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李梓寒参与研发的第一支温和型保健饮品占据了日本万分之1的经济蛋糕。
品牌发布会召开那天，李广陵坐着直升机来参加讲话。发布会后台李梓寒穿着一件发酸的白衬衫趴在老板桌上补眠，旁边还有一口没动的盒饭。
彭今尽职守在门外，数手上的表，时针转了半圈，东家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了。彭今面色匆匆，忙开了门踏进去摇小少爷。
李梓寒睡地两眼发黑，三天没合眼刚睡着就被来回摇晃，弄出了点脾气，用日语骂了句：“混蛋。”
彭今还来不及捂他嘴，李广陵就已经进来了，手臂小幅度挥了两下，示意彭今无妨，先退下。
布置简陋的后台就剩下他父子二人。一年多没见，两次新年没在一起过，李广陵坐在旁边看了看儿子眼周厚重的黑眼圈，以及长至后腰，梳了个辫子的乌黑头发。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指尖有些颤抖地抚上儿子如今削弱到被风一吹就被刮走的身体，肩膀上几乎没肉，后背一摸就是骨头，体态很难入眼。
可是就这么个不起眼的孩子，他手里握着李家在日本的经济命脉。李广陵抹了下眼角湿润处，秋田的加工厂原本只为了给一些原材料做下加工处理，赚不了几个钱。他放李梓寒在这历练，做的打算是，他一旦做不理想，就把这个厂子关了。可是凭借一支维生素生化剂，李梓寒保住了几百个工人的生计。
“就开完了吗？”李梓寒醒了，抹了把脸，坐直身体问道。
“累就再靠会儿。”李广陵扶了他一下，“半小时后飞机就要起飞了，你妈还在家等我吃晚饭。”
李梓寒靠住半边背，满脸憔悴：“就这样走了吗，不吃个饭？”他点了点一边冷掉的盒饭，“我也还没吃。”
“我吃飞机餐，你要是饿了让彭今再给你点些爱吃的。”李广陵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问他：“大学毕业证寄到香港了，我这次走得急没带，要不要帮你邮过来？”
“邮吧。”李梓寒拆开饭盒，拿一次性筷子戳了戳寿司，随口应道：“我也还没见过大学毕业证是什么样的。”
李广陵转过头饶有兴趣看他，笑道：“你们学校还把你评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了，上了光荣榜。你妈看了很高兴。”
李梓寒哼了声，咬了口寿司：“课都没怎么认真上过，还优秀毕业生……”
“这饭菜都冷了，别吃了……”李广陵有些看不下去，伸手给他夺过来，“让彭今给你重新买过，吃热的。”
“吃什么都一样。”李梓寒抿了抿嘴，像在咂摸刚才寿司是什么口味，“走吧。彭今知道哪里的三文鱼新鲜，帮我妈带几条回去吧。”
4月后，李梓寒病了一场。头疼高热反复持续到6月，暑气来了，又晒不得热了。彭今着急了好一阵子，反倒是李梓寒本人一点没放到心上。只有在实在难受的时候会在公寓里窝几天，其余时间上学上学，实验室实验室，加工厂加工厂，没一个落下。
忙到7月，李梓寒终于放下时间在家休养了半个月。彭今请来了好几个名医给他看诊，诊断时只留医患，出来时个个说他身体没毛病，只是太过辛劳，将养段时间就能见肉。
彭今信这些鬼话至了九月份，他只见他少爷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有天清早，给李梓寒编辫子，竟然从发心抓到好几根白发。
天可怜见，他家小少爷今年才二十有三。
彭今装不当回事儿，私下给李梓寒寻偏方。多把情况说几次，有高人告知他，是心病。心魔不除，药石无医。
那天彭今回来，正巧看到李梓寒提着个水壶给那两罐埋着荔枝树枯枝的土堡浇水。
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会有这幕一般，彭今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于是他走过去，故意把那两罐做摆设的土砸到了地上。
彭今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李梓寒当时的表情。错愕到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呆呆看着他，等接受过来了，腿不软就摔倒了。后脑勺着地，哐地一声，砸地彭今心肝都抖到了屁股眼儿。
然后是悲怆地放声大哭，泪水汹涌，像不淹了这间房，不罢休。直到哭到断气晕过去。
这一砸，李梓寒才是彻底老了。他有长达三个月的精神恍惚，半夜突然醒来，像冤死的鬼发出那种凄厉的哭声也常有。
彭今几乎觉得要放弃他了。
转机出现在2015年新一年除夕，李夫人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个游历在外的儿子，给他发了视频通话邀请。
的确是李夫人。宋碧丹女士与李广陵先生的复婚典礼安排在大年初三，已经广发好帖，除夕这天是来通知一下儿子的。
宋碧丹女士没觉着儿子阴郁的气质有何不对，还撒着娇问：“儿子，你替妈妈高兴嘛？”
彭今看到半躺在床上的李梓寒扭开了头，用个后脑勺对着视频那边眉目含春的母亲。宋碧丹女士倒没生气，滔滔不绝秀起恩爱来：“”你爸爸给我新买了个婚戒，8克拉的钻戒！他说要重新和我好好过！宝贝，妈妈最近觉得自己又年轻回来了，兜兜转转爱的人，还是年轻最想嫁的人，真是世事无常啊！你爸爸最近也是按时回家陪我用晚餐了，昨晚上他还陪我去宠物店，想选一只狗狗陪陪我。妈妈在家呆的时间越多，就越想你，宝贝……你今年暑假能回来看看妈妈吗……妈妈还是需要你的……”
不知道是哪句话说得李梓寒动容了，他吸了吸鼻子，鼻梁上那颗充满风情的痣，现在就想颗黏在上面的灰尘，他开口说的话很完整，话题却是彭今怎么都不敢提及的。
李梓寒说：“妈妈，你真的觉得爱情可以死灰复燃吗？”
“宝贝……”宋碧丹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诚然她也觉得触到了李梓寒最柔软的那部分，她甚至有些喜极而泣，她解释道：“过去的终究会过去的。你到我这个年龄了，就会发现很多事是计较不来的。他年轻是犯过错，我这些年又何尝真的好过呢，倒不如……与自己和解吧，人生没多久了，相互能陪着一段是一段吧。”
在李梓寒茫然的眼神下，他听到母亲无奈得抽泣：“何况……我是真的还有一点爱他，我没法戒掉我心里对他的依赖，就很要命。”
李梓寒当然没在大年初三回国参加父母的复婚典礼。那天他带着两袋碎瓦片、硬化的泥土，去了心理健康中心求助。
他说他曾经和很多男孩子交往过，每一次他都觉得要得救了，却总是在最后发现他们身上有某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点，最后分手。每次分手后，他总是不可避免的回忆起初恋。
那些让他难以接受的点，有时是对方开了个莫名其妙的玩笑，让他意识到和这个人不太能相处下去；有时是对方在电影院不能好好陪他看完场电影，让他轻视这个不分场合过分聒噪的人太没有素质；有时是对方在他生日时送很阔绰的礼物，他会感到有很大的负担，当知道对方的经济条件支撑不起时，又会觉得对方虚荣……
心理专家听得一头雾水，企图施以情感诱导：“你说得太零散了，你想一下，这些让你不满意的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的特点呢？”
“共同的特点……”李梓寒回忆着，突然恼羞成怒急红了脸：“他们都想拉我上床！我不愿意……你知道的，我们同性恋群体，很乱的……”
“打住！你不要给你自己制造痛苦的误区。”心理专家干预他的思想，“你不是群体，你是个体。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你不滥交，只是想找个真正爱你的人，听着，期待爱，这无可厚非。”
“可是医生，我早就被人当抹布一样，用烂了。”李梓寒颤着声陈述道，泪珠闻声滑落：“我的爱情早就死在了2011年……”他指着两袋子残花败柳，委屈道：“你不知道，我们中国有个“妃子笑”的典故，就是这盘荔枝。古有唐明皇，今有我父亲，可是他们最后都能得偿所愿！可是为什么只有我的爱情，只有我的爱情……彻底死了，它连座坟都不配拥有。”
2015年大年初三，李梓寒似乎才后知后觉，他时常绕在心头的那个人彻底死了。
心理专家和他谈了从前许多事，连做了两项测试，得出的结论是，他的感情经历多少有些演的成分在。
“也许你年轻时迷恋的并不是那个人，你当时只是爱上了一个影子。”心理专家说。
2021-02-11 22: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