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煦后来在一次他们五排的队伍频道里感叹：【虞崽这回是真的舍身饲虎啊！】
顿时几人都没忍住噗呲笑出鼻音，虞皙感觉自己都顶着一脑门黑线，无奈地打字；【你说的什么鬼话？他又不吃人。】
【但你还别说，你俩这地方一换，呃，气氛都变好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虞皙发现他们五排总是要偷摸着说苏廷谦几句，毕竟这种话不好在群里说，为这种事再拉一个群又觉得小题大做。不过有时候虞皙挺想告诉他们，哪怕他们真的在群里说苏廷谦的事情，当事人也未必会看到。
坐在苏廷谦身边没过多久，虞皙就瞥见，哪怕他们正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苏廷谦电脑右下方的企鹅图标仍是冷漠地一动不动。
苏廷谦早就把他们的寝室群屏蔽了。
过去他也曾有过好奇心，苏廷谦总戴着耳机坐在这里，究竟在埋头忙些什么？虞皙从来不是个能集中注意力很长时间的人，在椅子上坐不了多久，就情不自禁去左顾右盼地走神。
所以他可以赌誓，一切一切的窥见，都不是他的蓄谋。
他和苏廷谦之间的桌面平整光滑，无任何遮挡。虞皙一手转笔，看不了几页书，就开始百无聊赖地瞎看。他发现，苏廷谦用来写作业的时间其实不多，更多时候，他是打开一个文档，然后从壁柜里抽出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敲着字。
虞皙撑着下巴，无意间瞥到苏廷谦屏幕上边敲下的一行加粗黑字：永远在老透的春光中憔悴徘徊——读《春风沉醉的夜晚》。
他眨了眨眼，心下一片讶然。忽然苏廷谦也扭过了头，与他的视线交错。虞皙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这是语文的作业？”一句话，就暴露了他大学语文课都在开小差。
原本坐在这个背光的角落，虞皙已经想好了要买一盏小台灯。但后来他又发现不需要：他们的座位靠得那么近，读书写字时，他眼前的桌面，总能被苏廷谦那边暖融融的光照得明媚而敞亮，而他们两相对视，他也总能在苏廷谦漆黑的眼底，看到那一抹温润的、琥珀色的碎光。
苏廷谦毫不恼火于身边的窥伺，反而放松地勾了勾唇角，好整以暇地向虞皙解释：“不是作业。写给我妹妹拿去凑数的，她在做一个读书公众号玩。”
虞皙恨不得赶紧将话题岔开，问他：“你的妹妹？”
苏廷谦点头：“亲妹妹。”
他嘴上说着，视线回到了文档上，虞皙看着他架着细框眼镜的高挺鼻梁，不再去打扰他。虞皙有点想象不出苏廷谦会怎么和妹妹相处，但看样子苏廷谦对他这个妹妹还是很好的。至少虞皙觉得自己如果有妹妹，他是做不到去帮人写文章，而苏廷谦的壁柜里，总是摆着好几本文学类的书刊，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应当是在图书馆借来的，书皮老旧卷页，内里泛黄，摆上几天就消失不见了。
临近国庆，群聊里开始说起各人这几天的去向。周载先是哀嚎了半天这一票难求堪比春运，又开始感慨；【还是嘉容好啊，家就在泉市这边，几站地铁就到了。】
涂嘉容发来一个嘚瑟微笑的表情包，尤悠也嬉笑着提议：【回家干嘛？和我一样买不到票就干脆出去玩呗。】
周载翻个白眼：【已经抢到了，你自己玩去吧。】
向阳煦做事一贯未雨绸缪，已经早早地买好了火车票，顺便问了下一直没说话的虞皙：【小鱼国庆也是回家吗？】
虞皙：【回家。】
尤悠欠嗖嗖来一句：【懂自懂，虞崽要回去你追女神吧？】
虞皙发了一个大嘴巴子的熊猫头，不理会群里一帮人起哄。
他家在聊昌，是泉市周边一个五六线小城市，从泉市坐火车回去只要近两个小时。但虞皙实在是拖延症缠身，在十月前两天才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买票，刷新了三五遍才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所有泉市往聊昌的车次里，都是连站票都没有了。
但家还是要回的，想了一会儿，虞皙咬牙决定包出租回去。他查了查，一百八左右，又灰溜溜地在泉大的生活群里发了一条：【有无1号下午4点左右去聊昌的同学？可一起包车（抱拳emjio）】
这条消息很快被一连串的“可代刷团课”、“代写各种论文”、“五号楼收零食”、“找做店铺好评”等等消息飞快地刷了上去，一连到了三十号晚上，都没一个人来搭理虞皙，倒是被尤悠看到了一回，还特意截图在群里嘲笑了他梅开二度——去年也是如此，那一次虞皙只能自认倒霉，全款路费回家。
虞皙正靠在床头栏杆上玩手机，探头给他一个真人白眼，又耐着性子发了两条，还是石沉大海。
正当他准备放弃时，耳机里叮咚一响，消息弹窗闪过了苏廷谦的头像。
【你找到一起拼车的人吗？】
这一下，惊得虞皙直挺挺地在床上坐正了，他睁着眼，将这几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回复过去：【没找到，但你家不是在泉市吗？】
他记得涂嘉容曾无意间说过，苏廷谦以前在泉市的附中读高中。
苏廷谦回得很快：【我去聊昌找一个朋友玩。】
附中是省内知名的一所重点中学，常年在全省网罗优秀学生。或许苏廷谦有高中同学来自聊昌？虞皙不疑有他，痛快地答应了，将自己和出租司机的聊天记录截屏给了苏廷谦。
三十日的黄昏，宿舍楼都较之往日更加嘈杂，走廊上满是行李箱滚动的声音。一宿舍的人都在上蹿下跳地收拾行李，虞皙带着耳机打LOL，这一把他玩的乐芙兰，正咬牙切齿地找对面的发条打架。
尤悠嚎一嗓子：“小鱼你还在玩？真不打算回去了？”
“收拾你自己的，”虞皙头也不回，“我明天下午走。”
“找到人和你一起没？帅哥美女？”
“管好你自己。”虞皙在尤悠一片“感情淡了”的假哭中，指间微不可见地一顿，强忍着偏头看一眼苏廷谦的冲动，继续噼里啪啦地操作起来。
没有人问过苏廷谦的去向，苏廷谦也没有向任何人说起。
除了他们彼此，没有人知道，他们将会坐同一辆出租车，一起去聊昌。
2021-02-10 20:2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