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个分歧

  猩红的血液蔓延在雪地之上,缓慢但是持续不断地向外延展,不远处白发之人半跪在地上,正处于这片血泊的中央。

  随着其手指的微动,似乎毫无动静的雪地之下,已有许多细小的冰丝开始疾速游走,眨眼之间已在几米开外。它们正潜伏在两面宿傩脚下的积雪中,就当即将上咬之时——

  两面宿傩轻盈地一跃而起,仿佛无视重力那般瞬间跃至几米高空。

  绚丽又炙热的火焰下一秒便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炸开,他的视线微微往下一扫,原本隐于雪下的冰丝此时因灼烧而暴露在他的眼前,随后它们连带着下面的地面化至灰烬。

  两面宿傩自然还记得这内部置血的冰丝,他的嘴角上扬: “我倒没想起这玩意,这确实是出乎预料的操作。”

  细小的雪花悠闲地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赤。裸的上半身上,光线从云层之上降下,虽然比之前要微弱,但它们依然存在。两面宿傩悠悠地开口说道: “但也到此为止。”

  他眼眸中恶意如血液般流动——

  “你根本无法击中我。”

  我自然知晓事情没有这样简单,但在他刚刚对我一通废话的过程中,我的伤势已经被反转术式修复了大半。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有这么多废话,但总归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

  就在这喘息之际,斩击再次将我周边的空间四分五裂,风声不止,但此时我内部置血的冰丝也如同银蛇一般,再度游走到他脚下的地中,随后疯狂撕咬着上攀,企图把血液注入他的体内。

  火光闪耀,直接粉碎银蛇。

  我知道两面宿傩不在意大部分伤害,甚至很多都懒得躲闪,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攻击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两面宿傩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少爷的血液总归吸引了他的一部分注意力,于是风斩的速度在此刻微缓——

  寒冰四起,瞬间拦截斩击。

  地面早已被火焰焚烧到寸草不生,随后又被我的寒冰层层密布。

  “原来如此,”两面宿傩微微挑眉,他显然已经看穿了我企图减缓他攻击的想法, “不过也只是茍延残喘。”

  “待这些鬼血全部燃尽之时,你又打算怎么做?”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眼中带着不灭的期待,仿佛是在好奇接下来出现意料之外的剧目。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冰丝里装的是鬼血,一切都是他做出的猜测。就算我现在对冰雪的理解上升,也无法将几里开外的冰丝瞬间转移到这里——

  这只是我临时制造的冰丝,而装在里面正是我流淌在雪地上的血液。

  我并不打算造成有效伤害,只是想争取一点时间。现在反转术式已经将我的脑部彻底修复,此时意识清醒,思维正常,正是能进行精细操作之时。

  雪地之上一片宁静。

  体内装满鬼血的寒冰银蛇正在日光照不到的雪下游动,向着战场奔来。

  但是只要它们到场,我就可以成功吗?

  我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刚刚的尝试已经向我告知失败的必然性。

  ——如果只有装有鬼血的银蛇,绝对无法伤及两面宿傩。

  这一线曙光终是如同薄纸一张,被人一戳便破。

  而就在我处于迷茫之时,灼眼的嫣红漫山遍野,它们一跃而起,几乎燃至天际,将空中的白云都烧尽,而被我刚布置在地上的寒冰瞬间融化。那些肆意的火龙向前翻滚并疯狂肆虐,最终仿佛贪婪的恶兽向我疾速咬来。

  “你竟然还敢走神?”

  无数坚冰片片建构,层层迭迭在我的前方排布,勉强拦下了这一次攻击,但是冲击带来的影响依然不散,气血上涌,我又直接吐了一口血。

  两面宿傩的声音将我从思考中拉回现实,我注意到我的思路似乎再次进入了死胡同。虽然很想回归能令我冷静的厨房,但我知道正身处惨烈战场的自己显然办不到这件事,于是只能把它拜托那些还在游走的冰丝银蛇。

  它们此时已经远离别院,刚好路过大宅,于是全都停下前进的步伐,从暗处飞快爬入我经常做料理的那间厨房——

  透过冰蛇的感知,我望见了那张我熟悉的桌子。

  似乎重回之前的日常生活,我此时正站在灶头前,而耳边是柴火燃烧发出的清脆声响,一切又重新安定了下来。

  寒冰自我的脚下出现,它们不断延伸,将焦灼的大地覆盖,又与仅存的积雪联接,而新的银丝重新隐于下边,伺机而动。

  “真是无聊,”两面宿傩啧一声,看起来对这样的发展非常不满意。

  我注意到他现在依然没有发觉我的银丝里装的不是鬼血,虽然不知道还能牵制他几次,但按照他的观察力,估计离失效不远。

  这里紧绷的战局与远处的冰蛇无关,它们依然在遥远的厨房里。透过它们的感知,我望向那张桌子上的一切——砧板,架子上的刀具,碗筷和几排整齐的调味料。

  银蛇此时已经灵巧爬上桌子,将尾巴压在一件事物上——

  那是两面宿傩被我割下的四只手。

  风顺着厨房大开的门进入,于是在那些瓶瓶罐罐的调味料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这几排的调味料每一瓶都是由我自己萃取与调制,最终在这设备缺乏的时代中诞生的成品。

  而这风也仿佛吹到我的心里,直接敲出了新的思路。

  ——我还能调制前所未有的调味料。

  ——那是通过不同血液之间的配置与调和,调制出的新品种。

  原本放置在脑中书架上的书籍开始落下,随后在以飞速疯狂翻转,无数信息在大脑中翻滚,而来自四面的冰蛇此时咬住了手臂上的断口。

  ——我想要比当初取出鬼血更高的精度,更细的萃取。

  就像盐可以增咸,糖可以增甜,我也需要知道两面宿傩血液的特性。而这其实对我来说不难,毕竟我曾经尝过他的一口血。

  虽然我没有传说中的神之舌,但是对于厨师来说,有些情报只要一口便能知晓——

  于是我知晓了里面毒素的分布。

  冰丝仿佛精巧的刀具一般运作,在那断手的断口处切割并提取,最后是萃取再混合。

  毒素已在鬼血之内。

  ——但是这样还不够。

  我知道两面宿傩对自己的毒素免疫。

  ——这样的调味料还不合格,必须再加工。

  仿佛回到昨晚,回到他的血液还存在我口中的那一刻,原本不打算深究的信息此时彻底暴露在我的大脑中,就像通过鸡鸭的血液就能判断它们的状态那样,我抓到了新的情报。

  ——我知道该如何加工。

  鬼血当初改造我身体的记忆还没有半分遗忘。

  那些冰蛇开始互相撕咬,吞噬再分离,于是两者的血液在内部结构的拉扯与融合后,又开始相互影响,一直通向我想要的那个结果。

  待一切平息之后,它们又重新遁入积雪之下,以飞速疾奔至不远处的战场——

  刀光剑影,冰丝游走,火焰炸破,寒冰四起。

  我在这几十秒中依然无法打出有效攻击,身上时不时多出新的伤口,但又不断被反转术式所清除,最后维持着艰难的平衡。

  “果然还是不对,”我突然听到两面宿傩的声音响起。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猛烈的斩击在地上一刮,于是直接将冰面切断,露出下方的冰丝——里面的血液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维持着不变的鲜红,看起来阳光对它们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果然如此,我记得你当时把那冰丝一直浸在我倒的酒中,如今不可能一点酒味都没有,”敏锐的四手男性扬起嘴角, “这是你自己的血。”

  恶鬼似乎对我彻底露出了獠牙。

  此时两面宿傩已经不受任何牵制,下一击直接超过了我的反应速度,坚冰只来得及止损,最终我的惨状就只比最初的那一次好上一点。

  血液在寒冰上蔓延,反转术式一直没有解除,似乎情况和最初那时完全没有变化,但是事实上确实拖延了不少时间。

  此时注满鬼血的冰蛇已经加入战场,在寒冰之下潜行,下一秒便来到他的脚下。

  ——如果知道不是鬼血,那么他很可能便不会躲闪。

  正当我这样想时,听到了对面的嗤笑声。接着他仿佛洞察了我的想法那般说道——

  “如果知道不是鬼血,那么他很可能便不会躲闪。”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男人轻盈一跃,直接跃至半空中,而绚丽又炎热的大火直接将下面的一切事物烧灼彻底,落地之后他颇为恶劣地看向我: “所以现在你又用鬼血了,对吧?”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我不知何时竟在自己的头顶凝结坚冰,像玻璃一般罩在上面。

  ——难道上面有什么吗?

  正当他这般思考时,突然仿佛被闪电击中,麻痹之感传遍全身,于是整个人都无法动弹,而此时阳光似乎又再次成为粉碎他的强大力量,不停烧灼他体内的一切,只是这种烧灼程度似乎比之前要低。

  我从不认为使用冰丝便一定可以对他造成伤害,就像做出新料理前的尝试,那只是一种全新的试探,并不代表这便是全部。

  其实最后命中他是他的之前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的存在——

  那些从天而降的洁白雪花。

  坚冰可以在战场上的任何地方出现,于是冰丝无论以它们为落脚点前往何方都没有问题。含着毒素的鬼血已顺利融入在雪花之中,微微将它们染粉。它们不断倾洒而下,一片片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裸。露的上半身上,随后以极快的速度侵入他的体内。

  ——我改良了毒素,并稍微调整了鬼血在阳光下的续航能力。

  此时无数坚冰疾速上涌,就像当初他击中空中的我那般,暂时未脱离毒素控制的他无法躲避,生生吃下了这一击。那些冰块直接包裹住他,彻底包围并用力收缩,直接将他极地冰封。

  寒冰将这只四手四眼的恶兽彻底固定于此,而阳光照耀在这具被毒素侵蚀又再次内含鬼血的躯体上,于是烧灼不断,转眼间里面两面宿傩的身体已经熔化了不少。

  三种负面状态加持。

  无法回避,无法脱身。

  在被冻结于这四方之地之后,死亡将是他的最终归宿。

  我想起他当初对我说过的话语,于是现在又毫不留情地把这句话给还了回去——

  “去地狱里走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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