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气氛还在，大多数国人都还在返亲会友，晏擎霄却带着团队在香港闹市区买店面。
非本地人，在香港站不住脚，生意不是很好做。李殊亭和晏擎霄联系密切，就算晏擎霄有意瞒她也瞒不住，通话时李殊亭说旁边的口音听着熟悉，晏擎霄就告诉她：“在香港开了个新店面，暂时要呆一段时间，你可得替我保密啊，不要让妈知道我在香港。”
李殊亭闻言走到外面僻静的地方，捂着嘴小声说：“知道啦哥哥，但是你怎么突然想到来香港开业了。”
“年前做了个市场评估，香港在这类小众经济上还是很有赚头的。”晏擎霄一本正经诓，“谁都和钱没仇，我当然要来赚个盆丰钵满。”
李殊亭还真信了，鼓励他哥积极向上面对生活的话说到口干舌燥。
元宵节一过，年味差不多散了，白麝香香港分会所也开始进入经营正轨。
晏擎霄的腿还没好，但他又不想依赖轮椅，平日里也不太走动，坐在二楼的办公室忙活，一天很快就到头。天幕暗了，室内就电脑屏幕上泛着冷白的光，晏擎霄伸手揉揉眼睛，助理不知道去干嘛了，竟然没给他开好灯。
扶着手杖起来，晏擎霄一小步一小步走到门口按下开关，吊灯亮起暖黄色的光，他一下没适应过来，眼前有些恍惚。
楼下已经在营业了，隔音棉的作用下，他其实听得不太分明，只能顺着楼梯看到在走动的人。
晏擎霄突然觉得闷，又不想在楼上干坐，便拄着手杖下楼梯了。楼梯扶手的设计一应内装修风格，华丽却又不失品味，只是旋环的阶梯走地晏擎霄很累，后背冒汗。
好在助理马上发现了他，连声解释因为不想打扰他办公，所以一直在楼下帮忙，没顾上他。晏擎霄撑着助理的手臂下楼，一路上没说什么，直到坐上吧台才挥手让他去忙。
“晏哥，你下来了。”
调酒师有条不紊打着酒，嘴边和他的闲聊也没落下。
晏擎霄在做老板这件事上实在没什么架子，刚开业的店忙不过来他都会去打下手，平常和下属交流也都很温和，工作群很少发言，但每逢有员工起哄发红包，他总是会出其不意来个大包。在定阳市来的团队一带一的培训下，晏擎霄的作风也被贯彻地很显著。至少在香港的这段时间，没几个人喊过他“晏老板”、“晏总”。
“嗯，今天怎么样。”晏擎霄今天穿得很随意，灰色的毛大衣脱掉后，里面是件以驼色为底色的白条纹毛衣，袖子一撸，很自然的拿起酒杯一边擦一边聊天。
调酒师把酒放进托盘，按下铃，马上就有个应侍生把它端走。
“还不错，今晚的业收比昨晚好，半个月后应该能多一半。”
晏擎霄没说话了，专心擦着酒杯。
过了会儿，来了个女应侍生，她放下托盘，一脸难色对着调酒师说：“有没多余的衣服，那桌有个客人睡着了，身上就一件白衬衫。虽然室内有暖气，但我看他好像在发抖啊。”
“啊，今天室外温度也不是很冷，谁会多带件衣服来上班。必须要就只能去商场帮他买一件了，但现在那么忙，人手又不多，还真腾不出手了。”
女应侍生听完调酒师的话，正垮下脸端上托盘要走，看样子是不打算多管闲事了。
这时一直安静擦酒杯的晏擎霄抬起头：“客人在哪桌？”
女应侍生这才看到晏擎霄，想到他刚刚就坐在这听到他俩的对话，生怕给晏擎霄留下不好的印象，试着想解释一下：“老板……”
“带我过去看一下。”晏擎霄没打算听，直接表明意思。
“好好……”
晏擎霄拿起毛大衣穿上，拄着手杖过去。
调酒师看他走得辛苦，又摇摇晃晃，跟着扶了两步。晏擎霄把手臂拿出来，说：“”回去继续调你的酒，半个月后我要看到营业额超一半。
说完，晏擎霄就跟着应侍生，半副身子都靠上手杖，两步一停，终于看到了前面趴在桌沿上的客人背影。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单薄的肩背，到腰的长发披散开来，好像还挑染了几缕头发，是个女孩。应该是真的觉得冷，她睡得并不安稳，隔着白衬衫的身体时不时打个颤。
晏擎霄停在后面的桌子边，伸手叫住女应侍生：“我就不再走过去了，女孩子睡在那我不方便。”说着单手把身上的毛大衣脱下递过去，“你帮忙给她披件衣服吧。”
女应侍生点头，接过衣服，晏擎霄也拉起手杖转身。
“晏哥，他……不是女孩儿，是个男人。”女应侍生站在客人旁边惊道。
晏擎霄侧过脸，拿食指比唇对她嘘了声，见女应侍生给人披上衣服就往前挪了一步。
才刚一步，身后就响起一个闷声，慵懒、随意：“谢谢你啊，但我不冷。”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应该是男人将衣服还回来了。
女应侍生接过毛大衣，眼睛往旁边瞥过，本意是想向晏擎霄求助，但却惊讶地看到晏擎霄坐在了后面的那桌，后背直挺挺，两肩的肌肉崩紧……
咽下求助的话，女应侍生微笑地问道：“好的，那祝您喝地尽兴，玩地愉快。”
眼看女应侍生就要抱着衣服走了，李梓寒按着太阳穴，赶跑些困倦的疲惫，拦住人道：“小姐，能不能帮我上一杯蜂蜜水，我……好像上头了，有些醉了。”
“好的，您稍等。”
女应侍生拿着衣服经过晏擎霄身边，刚要伸手去扶他，就被晏擎霄摆手劝开了。她收回手，直起腰，又要把毛大衣还给晏擎霄，晏擎霄无声地对她摇了摇头。
一楼的会所都是敞开的座位，舞台的电音向四面张牙舞爪传播，晏擎霄微微侧过些，看到李梓寒放松身体，往沙发上半躺。
想必是刚才一睁眼就被陌生人吓到了，现在才缓过气来，他的呼吸慢慢轻下来，晏擎霄低下头抿住唇安静地听他的呼吸。
“彭今，我好了，来接我。”
晏擎霄听到他按了个键，电话就通了，语气也是少有的熟稔。
快捷键，是李梓寒以前嗤之以鼻的操作。他说设快捷键，手机一丢就暴露隐私了，不安全。所以他的通讯录要么是中规中矩的全名备注，要么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一串号码。
十年过去，他终于也图了方便。按了个键就叫来了需要的人。
还不等晏擎霄消化掉心里的酸涩，女应侍生端来了蜂蜜水。放到李梓寒手边，女应侍生低头微笑：“您请慢用。还有什么需要嘛。”
李梓寒拿起杯子喝了口蜂蜜水，润过喉了，声音听起来更清澈：“谢谢你，我暂时没什么需要的了。”
“好的。”
“等等……”李梓寒叫住要走的女应侍生，“我倒是有个问题，现在很想知道。”
“您问。”
“你们会所，为什么叫白麝香？”
“这……”女应侍生面带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才冒犯道：“能问下您是什么职业嘛？”
“研究员。”李梓寒补充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方便说也没事，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探听商业机密的竞争对象。只是，你有听过“清色麝香”吗，和你们会所的名字很像。”
“啊，不好意思，是我想多了。”女应侍生说，“但是我没听说过清色麝香，我知道的是，我们老板在注册会所商标的时候，就把与麝香相近的商标都注册过了。”
“哦，没听过其实也正常了，好多年过去了。”李梓寒捏住杯柄，又喝了口蜂蜜水：“你们老板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麝香这味药，这味药可不好用，虽然也有好的一面功效，但显然还是它的毒性更出名。”
“不知道您用不用香水，现在很多香水后调都是白麝香，您闻一闻就知道它难以抗拒的魅力了。”
“只是这样吗？”
女应侍生摇头：“不，很多时候我们喷香水，不只是为了臭美，而是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五感之中，没有什么比嗅觉更耐琢磨的了，味道是会刻在血肉里的。”
“所以白麝香这个味道，给你们老板留下了什么回忆呢？”
“爱别离，求不得。”
晏擎霄躲在一树荧光后面看着李梓寒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下来给他开车门的男人，五十来岁，抱着一件黑披风软磨硬泡才让他穿上。车头稳稳起步，从晏擎霄眼前驶过时，终于看到了李梓寒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哦，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李梓寒电话里的人。一来就把李梓寒逗笑了，手掌自然地落在李梓寒肩上，替他拢住衣服，嘴角还都是无奈的宠溺。
晚风蹭过脸上的泪，晏擎霄拿起手杖往会所里走去，背影摇摇晃晃，看得人惊心，抵上第二阶时，卸掉了全身力气的人脸朝下摔实了。
最诛心是，你抬头望天，月影星辉壁合，长街走马观花，心乡再无归途，方察觉你凋敝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2021-02-11 22:02: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