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逐渊彻底离开后,萧惟才开口。

  “少主,属下这些时日来,基本上将云督主的身世来历查了个清清楚楚。”

  “我知道他是当朝皇后和陈穆将军的孩子,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宴书澈问道。

  萧惟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套纸笔,将茶壶中的水倒在桌案上,仅用毛笔沾着茶水在纸上画了几条线。

  “少主,属下希望,少主听了之后,别太难过。”

  宴书澈的目光放在了那张纸上,“你说。”

  “十年前,您曾经去过漠北,在漠北与西藩的边界处,认识了一个男孩儿。”

  “等等,”宴书澈忽然打断了他,“我去过漠北?”

  萧惟沉沉地叹了口气,“少主,您先听属下讲。”

  宴书澈没再说话。

  萧惟继续讲了下去。

  “那年您八岁,那个男孩儿是个流浪儿,比您大六岁。”

  “您虽然身份尊贵,但却没有嫌弃那人。您对他很好,给他吃食住所,和他一起打猎玩闹。”

  “您在漠北生活了一年,后来,西藩出了一件大事,将您召了回去。”

  宴书澈呆愣不已。

  “那件大事,少主您还记得吗?”

  “我...我记得...”宴书澈喃喃道,“我的哥哥和娘亲...在那年双双被害丧命。”

  萧惟的语气越来越苦涩,“就是因为这件事,对您造成的打击太大,您忘记了九岁以前的所有事情,也就是俗称的失忆。”

  宴书澈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怔怔地看着萧惟一张一合的嘴。

  “那个流浪儿,就是被当今陛下曾流放边境的云督主。”

  “也就是说...”宴书澈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萧惟,“逐渊当真认识我?”

  “那是自然。您当年是西藩的二少主,去漠北是因为您身子不好,不能习武,觉得西藩实在无聊,才去的漠北玩乐。”

  宴书澈倒抽了口气。

  他想不起来有关那个流浪儿的一丝一毫痕迹。

  脑中是空白的。

  若照萧惟所言,那当年他八岁与云逐渊相识,还在一起玩了一年。

  后来两人被迫分离。

  一晃,就是十年。

  而萧惟是在他十岁的时候去的西藩,这些事他也都不清楚。

  想到这里,宴书澈又有些心急。

  “后来呢?后来逐渊怎么样了?”

  “少主,您别急,属下慢慢与您说。”

  萧惟叹道,“据属下所查,当年云督主被流放的时候,只有四岁。”

  “四岁!?”宴书澈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才四岁的孩子啊!

  离弘是怎么忍心将他一人丢到流放边境的!?

  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说到这里,萧惟都有些哽咽,“属下不知道云督主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属下能想象的到。”

  “离国边境至漠北边境,有一条极深极大的河。”

  “云督主当年那么小的孩子,是多想逃离离国,才能孤身一人跨过那条河啊...”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宴书澈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打转。

  他根本想象不出来。

  想象不出来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如何逃去漠北,又是如何在那深山丛林中生存下来的。

  “后来,云督主不知为何,又回了离国,且改头换面,入了宫。”

  宴书澈捂住脸, “然后呢?”

  萧惟面色复杂,“后来,云督主便进了西厂。”

  “再后来,皇后娘娘寻到了他,在云督主十九岁那年,与他相认。”

  听到这里,宴书澈实在忍不住眼眶中的泪。

  云逐渊是十八岁坐上的西厂督主之位。

  他本以为云逐渊是靠着连映荷的暗中栽培才...

  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

  云逐渊有今天的成就,全是靠他自己。

  也难怪他连笑都不会。

  接近二十年的孤身一人,他恐怕早已忘记该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展露真实的自己。

  宴书澈越想,心越抽抽的疼。

  他又想到了前世。

  前世的云逐渊,该多孤单。

  自己不喜欢他,全天下都不喜欢他。

  他只能把所有想法都埋在心底,甚至连一句温情的话都不敢说。

  眼泪像断了的线,顺着脸颊流在宴书澈的酒窝上。

  眼前一片模糊。

  事到如今,他已经原谅了云逐渊所有。

  即便云逐渊说话再不好听,性子再捉摸不透,他也不会生气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抱一抱那人。

  “少主...”

  萧惟拿过一旁的巾帕,犹豫着递向他,“您别难过...”

  宴书澈边抽抽边接过巾帕。

  他也不想难过,可是忍不住。

  失忆这件事对他影响并不大。

  但没想到,会让两人前世形同陌路。

  若不是这一世他要萧惟去查这些,他永远都无法知道,云逐渊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恐怕是想触碰光明,却又被光明灼伤到害怕,最后变得小心翼翼连靠近都不敢靠近的模样啊!

  宴书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度说不出话来。

  萧惟只能在一旁不停小声安慰。

  他后悔将这些事告诉宴书澈了。

  不知过了多久,宴书澈才平静下来,哑着声音说:“今日便说到这里,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萧惟不放心地看着他,“少主...”

  “放心,我没事。”宴书澈眼睛还是红的,此时故作轻松的模样,让萧惟更难受了。

  可他不会忤逆宴书澈的意思。

  他走到门边,顿了顿,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宴书澈则拿起了桌案上的那张纸。

  上面的茶水已经干涸了。

  他将纸张团了团,扔进了窗旁的一个木箱中。

  随后,他将刚刚萧惟呈上来的素环,戴在了食指上。

  寒声被萧惟安然无恙的带了回来。

  从今以后,他宴书澈,将不再有任何顾虑。

  云逐渊恨离弘,所以没有阻止他想杀离弘的想法。

  无论是为了前世的云逐渊,还是为了这一世的云逐渊,他都要让离弘生不如死!

  半柱香后,小二带着一堆菜肴敲响了门。

  与此同时,云逐渊也跟在后面回来了。

  待小二将菜肴都摆在桌案上撤下去后,宴书澈开了口。

  “阿渊,你刚去做什么了?”

  云逐渊沉声回道:“在楼下大堂坐了片刻,怕打扰到你们叙旧。”

  看着云逐渊的模样,宴书澈又是鼻尖一酸。

  这个人就像是那种受尽伤害的小兽一样。

  不用一句话,可能一个动作,都能让他退避三舍。

  不知道他对别人是什么样的。

  但是宴书澈知道,自己只要有一丝丝的不耐,云逐渊就会立刻退好几步。

  宴书澈强行压下心内的窒息感,对他绽开笑容。

  “阿渊,吃点儿东西吧?”

  “嗯。”

  云逐渊一撩衣摆,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习惯性地拿起瓷勺,先舀了一勺热汤,递到宴书澈唇边。

  宴书澈吸了吸鼻子,忽然狡黠一笑。

  “我想......要你用嘴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