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像一张无形的网。

  压抑的氛围将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无法挣脱。

  空气闷热,一丝风也没有。

  宴书澈跪在灵堂前,足足跪了三天。

  无论旁人怎么劝,他都不肯动,也不肯说话。

  云逐渊一直在他旁边陪着他一起跪。

  但他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知道宴书澈现在走不出来。

  多说无益。

  这几日以来,宴书澈都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眼泪似乎都流干了。

  整个人破败的不像样子。

  好像在他身上的那股少年气一瞬间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股令人窒息的悲戚。

  云逐渊深吸一口气,埋着头,小声唤他。

  “阿宴,去吃些东西吧...”

  宴书澈没有应声,只在云逐渊的搀扶下支起身子。

  他的膝盖因为长久的下跪,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何况走路。

  云逐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背着他去吃饭。

  宴书澈趴在他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路。

  忽然,他开了口,“阿渊...我小时候不愿意吃饭,父皇就是这样背我过去的...”

  云逐渊听着难受,“阿宴,日后我背着你,一辈子都背着你。”

  宴书澈失神道:“阿渊,我以前,一直想让你承认喜欢我,承认爱我,还想要你说一些温情话。”

  “现在你终于会说了,为什么我一丁点儿都不开心?”

  云逐渊压抑着痛苦沉重的心情,蓦地紧蹙双眉,“对不起...我学会的太晚了...”

  宴书澈将头埋在他后颈上,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想吃...糖蒸酥酪了...”

  云逐渊一愣。

  宴书澈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要吃什么东西了。

  上次要吃糖蒸酥酪,还是在云府,接近两个月之前。

  乍一听到宴书澈这样说,云逐渊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他在想。

  ——宴书澈是不是已经走出来了?

  云逐渊结结巴巴地说:“阿宴...你...真真的...”

  “不用担心我,”宴书澈慢悠悠地道,“父皇驾崩,我真的很难受。但是阿渊,为了父皇,我必须振作起来。”

  云逐渊红了眼眶,“其实你大可不必振作起来,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做便是。”

  “你能替我在西藩皇位上坐着吗?”

  云逐渊哽住,没说出话。

  宴书澈轻笑了声,“西藩现在群龙无首,阿渊,若我再萎靡不振下去,西藩怎么办?”

  云逐渊沉默了下去。

  明明是他安慰宴书澈。

  怎么现在成了宴书澈安慰他了?

  “去吧,去给我做糖蒸酥酪,”

  宴书澈在他的后颈上落下一吻,“吃完,我们就启程回离国。”

  云逐渊一惊,“你不是说西藩群龙无首...”

  “正因如此,我们要回离国,将所有事情做个了断。”

  宴书澈的声音愈发低沉,“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之后,我需要即刻回西藩继位。”

  云逐渊:“好。”

  宴书澈拍了拍他的胳膊,“那你先去。”

  “好。”

  宴书澈从他背上跳下来,结果忘记膝盖还没好,一落地,差点儿栽倒。

  还好云逐渊反应够快,先搂住了他的腰。

  宴书澈拽着他的衣袖,缓慢地,深深地吸了口气,“放心,我能站住。”

  云逐渊眸间担忧不减,“阿宴...你不必硬撑...”

  “我没有,真的没有。”

  为了让云逐渊相信,宴书澈还在原地蹦跳了好几下,“你看!”

  云逐渊神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带着余风一路去了膳房。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宴书澈立刻皱起眉。

  萧惟颠颠跑上前,扶住他,“少主!您这又是何必!”

  宴书澈呲牙咧嘴地说:“你少主我可是将来的国主,不能这么弱,懂不懂?”

  萧惟:“不太懂。”

  宴书澈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臂,“现在懂了吗!”

  萧惟嗷地一声,“懂了懂了!大懂特懂!”

  宴书澈笑了笑,没再说话。

  在萧惟的搀扶下,他艰难地迈步走向了卧房。

  没办法。

  这三日跪下去,膝盖真的承受不住。

  恐怕还得躺一天才能自主行动。

  他不想在云逐渊面前示弱。

  不。

  他是不想在所有人面前示弱。

  他不想被旁人看到,他现在这般狼狈。

  西藩也不需要一个矫情的国主。

  自古以来的太子,都是灵前继位。

  今日送父亲,明日就得挑起大梁。

  他不但没有灵前继位,还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接过国主之位。

  所以他不能让别人觉得,他是个沉浸在哀痛中无法自拔的人。

  有些话,宴宵虽然没直说,但他明白。

  西藩不能没有国主。

  他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有继承皇位的身份。

  ——质子这个身份,包括云逐渊夫人的这个身份都不行。

  这方面的规矩,可是相当严苛的。

  宴书澈躺在榻上,萧惟就在旁边给他斟茶。

  边斟边絮絮叨叨地说:“少主,离国那边很稳定,太子殿下和定王殿下都成婚了,不过江上青还是没有醒。”

  宴书澈:“活该。”

  萧惟嘿嘿一乐,“无双坊在查镜村被屠一案,西厂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也在暗中追查皇后娘娘被毒害一案,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宴书澈点了点头,“花愁呢?”

  “花花很忙,没有时间给属下写信。”萧惟扁了扁嘴,“不过林公子说了,花花对镜村被屠一事高度关注,已经动用了陈穆将军那支亲卫,和离国五成的无双坊人手,必须要彻查到底。”

  宴书澈:“应该的。还有其他的什么事吗?”

  “别的暂时没有了,目前为止只传来了这些消息。”

  “嗯,”宴书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那你下去吧,我要睡会儿。”

  萧惟:“是。”

  宴书澈直挺挺地躺在榻案上。

  膝盖痛,没法侧身蜷着腿睡觉。

  但由于太过疲惫,他还是慢慢睡了过去。

  可没想到,他是被膝盖处传来的一阵凉凉的感觉弄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