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庭闲站在门口，手上还拎着冒热气的袋子，理不清现在的情况。灯光将人的发丝都照清，隔着重影，他也能认清是谁。
身子被酒烫得躁热，一直忐忑不安、悬空在高处的心脏猛地坠入冰水中，霎那间被冻得冰凉，不计其数的气泡急速上升，浮至水面在他心上发出接连不断的破裂声。
他颓然靠在门上，难受地皱了皱眉，绞尽脑汁回想刚发生的事情，低头刻意避开唐澄翎惴惴不安的眼神。
前几天陈晓看中了一家烧烤摊，趁着端午节放假的空档，招呼几个玩得好的人一起来吃烧烤。
酒过三巡，几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缠绕在红棚上的小彩灯灯光忽大忽小闪到他眼酸，他怕猫咪饿了，发消息给他一直不肯露脸的室友，麻烦他先给猫咪喂猫粮，他说他会晚点回来。
酒还没喝完，王常乐接了个他妈打过来催他回家的电话，不得不惋惜地走了，临走前还把刚上来的鱿鱼串打包带走。
王常乐走后没多久，经陈晓提醒他眼红得不正常，他才感觉眼睛十分难受，不知道是盯久了小彩灯被它高频闪烁刺激到还是周围呛鼻的烟雾熏到，加上喝酒喝出的眼红，眼里猩红一片。陈晓急了眼，半劝半催让蒋庭闲离开了烧烤摊。
所以……他提早回来了。
还带了热乎的烧烤，准备答谢室友来着。
他缓慢地抬眼看了眼傻傻蹲地上的人和低头站在旁边的猫，一人一猫都像是做错事后委屈的模样。
眯了眯眼：哦，手上还拿了个钥匙扣呢。
人好像更紧张了，故作镇定，欲言又止。
蒋庭闲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很沉，他略带嘲讽地一笑∶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真相如山倒，压得他几乎挺不直背。他闭上眼，压下波涛汹涌似的回忆，忽略耳旁缥缥缈缈的喘息。
走到沙发旁，手上的塑料袋被他多少带了些发泄的意思扔在茶几上。
坐在沙发扶手上时，他才瞟到茶几上的蜂蜜水，安安静静，不知等了多久。
积攒的质问语随着一声叹息消失在静谧里。
唐澄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见他叹气，神情更慌乱了，串着钥匙扣的手指蜷曲。
“谈谈。”
唐澄翎心一抖：“好。”
“你知道隔壁是我吗？”
唐澄翎沉默了一阵：“知道。”
蒋庭闲嗤笑，觉得方才还抱着一丝期望的自己当真是可笑。
“什么时候知道的？算了，你把你知道的都说了。”蒋庭闲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眼里尽是疲惫。
“你租房的事……是张灏何学长告诉我的，我们都参加了物理竞赛，这事他没告诉别人。他告诉我是因为他担心他离开的时间段太尴尬，没人过来租，听说我想租房子才跟我说了。他跟我说了你不喜欢跟认识的人租，那时候我并不认识你，我就答应了。”这段话，唐澄翎准备了很久，说的时候依然是紧张。
所以才会一直躲着他。
所以尽管家里有钱但仍然来租。
更多的，蒋庭闲没深想，那是隐私了，他身体一顿，心里不是滋味，赶人走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张灏何人很好，也经常照顾他，并不会在意学校对他的偏见。
懒懒呆在唐澄翎身旁的猫咪跑过来，咬住他的裤脚。
他两手把它抱起放到腿上，错过了唐澄翎交杂希望害怕的眼神。
“饿了没，给你带了烧烤，趁热快吃。”蒋庭闲变相妥协了。
见唐澄翎不动，他疑惑得看去：“不喜欢吃？”
猫咪跳到沙发上，窝成一团，圆滚滚的眼珠盯着满脸窘迫的唐澄翎。
“腿麻了，能扶下吗？”
蒋庭闲能清楚地看到红晕爬上脸颊，直觉好笑，不介意地伸出手。
唐澄翎低头，眼神闪躲，握住了他的手。
蒋庭闲怔愣，其实他是准备牵手腕的，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
几根头发把黝黑的眼瞳切成一小片一小片，每一片里面都蕴含了万千思绪，叫唐澄翎看不真切，又深陷其中，只能热切地捧着痴迷与欲望。
蒋庭闲一用力，让唐澄翎磕磕绊绊地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他背部挺直，双腿有些不自然，脸依然是熏红的。
蒋庭闲手支撑着脸，大拇指摩挲脸颊，这比他喝酒还红了。
唐澄翎打开袋子，忽然抬头对蒋庭闲说：“不喝蜂蜜水吗？”像是猫咪小的时候惹人生气之后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
蒋庭闲自己都未察觉到语气软了：“你喝，烧烤可能会有点辣。”
“给你的。”唐澄翎好看的嘴唇微抿，有些许倔强地说。
“不需要了，被你整精神了。”蒋庭闲的眼里一片清明，头隐隐发痛，他半个身子靠在沙发的边缘。
唐澄翎转过头了，蒋庭闲看不到他的脸。
“抱歉。”
蒋庭闲没回答，默默地低头撸猫咪。
唐澄翎也没再说话，偌大的客厅仅剩下轻轻咀嚼声和猫咪被摸舒服直闭眼发出的咕噜声。
蒋庭闲另一手打开手机，以此来掩盖自己乱糟糟的思绪。
余光里看到唐澄翎已经被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没忍住把蜂蜜水递到他眼前：“吃不了辣就别逞强。”
在唐澄翎侧过头接过杯子喝水时，蒋庭闲看到挂在他眼睫末端将落未落摇摇欲坠的眼泪，脸两侧还有几滴流淌着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的汗珠，眼圈和鼻尖被辣得可爱地发红，喉结微微滚动。
小可怜样。
蒋庭闲忽略了心中异样的情绪，他重新倒在沙发上，闭上眼不去看某人，用小臂挡在眼前来挡住刺眼的灯光。
错过了唐澄翎转过头看向他眼底一片青黑，神情复杂的一眼。
良好的家教让他平日里在吃饭时不能言语，可夜色静悄悄，他想以猫咪为切入点又怕太过于刻意，思来想去，他轻声问：“最近睡得不好？”
“嗯。”蒋庭闲若有若无地回应。
唐澄翎不知道说些什么了，略微局促不安。
“之前更严重，最近还好。”蒋庭闲不知道唐澄翎有没有听懂，眼皮沉重，他没有选择睁眼。
猫咪睁眼，伸爪去碰唐澄翎的衣摆，手下的动静让蒋庭闲睁眼，正好对上唐澄翎满脸困惑，脸红还未褪去。
“摸摸它。”他没想到声音突然哑了。
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把唐澄翎喝尽的杯子续满了，顺道还把电风扇开了，自是没看到唐澄翎的脸红又有烧上来的趋势。
大口喝完，才觉得喉咙好了些。
“它多大了？”唐澄翎不敢承认自己在一瞬间想歪了。
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他冷静地想，又暗自谴责只贪恋欲望的自己，于是羞得不敢直视蒋庭闲。
“以前是流浪猫，不知道多大，跟我差不多有十一、二年。”蒋庭闲站在茶几旁，手上还拿着杯子，垂眼看享受唐澄翎抚摸的猫咪。
唐澄翎懂了：“所以你熬夜是陪他？”
“嗯。”蒋庭闲声音淡淡的，“矫情吗？”
“不会。”唐澄翎说得肯定。
蒋庭闲放下杯子，放松地笑了。
等到吃完，唐澄翎辣得嘴都有些麻。
“我回房了，你早点休息。”蒋庭闲双手拎走黏在唐澄翎身上的猫咪，准备回房间的阳台上。
到房间门口，他回头见唐澄翎还握着水杯坐在沙发上，发丝随电风扇吹出的风飘动，神情竟让他品出几分乖巧来。
见他迷茫地回看过来，蒋庭闲恶趣味地笑了：“下次声音小一点，房间隔音效果不好，你应该也知道了。”
唐澄翎愣住一秒，而后迅速把电风扇和客厅灯关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房间了。
晚了，他看见唐澄翎颈背上的红色已经烧上耳朵了。
作者有话说：
估错了，加了一千来字。
下次要不把以前的一起修吧哇咔咔咔咔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