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家长吧。”王主任一句话否决了卢喻说的全部。
.
季霄依旧站在办公室中央,老师们围着他坐了一圈,乍一看像是接受审判的犯人。
“你说你没有,那为什么这次数学考的这么好?”王主任说。
“运气。”季霄说。
“那这张卷子又是怎么回事?”她又问。
“不知道。”
“季霄,我以前只觉得你不太听话,并没有觉得无可救药,但是如果真的偷了试卷,那这个性质就完全变了。”
“我没有。”季霄说。
王主任也没再多的话说,只当是这个人比较倔。
至于为什么偷了不赶紧处理掉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
季霄的爸妈来的很快,很意外,这种事情总是来的很及时。
季霄上次差点被弄死了他们反而跟别人说,没问题,他就是调皮出去玩了,不会出事。
季霄的妈妈长的很漂亮,即便步入中年即便喜欢打麻将,出场的时候还是一身少女气息,穿着好看的碎花裙子。
她两步并作一步,“你又出什么事了?”
季霄不答。
王主任对家长还是客气的,耐心地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客观精准的话,“我们怀疑,您的儿子,做了不诚实的举动。”
季霄依旧是,“我没有。”
只是我没有的“有”字还没出口,就被一声清亮的巴掌声打断了。
全场震惊,刘奶奶看起来又心疼又无措。
王主任手停在半空。
办公室外边看热闹的学生也被那声清脆的耳光声震住了,登时都忘了自己的动作。
季盛永远站在李莺旁边,同仇敌忾。
季霄头歪向一边,不说话,不争辩。
那边李莺气的胸口起伏,抬手,眼看着还要来一下。
打是打下来了,只是这一下没打中脸颊,而是擦着他的身子过去了,卢喻把季霄往后拉了一把。
季霄一个踉跄站定。
“阿姨。”卢喻说。
李莺平常对卢喻客气,但是这会似乎也有点恼他打断自己教训儿子,脸上表情不善。
“你现在连偷东西这种事情都会做了吗?!”李莺歇斯底里。
丝毫不顾及自家的颜面。
李莺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任性的大小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考虑后果,而且丝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像个疯女人一般。
但是长的好看,这种又好看又随性的女孩子,最招人喜欢了。
结婚了好像也是玩着结的,生个儿子好像也只是为了玩玩。
起初压根就不在乎自己儿子怎么样,从来没管过,扔给家里阿姨就完事了,照样想玩就玩。
但是后来喜欢上了打麻将,喜欢上了和一堆妇女混在一起。
嘴碎的混在一起总是容易攀比,其他人发现啥也比不过李莺,于是把孩子搬了出来,他们谁都比季霄优秀。
李莺起初觉得无所谓,慢慢地也开始觉得,为什么我的儿子这么差?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生下来就是龙,就是凤。
那样才有资格当我的儿子。
.
“我没有。”依旧是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没有什么没有??人家都在你抽屉翻出来了你还说没有!”李莺说。
季霄不说话。
“你为什么就不能……”李莺顿了顿,“就不能让我脸上好看点?为什么从来都是让我们来给你擦屁股?打架也是,逃课也是,就是上次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岭害一大帮人围着你转了那么一大圈也是。”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听懂我说的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搞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别人一样奖学金拿到手软,出国offer竞赛奖状拿到手软?”
“季霄?”
季霄不说话。
“我生你,到底有什么用?”
.
没用,就别生。
.
不会养,也别生。
.
季霄情绪没一点变化,习惯到自然。
“阿姨,事情还没查清楚,就这么直接给他下死刑了,是不是不太好?”卢喻说。
李莺看他。
“他不会偷试卷,阿姨信我。相信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这样的人,怕是也懒得做偷试卷这么不够格的事。”卢喻说。
“你知道你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李莺一脸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的表情。
“他逢年过节会给对他好的刘老师发祝福,不太会说话,只会发劳动节好,教师节好,妇女节好这样的内容,但是他会发,很耐心地发。”
“表面上好像什么闲事都不想管但是每次都会因为别人带了一身伤回来,你如果有好好问过,他每次打架,可能都是别人。”
“不喜欢你们给他安排什么陪吃陪住但还是会忍着自己的脾气让人家留下。”
“平时不喜欢说话看起来高冷但是班上没人跑3000可能会影响拿奖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去了,甚至还跑了个第三名。”
“上次出事也没有一个人愣头愣脑地往前冲,去找钟昌恒的时候,给我留了定位,因为担心到时候真出事了别人找他不好找,会给别人惹麻烦。”
“他这么怕给别人惹麻烦,这么怕给你们惹麻烦。”
季霄看着对面的父亲母亲,卢喻就站在他身后说着这些话,一字一句他听的清清楚楚。
李莺一脸压根没把卢喻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季霄鼻子突然就酸了。
他其实,这么听话。
这么小心翼翼地,战战兢兢地懂事着。
可是他妈妈告诉他,没用,你在我眼里就特么是个废物。
季霄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
他以前一直觉得没什么,但是听着卢喻那些话,突然就忍不住了。
排山倒海的委屈,挡也挡不住。
他特么这么听话。
“他难过了开心了舒服了难受了从来都不跟别人讲,因为从小摔倒摔破皮嗑破头从来没人理他。但是即便这样他也从来没想过要用故作叛逆的方式去引起你们的注意。”
季霄觉得卢喻再说下去他得哭出来。
他想让卢喻别说了。
他怕忍不住,于是握着拳头,瞪大了眼睛,就怕眼泪特么地掉下来,难看的不行。
卢喻往前又走了一步,走到季霄身后。
抬起右手。
绕到季霄面前。
季霄寻思着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卢喻的手就覆住了他的双眼,手掌宽厚又温热,眼前漆黑一片。
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他的脸。
.
“阿姨,您儿子季霄,很棒。”
.
季霄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决堤的洪水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