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澄翎？”蒋庭闲缓缓地开口，捡起了落在唐澄翎脚边的球，并以这个姿势仰视着低头的唐澄翎，正巧与他对视，可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惊吓、痛苦、茫然、呆滞，甚至还有尴尬，跟前几日嚣张的他全然不同。
蒋庭闲突然觉得没趣，他直起身子，转起了球，球在指尖飞快地旋转，将指尖磨得发热。
王常乐不会真把人给砸傻了吧。
被蒋庭闲发现后，唐澄翎没了顾虑，索性抬头。
论体格，平常不善运动的他远不及沉迷打球的蒋庭闲一群人，可生得一双丹凤眼，天生眼尾上挑，下巴线条干净，只需稍微一抬头，眼神自带蔑视与傲气，比那些身材魁梧的男生气场更胜一筹。
明明砸他的是王常乐，可唐澄翎好似是与蒋庭闲过不去，只瞥一眼满脸心虚的王常乐，然后仰视着蒋庭闲。
他在挑衅我。
蒋庭闲看得心痒痒的，之前的不爽故态复萌，手上的球也不转了，只想拿球再砸唐澄翎一顿。
又念着唐澄翎受伤在头，只怕是砸坏了脑子，他呼出口气，平息了下呼吸，沉着脸转头看向王常乐。
王常乐没意识到刚才两人的剑拔弩张，还在低头问唐澄翎需不需要去医务室。
唐澄翎摇了摇头，欲盖弥彰地说：“我没事，本想过来写题目。”
王常乐真信了，还自行脑补出唐澄翎未说完的话，感慨他连体育课都不放过的同时，内疚地说：“下次天星出书我给你买。”
唐澄翎一口拒绝，语气照旧冷漠：“不用，不需要你负责。”
王常乐愈发内疚，可明白唐澄翎平日为人，知道他是真的不需要，只好一连道歉。
可惜蒋庭闲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个会打举报电话的唐澄翎，他皱了皱眉，看着王常乐卑微的样子，对唐澄翎实在没好感。
唐澄翎放下手，露出被砸得红肿的额头。此时被大家盯着，他感觉浑身不自在，“我没事了，你们继续。”
男生们见了确实没怎么严重，各自散了，王常乐走时还让唐澄翎有需要的话医疗费他出。
唐澄翎见人走了，顿时感觉一身轻松，他四处一扫眼，发现蒋庭闲并未走向篮球场，而是去了旁边的树。
蒋庭闲从树枝上拿下方才挂上去的衣服，看似随手一扔，扔到唐澄翎脸上，却悄然避开他受伤的额头，他狠声：“给我拿着。”
唐澄翎猛然被衣服砸了一脸，一股薄荷香扑鼻而来，心跳得很快，手指都不自觉兴奋地颤抖，待衣服滑落在手中，他看到蒋庭闲已经跑去球场。他对着蒋庭闲的背影，不自觉用力抓紧衣服，深深吸了股气，眼中的欲望被藏在了衣服里。
蒋庭闲跑到球场，回头故意向唐澄翎露出充满挑衅意味的笑，满意地看到唐澄翎手抓着他的衣服，眼都气红了。
切，看在是个伤患的份上小施惩戒，算作警告。
对于热爱打篮球的蒋庭闲来说，打篮球是件很尽兴的事。
看着球从手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最后落入篮球框中。感受球从地面反弹而起的速度，听见撞击地面发出的声响，球与手接触时如同一场较量，他用心感受着球。自他踏进球场，触碰球开始，所有平日烦心的事全然被他遗忘，他只沉浸在与球的较量中。
他太爱打球了，汗水流在睫毛上，与眼眶接触时产生的涩感也不顾。他喘着大口大口的气，不顾风卷起衣服的下摆，露出精壮的腰身，还有那令男生羡慕的腹肌。大颗大颗的汗水流淌在小麦色深沟中，莫名带了些色情的意味。
唐澄翎注视着蒋庭闲，看他接过陈晓抛出的球，避过王常乐一队的阻拦，起跳，球中，脑中的场景骤转。他抓着蒋庭闲的衣服，那是件很简约风的白T恤，作业早已被他放在一旁。
天空蓝得出奇，几朵淡淡的云遮不住耀眼的阳光，太阳透过云层肆意地放射光芒。
下课响起时，蒋庭闲正巧投出三分球。他将被汗水弄湿的额前发向后撩去，汗水顺着饱满的额头滑下，粘湿了眉毛，显得眉色愈发乌黑。他剑眉如峰，却在左边眉骨上出现了断眉，使人多了些痞气。
蒋庭闲所在队的男生欢呼着，其中陈晓叫得尤为起劲，大喊着：“卧槽！我闲哥牛逼！牛——逼——”
整场下来一直被虐的王常乐一队也很开心，他们是真的佩服蒋庭闲，围着蒋庭闲说了好几句话，大多话是夸赞他，也有些话是例外。
“闲哥准备什么时候谈恋爱啊？这么好条件都不谈。”
蒋庭闲瞥了眼说话的男生，脸看着陌生，应该是王常乐班上的。他不喜欢这种问题，但刚打球打得实在是太爽了，难得有耐心回答：“不打算谈，谈女孩太费精力了。”
唐澄翎一过来就听到这句话，心情难得起起伏伏。
“那男的呢？”男生穷追不舍。
王常乐也觉得不太对劲，看着蒋庭闲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准备开口。
蒋庭闲已经不耐烦了，直觉那男生不怀好意，想都没想就打算说不可能，可唐澄翎比他先开口。
“衣服。”
蒋庭闲看着唐澄翎，发现他似乎有些生气，脸色很差，可能是刚才扔衣服的时候羞辱到他，这令他感觉十分解气，大度地原谅之前的事。
他拿过衣服，没再回那男生话，跟陈晓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去厕所换衣服。
没走多远就听到王常乐语气不好地说那男生。
水扑在脸上，能感觉到一些凉意，却仍冲不淡打球带来的躁动，整个身子都散发着一股热气。蒋庭闲把头发也冲了遍，水顺着脖子流进胸膛，隐入肌肉间的缝隙中。
他甩了甩头，进厕所间换衣服。
垃圾学校，换个衣服还得跑厕所。
手脚利落地换完衣服，打开门就见唐澄翎面无表情地洗手，洗得很仔细。蒋庭闲能看出他掩于心的厌恶。
明明能恶心到他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可他却不觉得开心，自己衣服明明很干净啊。
算了，不就是嫌弃自己呗。
蒋庭闲不再理会唐澄翎，决定跟他保持一定距离，在他旁边简单洗了手后就走了。
只剩下万千语句在腹中的唐澄翎。他双手捧着水拍在脸上，难得有些困惑。
“王常乐欠你的，你让他还，省得他内疚，一本书而已。”装什么装。
蒋庭闲忽然转身回来，语气平淡地对唐澄翎说话。见人猛然转头看自己，眼圈带着一层红，蒋庭闲有些愣住了，怎么了这是……
他在脑子里把事件快速复盘了遍。
虽然唐澄翎举报的时候没说自己名字，但他一直是老黄的重点关照对象。因为举报这事，老黄特意到他班叫他去办公室，之后当着全办公室的老师面，话里话外、含沙射影地提醒他，下次要是被他抓到处分就麻烦了。
蒋庭闲承认，自己的自尊心在中二时期长势过猛，导致现在被当众羞辱，实是火大。自己也只不过是把衣服丢到他身上，这固然存在一定羞辱意义，可是当时大家都背对着他，没有看到自己扔衣服的过程。
再说了，要不是唐澄翎非在小巷里挑衅他，举报一事就算了，两人桥归桥，路归路；要不是唐澄翎非往篮球场上凑，他指不定就又把小巷这事忘了。
他是懒得计较，不是没脾气。
一通分析后，蒋庭闲得出结论：扯平了，甚至自己还亏了。
既然扯平了，唐澄翎接下来的事就与自己无关，蒋庭闲没多嘴。
可唐澄翎忽然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得很浅，嘴角只是微微上扬，被水刺激到发红流泪的眼睛里确确实实地充盈笑意。
他说：“好。”
蒋庭闲心尖一颤，好像被人轻轻扯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