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此消彼长>第35章 你等到了

  阮鱼游推开邵明安,转身回到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去上班,邵明安在背后沉默地看着他。

  阮鱼游到客厅拿起包挂到肩上,走到玄关处换鞋,手刚放到门把手上,“等一下,”邵明安叫住了他。

  阮鱼游回过头,邵明安从冰箱拿出一瓶牛奶走过来放到他手里。

  “路上敷一下眼睛,太红了。”

  阮鱼游看看他,想说句“谢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开门走了。

  邵明安那句“你别拿走……”,对阮鱼游的冲击有点大,这话就像在他心脏最软最疼的位置轻轻捏了一下,捏得他又酸又难受。

  他做不到了,狠不下心,自己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就为这一句话,他无论如何都再狠不下心去做那个剥夺别人的人。

  可他越来越看不清自己和邵明安到底算什么,他不确定邵明安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混杂着执念、愤怒和不甘心,他也不知道这些话是暂时的,邵明安会像以前一样转头就翻脸,还是别的什么……阮鱼游下不了决断,邵明安把他一直想要的感情捧到他面前,他本该幸福到无以复加,可现在他就是不敢碰,内心纠结混乱。

  但邵明安的改变显而易见,他每天下班后只要没有应酬就会早早去停车场等阮鱼游,陪他一起去商场买菜,然后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拉着他回家。阮鱼游喜欢做菜,喜欢食材在他手里经过烹饪变成一道道美食被端上桌的过程,这个过程不需要别人插手,但邵明安每次在他忙活的时候就跟在一旁,美其名曰帮忙,于是阮鱼游总会不经意间一转身就撞进一个高大的怀里,邵明安就会及时伸手揽他一下,说:“小心。”

  阮鱼游不是对手。邵明安认真看着他,问:“我是不是碍事了?”阮鱼游明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贴这么近,但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

  阮鱼游没谈过恋爱,更没尝过邵明安的温柔,那种在多少个备受冷落的日子里练就的坦然不见了,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他连抬起头对视一眼都做不到。

  他什么也不说,面无表情转过身去继续忙活,但发烫的耳根却暴露了一切。

  邵明安知道适可而止,他知道阮鱼游心里乱,对这份感情还没有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他知道掌握分寸,从这种温和的点到即止的触碰,到让阮鱼游不再排斥他的吻,他花了很长的时间。

  那个过程阮鱼游不记得了,他就像温水里的青蛙,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下陷,他只记得那天邵明安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靠近,直到那呼吸扑在脸上,那目光都没有移开半分,阮鱼游有足够躲开的时间,可他忘了去做。邵明安等到了这个默许,哪怕阮鱼游脑子里没有“默许”两个字,他只是懵了。

  直到那个吻轻轻落在嘴角,落实了,阮鱼游才踏实了一般,悄悄呼出一口气,转过头去。

  “阮鱼游?”邵明安轻声叫他。

  那声音靠得很近,嘴角仿佛就摩挲着阮鱼游的额头。

  阮鱼游“嗯”了一声。

  邵明安说:“我爱你。”

  阮鱼游没说话。

  再次接到陈莲的电话是一个下午,陈莲在公司楼下,问能不能见一面。

  阮鱼游急匆匆下楼,推开大厦的玻璃门,脚步却猛地一顿。

  陈莲看见了他,破天荒对他笑了笑,那嘴角的淤青格外刺眼。

  阮鱼游走过去,“妈。”

  “不耽误你工作吧?”陈莲问。

  阮鱼游说:“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忽然就想过来看看你,没什么特别的事,”陈莲看着他,说:“我准备离婚了,鱼游。”

  直到带陈莲坐进干净敞亮的餐厅里,阮鱼游脑子依然僵硬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陈莲衣着朴素,头发简单地扎起来,两侧散落的几缕发丝已经斑白。她从没来过这么高档的餐厅,邵氏地处繁华市中心,周围设施林立,她第一次身处这其中,听着餐厅里轻缓的音乐,眼睛忍不住新奇地四处打量。

  “妈,你说的是真的吗?”阮鱼游看着她,“你脸上的伤……又被他打的吗?”

  “嗯,”陈莲伸手摸了摸脸颊。

  “上次他让我叫你们回去,其实是想问你们要钱,他打麻将输了好几万,别人问他催债,他就想起你们了。”

  阮鱼游轻轻勾了下嘴角,心里一点没觉得意外。

  陈莲粗糙的手指挽了下头发,拿起面前热饮喝了一口,说:“你们走了之后他把家里砸了个稀烂,对我又动了手,我那次就提了离婚,昨晚他喝醉了又是一次,我想了一晚上,所以今天想来见见你。”

  阮鱼游手指捏紧杯子,他看着陈莲,问:“你决定了吗?”

  陈莲点点头。

  阮鱼游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陈莲笑了笑。

  阮鱼游说:“我会尽全力帮你,只要能帮你离开那个家,只要你说,我什么都愿意。”

  陈莲的笑容淡去。过了会儿,她开口:“鱼游,这一年多来,你过得好吗?”

  阮鱼游怔了几秒钟,然后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

  “怎么忽然问这个?”他嘴角抽动着笑了一下。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陈莲看着他:“因为忽然想起来,我还从没问过你。”

  阮鱼游低下头没吭声,眼泪顺着鼻尖吧嗒吧嗒往下落。

  陈莲静静地看着。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对阮鱼游的眼泪没什么触动,她可以在阮鱼游最伤心无助的时候连表情都不做变化,但这一次,她鼓起力气,把手边的纸巾往前推了推。

  阮鱼游看着那张纸巾,伸手拿过来,攥在手心里。

  “还行,都挺好的。”他蹭掉鼻尖的眼泪。

  “他是个少爷脾气,有没有给你委屈受?”

  阮鱼游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明哥他……人挺好的。”

  陈莲看着他,说:“那就好。”

  她说:“反正过得不好,你也没人说,也没人给你底气,给你安慰……”

  阮鱼游呼吸哽咽了。

  陈莲说:“但是那天,我看到他在桌上护着你,鱼游,受委屈的时候有人护着,心里是不是就不那么疼了?”

  “你长到这么大,终于也有人护着了。”

  这可能是阮鱼游记忆里,陈莲第一次这么跟他说话。他记忆中的母亲一向冷淡,不光对他,包括对那个家,对阮尚青。她几十年如一日操持着家里家外,但对生活似乎从没有过一丝热情。或许是这次忽然决定离婚了,这应该是她半辈子以来做的最重大的决定,她终于从内心里卸下枷锁,像脱落了一层水泥外壳一样,整个人透出了一丝令阮鱼游陌生的活气儿。

  “我还年轻的时候,你外婆在家里过的就是这种任劳任怨、受气受累的日子,你外公把我嫁给阮尚青那天,你外婆哭到说不出话,我从小看在眼里的事,知道她为什么哭,我不想嫁给阮尚青,但我说了不算。”

  阮鱼游看着陈莲。

  陈莲语气平静,就像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可阮鱼游平静不下来,他意识到,那是他妈心如死灰的二十年,从一开始便从未有过指望。

  “阮尚青年轻时候就酗酒,打牌,不务正业,一直到现在,二十多年没变过。他喝醉了爱动手,我那时学着你外婆忍着,受着,等我受不了了想一走了之的时候,发现有了你。”

  阮鱼游眼睛通红,陈莲依然平静:“我恨你来的不是时候,你根本不该来,但我舍不下。你出生那天阮尚青说还好是个带把的,不然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可我心里一丝庆幸都没有,我心里恨你,阮鱼游,但我只能认命,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妈,我一边恨你,一边还是要拉扯你长大。我从来不喜欢你,你的存在只是我脖子上的一道锁,你没有给我带来过任何快乐,我不想当你妈,不想当一个合格的母亲,我打定主意只要不对你好,这样就算哪天我走了,你也不会因为没妈了难受。”

  “可我没想到,这一打算就是二十多年。”

  阮鱼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里的纸巾已经揉捏成一团。

  陈莲神色安静。

  也许那么多年里,她对生活的感触已经麻木,她像一具空壳,对一切情绪已经失去感知,可能哪怕到今日,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对阮鱼游到底有没有感情,如果有,她为什么不爱他,如果没有,又为什么为了他留在那个家里,一留就是二十多年。

  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

  “人麻木了,日子也就那么过了,你上了大学,毕业从家里搬出去,又忽然结了婚,这些事在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直到上次阮尚青打你,邵明安跟他动了手,我才忽然觉得,我该醒了。”

  “阮鱼游,我这辈子挨过阮尚青多少巴掌,我已经记不清了,从来没谁护着我过,你也从小挨到大,我也没护着过你,但是你还是等到了,你等到了这个人。”

  “你有人护着了,阮鱼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