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希跟着钟母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他的脑子还乱糟糟的，半天没理清楚刚才那番话的含义。
怎么回事？
钟凛不是说，他根本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为什么钟母却说，钟凛一直很想回来找他？
他一直还想着他？
这句话的意思简直就像是……像是什么？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小凛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另一边，钟母望着眼前寥寥冒出热气的咖啡，兀自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性格比较安静，不怎么跟家里人交流，但我们说的话他都会听。所以我们一直把他当成省心的孩子，偶尔，偶尔工作忙起来，一不小心就会忽视了他。他从不抱怨，我们也就以为这些事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说到这里，钟母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表明事情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因为他爸工作变动，我们又搬了一次家。”
听到这里，杨光希不自觉地正襟危坐起来，听得愈加专注。
那是他跟钟凛相遇的时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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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只是稀松平常地更换了一次环境，但渐渐的，我发现小凛脸上的笑容变多了。”钟母也笑了，神情多了几分柔和，“他在家说的话也多了起来。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竟然主动开口问我要零花钱，说要买一版新的水彩笔。他难得提一次要求，我自然很干脆就答应了，还试探着问他是不是在学校交到了好朋友，他当时只是腼腆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杨光希隐约还记得这件事。
那是他跟钟凛组成美术课搭档后不久，老师教他们用水彩笔画画，杨光希心血来潮，把自己的课本全都拿出来霍霍了一遍，一口气消耗完了他们两个所有的画笔。
当时钟凛的表情很震惊，也很无奈，但第二天他就带来了一排新的水彩笔，把它们默默摆到杨光希面前。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了。
两人的交往进度也被钟母看在眼里：“没过多久，你就出现在了我们家里，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就是小凛交到的那个好朋友。小凛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跟他平常的样子很不一样，虽然他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我能感受到，实际上他很开心。”
杨光希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可是，”钟母突然话锋一转，“我以为那只是两个小朋友之间简单的友谊，很容易获得，也很容易消失，如果失去了，再找另一个小伙伴建立新的友谊就好了。总之，我并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
这话让杨光希跟着忐忑起来，他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小凛他爸的工作再次出现变动，调职命令很紧急，需要马上搬到另一个城市去。我跟他爸很快抓紧时间收拾好行李，然后直接带着小凛离开了，并没有跟他解释太多东西——就跟以往每一次搬家的情景一样。也就是说，直到在新家住了好几天之后，小凛才意识到，我们不会再回去之前那个小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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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希心里响起一道惊雷，他目瞪口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到此刻才知道，原来当初钟凛并不是有意不告诉他自己的去向。
他们都一样，直到离别发生后，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可那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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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新的地方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发现小凛的异样。他只是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跟听话，虽然安静得有些过头了，他只是不再脸带笑容，不再主动提出要求——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
“直到有一天，他新学校的班主任特意上门家访，我才知道，小凛在班里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异类。”
“异类？”杨光希心中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也反问班主任，这是什么意思？结果班主任说，小凛完全不跟其他人交朋友，就算有人主动对他示好，他也视而不见，不作出任何回应。班主任早就私下找他谈过话，关心他，询问他原因，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杨光希呆呆地摇了摇头。
“他说，他已经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了，那个好朋友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其他人都看不见，但他知道他一直在——所以他不需要再认识别的朋友了。”钟母意有所指地看着杨光希，“他说的那个好朋友，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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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可是——”杨光希迷糊了，“那个时候我们不是已经分开了吗？”
钟母叹了口气：“所以，你也觉得他说的话很让人吃惊吧？我听到这话，才意识到我们平时对他实在是太过忽视。小凛生病了，是心病，而且已经病了很多年。”
“……”
“送走班主任后，我立即请了心理医生给小凛看病，又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得知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心理医生说，小凛是因为太过想念你才会这么做，他不想跟你分开，可他又不能向我们求助——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求助是没用的，只会被忽视——所以，他就在心里幻想出一个你，一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好朋友，他会幻想你们的日常对话，遇到难题也会在心里向你倾诉，而且因为是幻想，只要他愿意，你就永远都不会消失。他用这种方法弥补你们突然分开的遗憾，并慢慢沉迷于其中，甚至因此抗拒在现实世界建立新的社交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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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过震惊，杨光希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钟母最后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道德绑架你做什么。其实经过这几年的治疗，小凛的幻想症已经好转得差不多了，这次有机会回来，他对可能再次见到现实生活中的你这件事一直充满期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虽然小凛嘴上不会表达，但在他心里，他真的非常看重你，看得出来，你也很珍惜跟他的这段友谊。
“所以，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理由，毁了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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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咖啡店出来后，杨光希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脑子里有千头万绪，交织成一团乱麻。
而在这团乱麻中，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想立即见到钟凛。
钟凛跟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没有忘记他。
当初分开之后，难受的也不止杨光希一个人，钟凛比他更难受千倍万倍。
钟凛也没有背着他结交另外的好朋友。
他所幻想的一切糟糕事情都没有发生。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理由嫉妒生气呢？
现在想来，因陈晨的到来而燃起的那些怒火，导火索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陈晨不过是缠着钟凛探讨学习问题罢了，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杨光希想不起来了。
此刻，他心里只剩下对钟凛的无尽愧疚与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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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希走到半路，突然脚步一转，转而朝着钟凛家走去。
他现在就想去找他说清楚。
正在他这么下定决心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呼喊声：“杨哥！”
杨光希回头一看，是简易。
少年小跑着来到他面前，轻轻喘着气：“终于找到你了，杨哥，你最近怎么都不去篮球社了？”不等杨光希回答，他又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找你，是有话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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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杨光希有些心不在焉，“我现在急着去别的地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不行！”简易一把拉住他，认真道，“我是要跟你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