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鱼游一向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生来就不讨喜，所以从这段婚姻一开始，他能想象作为邵明安父亲的邵棠对他有看不上眼。只不过邵棠是个体面人，当初哪怕再怒不可遏，也只针对邵明安，他自始至终没对阮鱼游做过什么，说白了，就是连最基本的正面交集都没有过。阮鱼游从未被允许登过邵家的门，即使在公司也小心注意着分寸，刻意保持距离。但好在邵棠人虽然强势，却也公私分明，阮鱼游工作上向来稳妥，邵棠也从未故意挑过他的刺。
电梯到了，邵棠先一步走出去，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对邵明安说：“你跟我先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邵明安说：“好。”便跟了上去。
阮鱼游悄悄松了口气，这一路提着心，绷得很累。
他拐了个弯，不声不响到自己工位上坐下。
“小阮，”旁边正跟人交换眼色的同事往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今天你跟小邵总一起来的？”
“啊。”阮鱼游笑笑。
“快说说，你们这是什么情况？以前可从没见过你俩一起。”
阮鱼游忽然反应过来，他和邵明安一起上班这事儿，居然算是公司里一件大新闻了。同事一脸八卦的表情压都压不住，也是平时关系处得都不错，阮鱼游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他性格和气，别人多问几句他也不会表现出什么。
只不过现在这个看似再平常不过的问题，阮鱼游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他脾气好，但并不表示他愿意跟人谈起这些。
于是他只笑了笑，低头继续整理桌面，没说什么。
邵明安在总裁办公室一直没出来，阮鱼游忙了一会儿手头的工作，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
公司规模挺大的，茶水间离办公区域有点远，阮鱼游走到门口，刚要推开虚掩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聊天声。
“……我猜他们关系破冰了，今早上小阮是坐小邵总的车来的，这是破天荒头一回吧？”一个女同事的声音。
另一个女同事感慨：“不容易啊，就小邵总那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样子，真不知道他们私下怎么相处的。”
“说不定回家就甜甜蜜蜜了呢，在公司这叫避嫌。”
“你看见了？你怎么知道他们甜蜜，就他们这一年来在公司的状态，我真想象不出私底下能有多甜蜜。”
另一个男同事插话道：“诶你们没听说吗？小邵总当初跟小阮结婚不是真的。”
“啊？”两个女同事捂嘴惊诧道：“假结婚？”
“领证是真的，但听说是合约结婚，没有感情基础。”
“不会吧……”女同事低声惊讶：“当初小邵总可是为了跟小阮结婚差点跟家里闹翻了的，邵总在办公室发了好大的火，小邵总都一步都没退让……”
“个中缘由别人也不清楚，好像说小邵总当时有男朋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跟小阮去登记了，”男同事这话说得挺隐晦，“反正你们想想他俩平时在公司的状态，我觉得这事儿可信度挺高的。”
女同事们啧啧感叹。
阮鱼游捏着杯子站在门口愣神，身后站了人都没发现。
“你在这儿干什么？”
阮鱼游惊得头皮一麻，“啊？”地一声转过头来。
邵明安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阮鱼游本来个子就矮一截儿，又被吓得缩起脖子，整个人完全被邵明安的气场镇住了，一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茶水间里的闲聊瞬间停了，一阵七手八脚的忙乱声，几个人面色尴尬地走了出来。
“小邵总。”几人对邵明安问了声好，迅速离开了。
阮鱼游僵硬地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进退两难。
“被人议论的感觉很好吗？听得都入了迷？”邵明安声音低沉，目光更沉。
阮鱼游抬眼看看他，又低下头。
“你知道我不喜欢在公司听见任何关于我和你的风言风语，我不希望这段婚姻沦为别人私下的谈资。”
“……你都听见什么了？”阮鱼游忍不住抬头。
“你说呢？”邵明安看着他。
阮鱼游睫毛颤了颤，又有点说不出话来了，邵明安那隐隐透着距离和警告的视线让他心口不舒服，他思索了几秒，抬头说：“……我控制不了别人背后都说些什么，明哥，我只能保证自己从没跟人说过一句不该说的话，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是从我嘴里传出去的，你要是真介意这些，那我以后别坐你车就行了。”
邵明安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阮鱼游捏紧杯子，转身进了茶水间。
邵明安站在门口看着他。
阮鱼游低头撕开咖啡条倒进去，手指轻轻弹了两下，把包装扔进旁边垃圾桶，等接好水转过身，邵明安已经走了。
整个下午，阮鱼游都有些郁郁，周围同事各忙各的，但总有一些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来，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悄无声息地转开。
阮鱼游知道，以邵明安的身份，他和邵明安的关系在公司肯定会被很多双眼睛看着，他接受这种被探究、被打量，但不代表他会习惯。
可不习惯又能怎么办呢，他想了想，都是自己选的。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同事纷纷收拾东西准备走了，阮鱼游坐着没动，他打算再加会儿班，免得被人看见他和邵明安分开各走各的又不知怎么议论。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旁边人接连打招呼：“小邵总。”
阮鱼游抬起头，邵明安胳膊上搭着西装走过来，他一边跟人点点头，一边径直走到阮鱼游身旁，看了一眼电脑桌面，问：“还没忙完？什么时候能走？”
阮鱼游张了张嘴，又没说出话。
邵明安说：“明天再弄吧，走吧。”
阮鱼游说：“……好。”
直到俩人下了地库，坐进车里，阮鱼游才开口道：“明哥，你这是……”
什么意思啊。
阮鱼游看不懂了。
邵明安启动车子，看着后视镜打着方向，说：“我讨厌别人以为我过得不好，讨厌别人用看笑话的心态来猜测我婚姻不幸福。”
阮鱼游愣了一下，随即转开脸，扯了扯嘴角。
好不好，幸不幸福，是演给别人看的吗？有什么意义……
再说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哪怕演得好有什么用。
阮鱼游想着想着，又及时打住了思绪。
算了，他对自己说，都可以，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