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初那点子情愫被好友这骚操作散个干净，唐诏关掉通讯端，愈发觉得老板就是在整蛊他，明知言笑不在卡莱薇拉，故意讽刺他孤家寡人。
怪自己嘴贱非得问，人家封琉想换什么就换什么呗！
唉，真是的。
唐诏咕咚口水，放下杯子后手指恋恋不舍地在上面摩梭。还是很担心，封琉只说了事成，却没说言笑是否脱离危险……好在暂时解除了老板对此事的怀疑，至少今天即将过去，一切安全。
又过了将近半月，终于等来了期待已久的门铃声——
“你有权限，直接进来就好呀。”唐诏笑着招呼他，仿佛妻子等待归家的丈夫，仿佛他们没有分别。
午后阳光刚好，暖暖倾泻而下，无波无澜。
映衬下言笑唇色淡淡，脸色有些发白，破碎感十足。他今天穿着一身长袖高领薄毛衣，将自己紧紧裹在其间，不露分毫。
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飘荡在二人之间。玄关不是寒暄的好地方，唐诏轻轻拉住他的手，将人领进屋。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言笑忙站起身，低声道：“我来就好。”
“安啦。”唐诏轻按他的肩头，说是按，其实只搭过一下就放开，道，“旅途颠簸，先去泡个澡解乏。”
说完，他闪身进厨房，叮叮当当忙活起来。
素来听话任摆布的言笑却站在客厅许久许久，他的目光沉静，投射在那扇玻璃门后忙碌的背影，似乎用这种方式就可以把人永远留在记忆里，又似乎捕杀开始前、肉食动物对猎物的绝对掌控。
而当事人置若罔闻。
一顿饭吃地安静。饭后，应人建议，言笑老老实实准备洗澡，但在放水前又突然跑到冷冻柜前用桶装了许多冰块，来来回回几次搬到浴室。
这期间唐诏始终沉默，没问，也没帮忙。
他把厨房脏碗里里外外洗过许多遍，直到浴室的门重新打开，才放下最后一只碗。
“需要帮忙嘛？”言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
唐诏擦干手，接过他手中的毛巾，边擦边道：“怎么不吹干？”
“……没找到。”
“我来。”唐诏把人抱到床上，翻腾半天，从衣柜最下面拽出风机，仔细吹起来。
“谢谢。”
嗡鸣的电机声音嘈杂，适时地掩盖过这一句极轻极轻的道谢。
唐诏眼底一片冰凉，视线不经意瞟向那片焰火纹案，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就一瞬埋没。
“过两天，我得回紫微星一趟。”关了风机，唐诏盯着人低低道。
言笑昏昏欲睡，闻言先愣了一下，才小小声回应：“嗯，路上小心。”
“你呢？”
因为唐诏的视线始终在人身上，所以话音一落，言笑不由自主的紧张几乎是立即被他捕捉，便没再问下去，转了话题道：“喝点水嘛？加过蜂蜜的那种。”
言笑点头，目送他下楼准备。
卧室重归寂静，“叮”的一声，言笑不知从哪摸出枚金色硬币，小心地摩梭着，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没出声音，只见唇语：
“等你回来，我们就动手。”
……
三天后，紫微星。
“任务顺利。”智能AI机械地重复欢迎词，“漫天焰火指引前路。愿你在万千星河间永不迷失。”
唐诏回头，视线投射进半透明的玻璃板——他还是与当年截然不同的相貌，可这一次，他却隐约在眉宇间窥探出几分当年的影子。
“谢谢。”
唐诏不作多留，快步穿过林间小路。熹微的光懒洋洋地洒在青阶上，模糊他身后长长的淡影。
今夜过分安静。
“……”
唐诏径直登上四楼，方桌后，男子双手飞快地在荧屏上操作，见他来了，草草收尾，关掉。
他只来得及瞥过一眼，依稀捕捉几个字“基因”“特性”“永恒”。
“你回来了。”
问候声惊然回神，唐诏自知失礼，低头道歉。
“没关系。”男子摆摆手，不甚介意，“缔神计划并非秘密，叫你知道无伤大雅。”
唐诏立即问：“需要我做什么么？”
老板挑眉，意味不明地笑笑，道：“林希费尽心机将你从计划中摘除，这时候你就不要再凑上来了。”
唐诏一愣。
他断没想到事关七年前的禁忌可以被如此轻易说出。更何况从老板的语气中听得出，关于林希的背叛，似乎还是总部默许？？？
“护卫四上你做的很好。”老板接下来的话更是平地惊雷，“不过，仅仅用一支废旧试剂的解药作为奖励，不会觉得亏待嘛？”
唐诏：“！”
谁换的解药？！
他猛然意识到其中细节：老板说是他自己用军功兑换解药，可明明那天婶子说解药是言笑送去的——
言笑顶替过他的身份！
他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怎么了？”男子关心地问道，“和你的伴侣吵架了？”
“……”
这突然八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老板你人设要崩啦喂！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男子故意把两句话并在一起，念道，“言笑晏晏，不思其反。”
唐诏退后半步，下意识握紧胸前吊坠，没敢犹豫，直言道：“年过总角，是非尚辩。”
“哈哈哈哈……”老板爽朗笑笑，冷眸问，“包括抓回迷雾？”
唐诏掌心一紧。
“你们之间的感情可真乱。”老板感叹了一句，插起手垫在颌下。
此时，唐诏已放下手，恢复曾经吊儿郎当的模样，半撒娇问：“搭档如衣服，伴侣如手足。老板，这不都是您教的好嘛~”
“单你调皮……”老板笑着没生气，拿手指点了点他的身影，意味不明地说道，“恶狼猛虎同伪装，悄无声息混羊群。”
——‘焰火’的必修课有很多，课业繁重，偶尔空闲的时候，教官会给他们编一些童谣唱唱助兴。
唐诏记得清楚。
“初秋猎人睡大觉，锅里炖肉不知道。篱笆碎掉一个角，牧民睁眼看不到。恶狼猛虎同伪装，悄无声息混羊群。白天悠闲吃水草，夜里哭号听断肠。”
……
D区，手术室。
光滑的墙面上坠下一条铁链，尖端扎进白皙的手腕间，迸裂的血液已然干涸，留下一片暗红。
少女跪坐在冰冷的白色棱纹金属板上，青色的浸泡液没过她的脚踝，由一旁的培养罐源源不断地注入进来，速度很慢，但少许的涟漪依旧可以推动内中冰块，发出细碎的、哗啦啦地声响。
唐诏听老板说起迷雾落网的时候，倒是想过背叛者的结局惨淡，却没想总部直接把人送给了D区。
活的。
更意外的是，D区竟还能保证人活着。
卫兵或多或少可以通过械心自愈本体，天赋卫兵最甚。没记错的话，迷雾的械心就安置在手腕中，D区用特殊的隔绝材料巧妙地避开所有致命点，将她的械心钉在墙壁上。
如此，卫兵将再不能通过械心维持机体运转，所有细胞将迅速枯竭。而D区却残忍地用各种药物维持着生命特征，生生吊着最后一口气。
唐诏垂首，恰逢迷雾闻声抬头，视线交错的刹那，谁的低语荡漾在逼仄的空间中：
“林希，你是来接我的么……”
锁链随着动作轻微晃着，迷雾立刻痛苦着皱起眉，紧闭双眼。她面容憔悴，锁骨之下大片的青紫铺开，明显过度出血的症状。
“迷雾。”唐诏刚开口唤人，猛然发现飘荡在青色浸泡液间可以折射光线的物质不全都是冰块，还有一块块完整的鳞片。
他想起，迷雾的能力类似海妖，擅长用歌声迷惑他人。全身鳞化，正是过度使用能力的象征。
一条条长长的极细软管交叉在迷雾周身，另一侧连在各种各样的仪器中。唐诏亲眼见到她身上的鳞片又掉了一颗，掉在冰冷的浸泡液中，打出一阵阵小小的涡旋。
D区在提取卫兵能力——唐诏学过这种实验原理。
‘焰火’明面上是禁止活体提取能力的。
尽管活体提取的效果最好。
但对卫兵的伤害同样最大。
——那些人要耗死迷雾。
唐诏得出结论，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是你啊。”他没想到迷雾竟然还有意识，率先与他聊起天来，“别摆出那副表情，老娘最不需要你的同情。”
“背叛‘焰火’不可能没有代价。”唐诏冷声道。
迷雾低低嗤笑一声，道：“那你站在这里，又在想什么？”她只稍顿一刹就又继续说了下去，“和七年前一样，是么？”
“事到如今，没有套话的必要了吧？”唐诏问，“从你和‘伊甸’交易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不，你错了。”迷雾小口叹气，道，“此情此景，十八年前我便想过。”
唐诏笃地看向她。
无言。
若是按照潮汐与迷雾多年默契来看，这一句“十八年前”足够表明许许多多的线索，可惜唐诏毕竟不完全继承潮汐，加上‘重生’时，不知道是谁给他过分点满吃货值，那些‘焰火’教授的细节捕捉别说实用、没还给教官们就算他吃饱了撑得余闲。
所以三好青年唐诏脱口而出：“十八年前你就想背叛‘焰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