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个分歧

  这个时代人才辈出,而不同类型之人的处世之道也有差异。某种意义上差不多是科学家的羂索,早已学会将自己的躯体与人脑分离,并通过将大脑转移到别人的躯体内,从而获得他人的记忆与术式。

  ——这便是他的生存之道。

  最近他做实验有些上头,直接把金钱全都用尽,于是便想着找一具富贵人家的躯体,在得到钱财的同时也积累新的人脉。

  刚推开门,套着青年外壳的羂索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位穿着华丽的贵族少爷,似乎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人正慌慌张张地跑来,这时正巧路过他。

  现在刚是清晨,阳光此时还不算耀眼,又正是雪天之后,于是大街上冷寂无比,除了这位不知为何不带任何仆人出现的小少爷外,空无一人。

  ——送上门的猎物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他微微扬起嘴角,望着面前的少年,眼中流露出意味深长的微妙神色。

  漫天的飞雪此时早已停歇,清晨的日光越过云层降临人间,一直落到这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上——

  一排脚印正在上面延伸,似乎因其主人的慌张而看起来极其凌乱又毫无章法。

  而随着这段脚印不断蜿蜒向前,他们突然在其中的某处开始加深,似乎曾在此处曾经停步过。而这微深脚印的附近竟出现了条状的鲜血,似乎有什么东西直接把来人一刀斩断。

  照理说若是如此,这排脚印应该到此为止。但事实却是他依然没有休止,依然仿佛毫无障碍地继续向前延伸,只是褪去了先前的凌乱,如今只剩下悠闲的淡然。

  顺着脚印向上看去,正是一位身穿精致衣服的小少爷,而他的手中正随意拿着一颗大脑。

  血液顺着这颗大脑滴落于地,在雪地上另启一行血路。

  那小少爷微微转头,嘴角上扬成温和的幅度,却不知为何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他的目光此时落在脚印的不远处——

  那里正倒着一具青年的尸体。

  他的天灵盖正躺在不远处,而脑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好像是被人洗劫一空。但嘴角却在上扬,于是给人一种他的脑子其实只是被搬运到其他地方的错觉。

  如果有细心的人在此地,会发现尸体嘴角上扬的幅度竟和这位小少爷面上的如出一辙。

  仿佛正在照着镜子,而原本镜子内侧的不知名存在直接打破镜面,于是在另一侧重新肆意生存。

  ——羂索已从原先的躯体中离开,直接转移到小少爷的身上。

  他随意颠了颠手上的人脑,于是那微软的物质在他的手上弹起又落下。似乎是估量后的结果很不满意,于是下一秒这脑子便又被他抛出,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轨迹,最后直接落入那具青年尸体的头颅中。

  ——手术已经彻底结束,现在已是清场之时。

  无数锋利的丝线在空中散开,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骇人的光点,仿佛万物都是它们的猎物,接着这些光点又随着丝线的移动而不断流转,将原本几乎无法被肉眼识别的线条重新勾勒。

  下一秒,雪地直接空了一块,无论是上面的尸体还是头盖骨,都被宛如尖刀的丝线直接拉至远方的天空,最后落入冰冷的河水之中,为游鱼所食,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已经占据新躯体的羂索,此时正悠闲地在身体娇贵的额头上穿孔。

  产屋敷小少爷的记忆此时正被他快速提取,那些过往宛若纷飞的画卷,从最初的幼年开始快速翻转,万千画面在他的眼前浮现,一直翻到现在——

  原本温馨和睦的往昔已是过去,鲜血不断蔓延,视野里只剩下无尽的尸骸。

  大少爷已经变成恶鬼,吞噬并破坏着一切。只有他躲在档案室的柜子里面,最终逃过了这场劫难。

  透过柜子上狭小的缝隙,竭力屏住呼吸的少年清楚地目睹了恶鬼食人的残忍画面。

  在柜中无法知晓时间的流逝,在恶鬼离开的寂静之中,少爷闭上了眼睛,而无数的念头开始涌出——

  外面到底怎么样了?我最终也会被找到吗?

  就在被死寂即将逼崩溃之时,有人拉开了柜门。于是原本阴暗的一角瞬间被阳光满盈,入眼是一位白发之人——

  一位被称为“李梅”的普通厨师。

  由于身上沾满鲜血,甚至衣服多处破碎,于是那人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与外表不同,眼神却依然是平淡的。

  羂索一边观赏着他人的记忆,一边继续给自己的脑壳扎孔。他的技术非常娴熟,此时已经在天灵盖上弄出许多间距和大小一致的小孔,而此时丝线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注意到在白发之人说出自己杀死了恶鬼之后,依附在这位少年记忆上的巨大情绪波动——

  像是终于听到信徒虔诚的祈祷,于是神明降临人世所带来的欣喜与震撼。

  羂索很理解这种心情。人类总是习惯去神化把自己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的存在,但在他看来,这样的举动又极其荒谬。

  那恶鬼不过是仅有肉身之力的莽夫,就连杀人的手段都是如此稚嫩,若是杀人分三六九等,这一看便是刚入行没有多久的新人。

  羂索对于鬼舞辻无惨此般血腥的作风,并没有什么大的感触,只是按照这位少年记忆中的画面,简单推断出了鬼舞辻无惨的实力现状——

  似乎是初生的鬼,不仅毫无战斗美学,就连战斗技巧也极其欠缺。他并非咒术师,攻击体系并非咒术,主要和强化躯体和高速复生有关。

  而能战胜这恶鬼的李梅,在少年的记忆中,只是一位极其普通的厨师。在各项技能中,除了厨艺高超到出神入化外,李梅没有任何超于常人的特点。

  ——总之大概率是由于擅长料理,刀术不错,于是在心态和战术的辅助下,顺利斩杀了鬼舞辻无惨。

  随着下意识的分析,转眼间羂索的手已经将缝合线的大部分插进头部,只差临门一脚。

  正当他准备一边插线一边继续查看记忆之时,风声乍起,从远方呼啸而来,仿佛陨石降落,有什么东西直接朝他砸来。

  羂索正准备躲闪,结果微微抬头,发现天上之人竟是李梅。从这个角度来看,竟真的像是仙人从天而降。

  刚获得的记忆还未完全吸收,此时原主的情绪瞬间上涌,造成思路那一刻的混乱。由于混乱只是一瞬,在下一刻羂索便立即回神,但此时已经彻底来不及——

  这块从天而降的洁白陨石直接砸到他的身上,造成了极其离谱的冲击。

  羂索从来没有想过在他身上,竟还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事情。

  而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我,也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为什么还能这样发展。

  我依稀记得我刚刚在和两面宿傩讨论如何赚大钱,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想到了挟恩求报的大聪明办法,于是再下一秒我便直接被两面宿傩投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两面宿傩到底是运用怎么样的神奇技术把我扔过来的,总之这力道实在是强大,直接砸出了几近丧尸大片的效果——

  血液飞溅。

  他头上的缝合线此时已经被我彻底砸开,如今没有一根线连接完好。而原本被线栓住的整块头盖骨,也瞬间起飞。

  随后除了头盖骨在空中翱翔,还有失去其压制,于是一同飞出去的人脑。

  顺着血液的飞射幅度,我的目光偏移到那颗脑子上——

  纹理清晰,脑沟清楚,毫无磨损的痕迹。

  我从来没想过我这一撞这么有技术含量,竟然能将他人的人脑如此完整地撞出来。

  这脑子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度后啪叽落地,在地面上仿佛球类那般轻弹一次,随后又不再动弹。而那片头盖骨紧接着也落入地面,发出清脆又悦耳的声响。

  一切发生得那么迅速,似乎已经无法挽回。

  这一道声音直接敲上了我内心里的摆钟,随着他缓缓摇动,发出有规律的钟声,仿佛灵光一闪,直接敲出了这样一个虚拟情境——

  假如你严格按照交通规则开着一辆车,在道路平稳行驶时,突然受到了来自左侧车辆的飙车撞击。来不及反应,这种强大的冲击直接导致你的车被撞入右侧车道,砸到原本也平稳行驶的右侧车辆上,最终造成他车毁人亡的后果。

  提问:你应该承担多少责任?

  我的所有技能加点都在厨艺上,对于其他方面的事情没有太多解,交通规则也同样如此。全责应该是不需要的,但是完全不负责任我觉得也不太可能。

  身穿华美衣服的小少爷此时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的面部表情如今还停留在诧异上。眼睛没有闭合,还保持微微睁大的模样,里面的瞳孔略微涣散,但依然可以映出我的容貌。此时他的状态看起来有些骇人,就如同突然断电的机器人。

  显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恍惚间我似乎站在人间道与畜牲道的十字路口上。刚开始两条路似乎都向我展开,但是当我毫不犹豫地抬起脚,准备迈上人间道之时,那条路却仿佛长着翅膀一般直接消失,遁入我看不到的地方,再也寻不回。

  如今前方只剩下了一条路,而在路上摇曳的烛光沉默不语,似乎没有发现他们在另一条路上的同伴已经再也寻不到。

  我又将自己刚刚才抬起的脚放下,望着远方看不到尽头的道路沉默不语。

  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寒风带来扑鼻的腥臭味,仿佛是被陈放多年但依然未被处理的尸体。

  无数细碎的低吟声不知何时起出现,此时已经在我的四周此起彼伏,虽然听不清言语,也分不清到底是何人,但是在那些音色不一致又从各处涌入的声音中,所蕴藏的痛苦如出一辙。

  这条无尽延伸的道路仿佛一根从悬崖上架起的独木桥。

  地狱道和饿鬼道在悬崖之下的黑暗中,我看不到他们如何划分,又遍布何方,唯有那些已不复理智的声音不断从底下传来——

  无论是哪条路都不是我想要前行的道路,而是已没有光明的火海。那肆虐的火焰似乎已经舔舐到我的体表,即将把我的存在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毫无自我意识的空壳。

  我确实不在意很多事情,但是这不代表我没有任何恐惧——

  我现在已经杀了人。

  难道下一世我只能成为无法拿起刀刃的鸡鸭,又或者化为在苦痛折磨之下,不能再分出任何意识在厨艺上的恶鬼,毫无理智地度日,甚至忘记我是一位厨师?

  在这一刻我感觉脑中一片空白,我伸出手,试图用反转术式修好破碎的躯体,但是下一秒我意识到自己不是两面宿傩,无法做出对着别人做出这种高端操作。

  他的脑袋里面依然空空如也,没有长出任何一丝新的东西。

  晨间的阳光倾洒在我的身上,似乎很温暖,但是我只能感觉到身下还未融化白雪的冰凉,一直冻到我的心底。

  我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嘀嗒声。眼前已经模糊,脸上是无尽的凉意。我将已经快没有热度的手放在我的面颊上,发现自己竟然触到不断流淌的冰凉液体——

  原来我竟是在无休止地落泪。

  不同我此时内心的悲凉,羂索现在所感受到的则是另一种寒冷。

  身体上的任何特性都不能代表羂索本人,对他来说躯体就是能不断更换的零部件,而他的本体和最引以为豪的部分便是自己的大脑。

  此时整只羂索都掉落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感受雪地的冰冷温度,于是整个脑子不自觉一哆嗦。

  而此时白发之人身上不知收敛的咒力波动不断弥漫,也已经被他所灵敏感知。

  似乎是那人刚刚学会的技能,还不太能稳定,但羂索依然能感受到强大的气息——

  大概率此人已经达到了能进行领域展开的高度。

  羂索见多识广,也遇到过好几位这般的存在,自然并非吃素之人,碰到这种情况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但他也知晓如今自己的状态不适合硬拼,在敌方能力不明的情况下,战略性地撤退才是最佳的选择。

  正当这只羂索捋清楚这些,准备瞄准时机迅速跑路之时,却发现那位白发之人竟在面无表情地落泪——

  这是一种非常沉默的流泪方式,没有丝毫歇斯底里,面上也没有任何狰狞之感,但是蕴藏在深处的悲痛之情却顺着泪滴一直流下,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仿佛心灵都已经被带走的状态,老实说羂索并没有体会过,但是他觉得很熟悉。作为人类行为的理论分析大师,他根据自己多年查阅他人记忆的经历一琢磨,便飞快得出了结论。

  ——这不就是死了恋人之后所产生的悲痛吗?

  在目睹到这一幕时,羂索开始怀疑是不是由于自己边扎孔边看这位少年的记忆,导致自己少看了大概可以演几百集的超长剧情。

  这颗身手敏捷的大脑一边迅速又安静地向外移动,一边又飞快翻了一遍记忆。在发现里面的剧情连贯没有任何缺失后,他再次根据多年所吸取记忆中的情景,下意识编小说一般脑补出以下剧情——

  厨师李梅暗恋贵族小少爷,迫于双方的阶级差距只能将感情埋在心里,而如此浓郁的情感直到对方去世后再也无法压制在心底,在无人的雪地上彻底显露出来。

  人与人之间的脑电波显然不能同调,我自然不知道地上的这颗脑子正在肆无忌惮地造谣我的情感经历。甚至给他一支笔,或许还能据此发表一部长篇青春伤痛文学。

  那脑子如今依然落在地上,我没有试图将他装回去。就算是我也知道把大脑强行塞进去,人还是不可能被复活。这种“把脑子装回去后,死人就能重新活蹦乱跳”的想法,显然是不现实的——我从未处理过能这样复活的鸡鸭,人类大抵也是如此。

  不过可能是错觉,透过泪眼婆娑的视野,我莫名觉得那团代表脑子的色块似乎比刚才离我稍微远了一点。

  我非常用力地闭眼,于是原本在眼眶中满盈的眼泪又被迅速挤落,再睁眼时视野又开始恢复正常。

  老实说我从刚刚到现在并没有太关注这颗落地的脑子,于是现在想要回溯出到底是否移动的答案也毫无办法。

  但是即使是缺乏常识的我也知道脑子脱离身体后不可能自由移动,我觉得现在我可能是因为太悲伤导致了精神错乱。

  我盯着那颗似动非动的大脑几秒,在眼泪还没能来得及填满的视野中,它平静地待在原处,没有一丝的位移。

  阳光倾洒在它的上面,就连脑沟都被其顾及到,而反射光线的弧度也没有丝毫变化,显然就连起伏都不存在。

  看起来毫无异常,但是我莫名感觉这脑子正在盯着我,这一定又是错觉。

  在注意我的视线后一边一动不动装木头脑,一边继续在脑内造我谣的羂索,此时确实在观察我的举动。

  羂索将自身的所有咒力敛起,并有自信绝无泄漏。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不可能成为常人眼中的正常脑子——没有哪一家的脑子上面会长着如此尖锐整齐的牙齿。就算隐藏了咒力,即使是普通人也依然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早知如此,刚刚就应该先把自己翻个面,把没有牙齿的背面对着那人。

  羂索开始深刻反思自己。

  虽然那人可能因为心死而刚刚没有认真看这些,但现在也应该反应了过来。正当他准备抓准时机跑路之时,我的目光已落到了那颗人脑的中间——

  不知为何那里竟还有一张牙齿分明的嘴。

  我从来没有想过脑子上面竟会有牙齿,这真的不太正常。在一瞬的茫然之后,我开始推测原因。难道我竟然把那少年的牙齿如此整齐地撞出口腔,最后砸进脑子上?

  我实在没好意思掰开死者的嘴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一回事,但是人脑上本身就有牙齿这件事实在是不科学,首先这样的大脑放在脑袋里看起来就很硌人,随便晃一晃就会很痛吧?

  其次我认为牙齿是需要护理的东西,就如同我们平日刷牙。如果真的使用这种款式的脑子,那么是不是还需要每天打开天灵盖,维持血管连接的状态艰难拿出脑子,再给它刷牙?以我拙劣的脑袋瓜实在想不出这种大脑诞生出来到底图什么?图一个时髦值吗?

  难道这种事情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时尚吗?我开始震惊。

  羂索仔细观察面前白发之人的表情,发现已从悲痛转向震惊后,他的心中不禁冷汗冒出。

  ——难道战斗已经不可避免吗?

  人的悲喜不能互通,我感觉这又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赶紧在开启之前合上。

  除去刚刚提出的两点,最后我觉得大脑上如果长出牙齿,大概会压迫到神经,脑供血会出现一点问题,但是这位小少爷上次遇到时神志清醒,逻辑清晰,显然不是脑子出问题之人。

  于是排除其他的各种可能性,真相只有一个。我开始确信这牙齿便是被我砸进脑子里去的——

  万万没想到我当初把别人撞死,竟还没发现自己把对方嘴里的牙齿直接砸上脑子,整成这副天理不容的鬼模样。

  内疚感宛如狂风暴雨向我袭来,我不由得又瞥了一眼那颗完全静止的脑子。

  ——它看起来就像美术室里面的石膏头像那样,毫无生气且极其立体,完全没有刚才疑似移动的迹象。

  我竟只能靠幻觉来麻痹自己,假装他还脑存活吗?

  这又是何等逃避现实的荒谬之举。

  一想到我在危机之刻竟没有努力思考解决方案,而是将希望寄托于外物,我便更加为自己的现状感到凄凉。

  在双重打击之下,原本似乎能止住的眼泪,此时仿佛被砸碎开关的水龙头,吧嗒吧嗒掉得更加起劲。

  羂索注意面前之人没有选择进攻,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接着突然落下更加悲痛的眼泪。

  在又重新模糊到只剩下无尽色块的视野里,我恍惚间似乎看到代表那颗脑子的色块似乎做出了极其人性化的动作——

  它的上半部分微微往旁边歪了一次,如果转化为人类的肢体语言,就像是在歪头。而长满牙齿的嘴部似乎微微张开,但是没有任何言语,此时这小小的脑袋瓜仿佛在向我凭空打出很多问号。

  这无数的问号扎得我的心真的好痛,我深知人类落在地上的大脑才不可能做出如此离谱的动作。

  没想到我的幻觉竟然在短短几秒钟内,直接跨越了物种的壁垒,变异到这般可怕的地步。

  难道不仅仅是下一世,就连我今生的大脑都因受到这种惨烈冲击,而已经开始不太正常了吗?

  ——说不定他上面的那张嘴都不是被我砸进那颗人脑里,而是我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

  ——仔细想想也很有道理,我哪有能力把牙齿砸得这么整齐?

  我的悲伤从叮咚作响的蜿蜒小溪瞬间扩大,进化为一片浩瀚的汪洋大海,直接把我整个淹没。如果可以把眼泪转化为金钱,那我觉得我现在一定非常富有。

  没有人目睹我的落泪场景,唯有那颗地上的大脑知晓。羂索如今确实满脑子问号,甚至量大到直接问号溢出。他不太理解我的眼泪如此汹涌的原因,但是所幸他之前吸收的各种记忆样本极多,如今顺利套进了模板。

  ——莫非那人已经因为暗恋之人的死亡,而心死到没有彻底心思关注这些事情?于是就连如此大的异常都毫无察觉?

  羂索看着状态如此恍惚的我,不再把撤退作为他的第一选择,而开始思考是否有机可乘。

  无论是什么类型的领域,只要是能达到这种高度的躯体,都非常有用。更何况在不久之前,他刚好感受过与冰雪有关的领域展开所带来的波动。

  所有线索不断联接,思绪开始纷飞,他的头脑此时正在高速运转。

  ——如果此人刚好是那次领域的开启者,那么现在大概率无法再次进行领域展开,正是实力最虚弱之时。

  ——冰是非常实用的技能,无论是用于保存尸体还是贮藏药剂都能派得上大用场。

  肉眼几乎无法看到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在空中出现,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凌冽之光,正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朝白发之人的头顶割去。

  而那位落泪者却依然处于极度悲伤的状态,仿佛对背后的动静毫无察觉。

  只有暖阳高悬在空中,正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它将温暖的日光投射于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也倾洒于远处别院里的两面宿傩身上。

  四手的壮硕男性此时正随意地躺在雪地上,但是此时他并没有闭眼,只是眼神极为平淡地看向天空,这时仿佛所有的喧闹最终平息,一晚上的闹腾此时回归正常。

  似乎重新回到之前,他想起被火焰燃尽后的城池,想起被他烧死的人们痛苦的哀鸣,而在欢愉之后又只剩下什么都不复存在的灰烬。

  他感觉自己如今正处于这虚无的灰烬之中,四周都是无趣到令他不屑一视的事物,完全提不起劲。

  ——好无聊。

  ——这世间真的好无聊。

  这时百无聊赖的两面宿傩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于是眼中的无趣一扫而空。他没有用手撑地,而直接凭借强悍的上半身力量坐起身,又毫无停滞地迅速站起。

  两面宿傩并没有告诉过李梅,他刚刚完全是以把那小少爷砸死的力道将李梅丢过去的——他从来没有说过会放过那位小少爷。

  ——如果发现想要拯救之人被自己撞死,那么李梅会是什么表情?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李梅的理念会崩坏吗?

  他嘴角扬起恶趣味的幅度。

  ——我好期待。

  ——现在该去李梅那边找乐子了。

  猩红的眼眸中闪动着无尽的愉悦。

  ——等看完李梅的好戏之后要做些什么呢?

  两面宿傩低笑出声。

  ——玩笑开过头便会显得无趣。

  此时附在他背后的那些白雪,随着他的前行又从身上片片落下,于是又是一地洁白。

  ——自然是把那被李梅砸死的蝼蚁重新复活回来。

  他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

  ——毕竟李梅还需要从那蝼蚁那边捞钱去开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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