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没和他一起吗？”婶子问的自然，“上次小言来的时候，还说等你伤好了一起陪小安玩呢。”
“啊？好呀！”唐诏点头答应，转而欲问，却见红衣小姑娘正在案台下刮着鱼鳞，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手虽小，也能抓的牢固，甚至空出另一只手握着精巧的钢刀，动作间开膛破肚，十分利落。
唐诏看着心惊，道：“小安，放着让哥哥来吧，仔细伤手。”
“……朝着……欸？没关系，我可以帮忙的！”童音响起，笑靥如花，她没做迟钝，继续动作，许是因为开心，小姑娘略略提高吟唱分贝——
“哒哒哒哒……不要回头，只管告诉我，背后朝着你的那个人是谁……”
晚风穿堂而过，惊起周身寒气。唐诏眨眨眼，动作停了停，晃回神般将择好的菜放进洗菜篮，蹲下身接手小安的活儿。
婶子笑笑道：“不用担心，我家这姑娘厉害的很。小安，去给哥哥沏杯茶~”
“好！哥哥等我！”
双马尾随着蹦蹦跳跳一晃一晃，带着不清楚的谣歌转出厨房渐渐远去。唐诏将收拾好的鱼放到菜板上交给婶子处理，顺势感概道：“小安从襁褓里就被感染，七年昏睡……真没想到，如今她完全不输于一个正常的七岁孩子。”
“哐啷！”
明明开膛破肚的鱼不知是不是受到刀锋的刺激，突然猛一摆尾，宛若复活般扫乱案上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好生热闹。
“哟，小安这孩子没去脊椎，倒叫我们俩遭殃啦！”婶子拍拍身上的水，无奈道。
唐诏眼神一沉。
“对了，”婶子重新拿起菜刀，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不吃鱼皮来着，是不？”
“……额，是不太喜欢。”
“哈哈哈，知道你嘴刁，特意买了这种鱼。你不吃正好，我扒下来熬油，到时候炒青菜，很好吃哩！”
“那我可有口福啦！”
“……缝细又长，笼中家雀总想、哥哥，请你吃茶~”
话题岔开，唐诏索性不作他想。刚才的歌谣又渐行渐近，停在他身边，高高举着双手；而青瓷杯中茶色殷红，涟漪轻漾。
“谢谢小安。”
“不客气！”
婶子满眼慈爱，瞧这一幕赞赏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而小安转着圈，开口，只剩脆生生的童谣回荡：
“笼子缝，细又长，笼中家雀想逃亡；哥哥与我排排坐，黎明夜晚同一刻……不要回头，只管告诉我，背后朝着你的那个人是谁？”
……
午夜，唐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此前回忆下来，他有些想不通：固然小安得到解药是好事，可是一个昏睡七年的孩子从未接受过培养又怎么会成为家庭的一大助力？嘶……D区倒是有科技可以做到，不过他们没理由顾及这边啊，
还有那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不知敌友的言笑——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胃痛难受。
不能怪他。
鱼肉、石榴、香蕉、芋头、海蟹、柿子……婶子当真款待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换到这么多新鲜食材。唐诏吃了七年合成菜品，可算逮到机会饱个口服，乱七八糟狂吃一通，哪还管的上食物相克？
最后睡前一杯冰牛奶，直接把所有灾难桶点燃。
浴室洗漱的时候刚觉偶感腹痛，起初没理会，等唐诏挺着冲完凉已经疼到冒冷汗了，他翻出医药箱，谁知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当初捡言笑回来，早就用光了所有药品。
他只好再次械化退化械化退化把能源耗光被迫昏迷，但却并不如他所愿，午夜时分，意识悠悠复苏，疼痛还在。
唯一的好消息是没起初那么难以忍受了。
唉。吃货不易，唐诏叹气。
窗外夜色凉如水。
落地窗半开，丝丝缕缕的风透过纱帐扰人清梦，鼻息间便充斥着端木香，不尖锐，亦挥之不去。
没由来的，令他突然怀念在紫微星的训练时光。
还记得和林希之间的感情矢志不渝，和迷雾之间的情谊肝胆相照，无关风月情爱，更要说是一种默契。当时唯独美中不足，可能就是每个人都会感叹的那句：潮汐不懂感情。
呵。
潮汐哪里会不懂感情？D区的云计算可以分析最困难的实验数据，区区感情，又有何难？
他不能懂罢了——潮汐的缺陷是林希存在的唯一意义，他又怎么敢懂？
可有些事，由不得他选择。
他注定要学会感情。
作为神之潮汐，作为卫兵，这是他的使命与责任。为了最后的和平，所有牺牲都可以忽略不计。
唐诏向夜色伸出手，虚空抓了下，挽留不住任何。
“叮咚。”
通讯端传来一条消息。
【卡列尼娜】：我到荒星了，速来
唐诏无奈扶额，劈里啪啦输入一堆：
【我有一贝壳】：事关小安的抑制剂吗？忘了和你说，言笑前几天来了一趟卡莱薇拉，直接将解药带给了小安。我今天还去看过，小安恢复的很好，就是
他手指微停，想了想，没把事情说破，转而道：
【我有一贝壳】：婶子做了很多好吃的，我吃得太多太杂，有点食物中毒
那边沉默了许久，对话框输入再取消再输入，反复许久，直到唐诏等着无聊思绪昏沉，医生才回话给他。
【卡列尼娜】：多喝点氯化钠溶液。
【我有一贝壳】：……
【我有一贝壳】：谨遵医嘱
他翻了个身，将通讯段调到睡眠模式，智能系统自动静音消息，为他推送一段助眠的轻音乐。
于是唐诏伴着音乐与腹痛，阖眼入眠。
而后，通讯端微微闪烁，亮过两次。
……
这一觉睡得实，直到日上三竿。
唐诏醒来后脑袋懵懵，好像低血糖又犯了。爬到厨房连吞带噎咽了两盒便当，将就着冰箱的果酒，吃完又是一阵腹痛。
稍稍缓过劲儿，他还和昨天相似，装好便当准备去敲婶子家的大门。
智能系统自动感应人体已开机，后补昨晚错过的通讯：
—— 卡列尼娜 撤回一条消息——
唐诏：“？”
【我有一贝壳】：撤回干嘛？
这次安娜医生回的很快：
【卡列尼娜】：总有些事是不该让傻瓜知道的。正所谓：傻人有傻福
【我有一贝壳】：[气鼓鼓.JPG]
唐诏越想越气不过，趁敲门的间隙，向医生发出条‘恶狠狠’的简讯：
【我有一贝壳】：我要去婶子家蹭饭了，你等着馋吧！
【我有一贝壳】：[美味佳肴1.JPG]
【我有一贝壳】：[美味佳肴2.JPG]
方寸间，虚掩着的门经不住受力，吱呦着开了——
未请误入，这是很失礼的做法，然而明显的不对劲氛围却叫唐诏顾不得那么多了。
婶子家小院安安静静，房屋门窗四敞——和他昨天离开的状态分毫不差。
亦十分不同——腐氨的味道从四面八方集聚飘散在空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他悄步闪进院，唤了几声婶子，没人答应。客厅也无人，餐桌上摆着残羹剩饭，几只卵蛾飞绕其间，毫不嫌弃涸泞的油污。
但卫兵五感发达，唐诏明显看出桌子上的并不是昨晚能让宾主尽欢的那顿晚宴。
桌角有点点滴滴鲜红色延申直至厨房，从环境状况分析，至少视线所及之处干净整洁，不像是案发现场的样子。
——除了滴血尽头、紧闭屋门的厨房。
他慢慢走过去，用几分力气按下旋手——
“咔哒。”
“叮咚。”
【卡列尼娜】：你先别去小安家
然而这条消息终究提醒得太晚太晚，唐诏已经发现一切，惊诧当场——
“！”
鲜红色应目铺开，血腥味迎面而来，从天花板到案台无一幸免，相对浓稠的地方液体尚不能干涸，凹下高亮的镜面；洗菜篮里毛茸茸的全是生物毛发，而案台下，五脏六腑搅在一块，下面阴影的位置，散落着类似片状的结缔组织。
地面积出足有五厘米左右的血水混合液，没过靴面，顺着缝隙洇湿内里。
菜板上，似乎是残留的一小段生物皮肤。
——“我记得你好像不吃鱼皮来着，是不？”
——“知道你嘴刁，特意买了这种鱼。”
——“我扒下来熬油，到时候炒青菜，很好吃哩！”
冷汗串上额头，唐诏几次深呼吸，慢慢压下那股子翻江倒海的感觉。
——“哥哥，请你吃茶~”
他好像明白为何昨晚会腹痛难忍了……
不自主地退后半步。当下厨房寂静无人，可脆生生的童音好像昨日那般始终萦绕耳畔：
“笼子缝，细又长，笼中家雀想逃亡；哥哥与我排排坐，黎明夜晚同一刻……不要回头，只管告诉我，背后朝着你的那个人是谁？”
谁？！
肢体反应更快，在鹰刀摸了个空后，唐诏紧接着就地取材抽出案上水果刀代替，回身猛地向身后刺去——
“叮！”
被打断的攻击下意识转化成矮身破其下盘，反手强攻直取心脏，几个动作不过毫秒，尖锐地利刃堪堪划破衣物，却生生定格！
“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