画折起来放好,“没有见过他就算了,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马上要和他迎来第七个结婚纪念日了。”
尤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跟自己透露这个信息,难道是想炫耀?刚才还因为白头发男人在Farbe找辻日向而有点怀疑他有没有可能是同伙或者遇到了什么危险,现在反而觉得他有点可怜。
好歹姐姐的结婚对象最起码装腔作势,看起来靠谱。
他呢?好像是东京来的,一直住在辻日向名下的房子里,也没有稳定工作,做事不知道,说话时的表情总给人非常不靠谱的感觉。
“这年头骗婚的真多。”尤里的怨气更加浓了。
“你管明媒正娶的婚姻叫什么呢?”
“虽然你好像在跟我炫耀这件事,但是可以告诉你的是,辻先生的店员还在给他物色合适的相亲对象,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信息有误,但是辻先生本人也不怎么抵触的样子,你不如抓紧时间担心担心自己。”
尤里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明明好好的一次巡视却得知了朋友不为人知的婚姻情况,和姐姐的摆在一起,好像更烦了。
五条悟把这段话反复品读,也没有第二种理解。
男人没有笑的心情,嘴角平平甚至带着戾气。
要不以后少出门?对了,日向。
想到辻日向,五条悟心情才有所好转,此时的手机像是他宣泄情感的一种方式。
11/20(日)15:37
[五条悟:你晚上还是18点下班吗?我现在没事情可以去接你,晚上想吃什么?顺便把菜一起买了^V^]
11/20(日)16:29
[日向:不了,突然接到通知要加班,你吃吧,不用等我。]
啊。
傍晚的城市灯火阑珊,晚高峰的终点是归巢,每个忙碌工作一天的人回家都收到了暖心的问候,道路两旁许多店面还开着,团聚、重逢、打闹嬉戏的声音里插播一条新闻。
“明后两天首都将迎来今年第二场雪,据专家报道,此次的规模远超上次,希望居民做好防寒措施,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
任务圆满结束的消息从军部到总部再到特别行动处,埃尔贝克靠在车边等待大功臣辻日向,等到人行道缓缓走来的高瘦身影靠近,他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成功了!他们很满意!”
“今晚要庆祝一下吗?”
“不了。”许久才开嗓的青年,声音低沉带着沙哑。
等到辻日向再走近些,埃尔贝克看到长刘海底下黯淡阴郁的眼睛,脸色被冻的雪白,嘴唇像是历经了什么酷刑,被咬的面目全非,死皮都被揭掉了,有的只剩下带血的软肉。
他这个时候还在用牙齿磨它。
“……你怎么了?被发现了?”
“没有。”
埃尔贝克心里怒吼:那为什么跟严刑逼供了似的啊!
“你、你身上没有伤吧?”
“没有。”
“我送你回去。”*回总部卸妆
“嗯。”
辻日向在去的路上无论埃尔贝克怎么找话题都一言不发,去总部卸了妆,为防止节外生枝,还顺便把衣服换了。
特别行动处里有放辻日向的几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他直接换了一个低调的高领毛衣和长风衣,拒绝了埃尔贝克想送自己回家的好心,只坐了一趟出租车,走好长一段路。
青年走在城市边沿,看着民栋,寻自己的归宿,长时间没人穿的衣服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辻日向把领子扯低,面庞完完整整的露在夜晚凌冽的寒风中,像一把钝刀拂面,吹起头发丝,冻的他睁不开眼睛,面庞最后一点血色都被攫取,嘴上刚愈合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凝结出血痂,就又被冷风割开,鲜艳的血挂在青年唇中。
他走到半路想起和五条悟说要加班,房子也就不能回了。
辻日向转身,在热闹的楼房底下漫无目的地走着,哪里好看去哪里,哪里人少去哪里,他像上气不接下气的哮喘病人抓住支气管扩张剂,从缓步到加速跨步、小跑进没人的巷子,倏地蹲下,用难闻气味的领子挡住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在哭泣,视线被泪水糊住,牙齿又去折磨嘴唇,咬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血一滴一滴的浸湿领口。
今晚我和他俩一起心碎。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