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寂静无声,只有偶尔风吹草动沙沙作响,羽生凛的手稳稳的停在空中,指节紧紧握住那把枪,“什么计划?”
他所表露的情绪未有分毫的胆怯,知道羽生凛接下来的话一定是他不爱听的内容,琴酒毫不客气的打断。“想报复我有很多种办法,你为什么要找死?”
“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羽生凛深吸一口气,“既然是组织需要的军火,只需要任务完成就可以,这种事情由谁来都无所谓吧。”
“说起来,伏特加和我说过,你的很多习惯都来自意大利,该不会——”
“羽生凛。”琴酒眼眸骤然沉下,刀刃般锋利的目光夹杂着厉色,“闭嘴。”
“不觉得很可笑?这次合作两天前就应该完成,为什么会拖到现在,琴酒大人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背叛组织,有二心的人都应该下地狱,是你说的吧?”
“你凭什么觉得我在报复你?”
琴酒额间渗出点点汗珠,本就失去血色的面容,比之清晨更为苍白。
因为羽生凛,他确实将任务搁置在了一旁未曾理会。想着这两天对方极度的冷漠,琴酒竟不敢去猜想,他究竟从何时将他拉进设好的陷阱之中。
和羽生凛继续耗下去不会得到任何结果,琴酒眼神灼热的望向诸星大。“莱伊,把从波塔纳那里拿到的资料交给我,这件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诸星大的目光不加修饰的打量着琴酒,“你说那枚怀表?坏掉的东西被我随手扔掉了,真是抱歉。”
琴酒周身的气息须臾间冷了下去,翠眸颜色一步步加深。
“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那是从塞巴斯顿老宅中收缴的老物件,是他们boss私人的东西。”
“无可奉告。”
在所有的孩子里,弗朗特是最为幸运的那一个。
他经历了战争时期,在临近尾声时被两名贵族收养。相比起其他从头开始的平淡生活,他的后半生最是富裕。
从他们的对话中,羽生凛想到了一些尘封的记忆,他的表情异常复杂,面对琴酒更是在心底产生了一些怪异的情绪。然而就是这一丝的犹豫,足以让琴酒捕捉到机会。
□□的子弹划破空气,击中羽生凛手上拿着的袖珍枪。
在虎口传来撕裂感,枪支脱手前的刹那,羽生凛本能的扣动了扳机,无法掌握方向的子弹,朝着琴酒的方向飞了过去。
伴随着□□碰撞树干清脆的碎裂声,诸星大急速的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终于掏出了藏在口袋里的枪。他表情紧绷的盯着单手捂住肩膀,后退两步的琴酒。
之所以会同意羽生凛实施这项计划,他自然是有把握琴酒不会在这里动手杀了他。
可现在的状况,确实脱离了所有人的预想。
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草地上,琴酒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神态疲倦的喘息着。
羽生凛呆滞的被诸星大护在身后,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诸星大注意到了他的失措,想了想说,“我们先离开吧,再继续下去没什么意义。”
没等羽生凛回答,他拽着他的手快步从现场离开。直到凉风穿过草木拂过身上,羽生凛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才猛然回过神。
刚才——他明明能躲开的。
耳边诸星大的声音低沉细哑,“你的脸色很差。是在担心琴酒?”
羽生凛深吐了一口气,“小伤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按照计划,你今晚要搭乘回去的航班了吗?”
“恩,我会在那批货物到达日本前一个小时到。”
“苏格兰呢?”
“回去了,他在组织也算万金油,很多任务都派的上用场。”
“哦。”羽生凛心不在焉的回应着。他其实对国内的情况有所关注,因为论坛的原因无论是红方还是黑方的玩家,都会针对一些事件发表自己的意见。
排除掉那些因此而吵架的言论,组织在弹药紧缺之后,缩减了很多行动上的资金。这种情况下,确实是动手的好时机。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还有一点事情没有处理完。到时候会再跟你联系。”羽生凛与他并肩走着,话说了一半忽得发觉诸星大落在了后面,他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他的直觉很少会出现错误,诸星大语句清晰的盯着他。“我知道你不是羽生临也。”
他说完末了又是一笑,“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他。你和他很像,但我现在确定,你不是他。”
羽生凛仰着头,对他的结论没什么意外。“所以?”
“你放心,既然选择了和你合作。无论你是谁都不重要。”
“我和你的目的,也算是一样。”
“目的一样吗?”羽生凛的眼眸在阴影中,有那么一瞬间呈现出彻骨的冷。他勾起唇角,“我想让这个组织消失。想让组织里所有的人都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会和我一样吗?”
“包括你自己?”
“对,包括我自己。”
诸星大低声笑道。“那祝你成功,别和他一样把事情弄的一团糟。”
“可惜他已经死了。”
“你不去追琴酒吗?”诸星大没有继续和他讨论这个话题,而是指着不远处地上错杂的脚印,“波塔纳的人貌似想在这里对他动手。我想这并不是你的意思。”
“人总会有自己的想法。”羽生凛压低了声线,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怀表放在诸星大的掌心,“这是你之前想要修理的怀表,来之前刚刚修好,他托我把他交给你。”
诸星大不怎么在意,直视着羽生凛。“你看过了?”
“只是一段往事,你要是在意就留着吧。”他挥手和诸星大告别,从另外一条杂草丛生的泥路爬上山坡。
直到坐在驾驶室,诸星大才仔细拿出这枚怀表在掌心翻看。毕竟是已经损坏的物件,哪怕再精密的修复也难以和最初一样,好在打开里面的那张老旧的黑白照片,隐约可以看清楚。
那是三名少年模样的人,最前方的少年笑容腼腆,五官很是普通,却莫名给人一种吸引力。后方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人长相与塞巴斯顿的boss很是相似,
在照片拍摄的那一瞬间,他怒目而视左侧淡漠的少年,像是在咒骂着什么。
诸星大盯着那个人看了很久,才勉强看出了一丝琴酒的模样。
“什么意思?”
*
羽生凛在与人差不多高的地方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把已经碎裂的□□。生怕琴酒被对方先发现,他回到刚刚的地方,沿着琴酒在地面滴落的血迹,找到了一处塌陷的房屋。
房屋内,琴酒闭着眼睛靠坐在柱子边。
他的衣摆服被撕扯成布条,缠在手臂上止住了血液的渗出。记忆中他上一次如此狼狈,还是多年前被捆在马厩,任人宰割。
羽生凛脚步顿了顿,回过头将沿路留下的痕迹消除。在半路中,差一点遇上搜寻的Mafia成员,他屏住呼吸等对方离开,才飞速的跑回琴酒所在的地方。
听到风吹草动,琴酒睁开眼睛,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漠然,“有事?”
“嗯。”羽生凛站在他面前点头,“波塔纳派了人过来,应该是想要抓住你用于威胁组织。我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在这。”
琴酒听闻,发出了一截短暂的气音,眼眸中刚刚还平淡的情绪,以极快的速度染上了阴晦。似乎羽生凛说了什么让他觉得极其可笑的事情那般。“我不会被抓住,用不着你的怜悯。”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连我的子弹都躲不过,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会被抓住。”
琴酒的眸色归于深沉,高烧与失血产生的眩晕感,让他狼狈的闭上了眼睛。“滚。”
他的气息杂乱无章,即便恶语相向也毫无平日的压迫感。羽生凛蹲在他的面前,伸出手触碰到他的额头和脸颊处。不正常的高温从指尖传递,羽生凛张了张嘴,“你不要命了?”
他这句话说的很是心虚,不用想也知道琴酒为什么会发烧。
现在的局面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琴酒也是如此觉得,他闭眸没有搭理羽生凛。
羽生凛有点紧张,结结巴巴的问。“还能起来吗?这里不安全,还是先离开再说。”
没有得到回应,羽生凛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Gin?”
“黑泽阵,醒醒!喂!”
——
怀表上的照片,是羽生恒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他们这些整日四处逃窜的流民,活着已是不易,又怎么会有时间去留下这些东西。
那是弗朗特被贵族收养后的一段时间,绝大多数Mafia家族签订了协议,与政府之间取得了平衡自治,羽生恒被邀请去参加一场鸿门宴,路过府邸时,阿阵喊住了他,主动提出想要去看弗朗特的提议。
表面上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就会吵得不可开交,实际上经历了生离死别后,他们彼此早就成为了家人的存在。羽生恒美拆穿他的想法,伸了个懒腰,“确实挺想他的,等我们去日本后,估计几年都见不到了。”
与他料想的一样,弗朗特见到阿阵果然炸了毛,龇牙咧嘴的叫嚷着。“哇靠,恒哥来看我我很高兴,你这家伙为什么也会跟来?!”
他拉扯着羽生凛,讲述着这些天遇到的事情,又围着贵族巨大的庭院转了一圈。“恒哥,我想拍张照片留念一下,怎么样?”
羽生恒笑的无奈,“以后又不是见不到,干嘛这么麻烦?”
弗朗特抬起头,看着远处被他甩掉的阿阵,表情有一瞬的崩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很早之前就计划去日本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好歹留个照片,我多印几张分给朱莉娅他们。”
羽生恒思考了几秒,欣然答应。“阿阵呢?我们一起来拍合影吧!”
弗朗特冷哼,“谁要和那个家伙留念啊!我可没说不带他,是他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我们去找找他?”羽生凛掩着嘴小声道,“就说是我喊他一起拍照,不是你的想法,怎么样?”
“当,当然了!!我才不和他一起!!”弗朗特急忙反驳,“他就是讨厌鬼!”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没人会想到,当时羽生恒的话一语成谶。直到他死去,再也没有和弗朗特见过面。
*
琴酒恢复意识时,天边已经镀上了一层红光。周围的环境随着自然光的褪去按淡了不少,他撑着身子从草垛之中坐起来,因为发烧流出的汗水黏答答的贴在身上,还粘连了大量的草屑进入他的衣服内。
晕厥前的记忆逐渐清晰,琴酒本能的伸手摸向腰间别着的枪,只摸到了空空的枪套。没等他来得及过多的观察,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琴酒的眼神凌冽,根据当前的状况,他选择了最保守的应对措施。
闭上眼睛,装睡。
他躺下不过十几秒,羽生凛怀里抱着一些干燥的树枝走了进来。他把树枝扔在地上,抬起手舒展筋骨,伸到一半,他注意到了琴酒这边的状况。
曾经那些孩子为了躲避Mafia的追捕,经常会往路边的水缸,草垛,房梁上躲藏。而在这种荒废的环境中,随处可见的杂草是为数不多可以躲藏的东西。
所以羽生凛把琴酒埋在了杂草里,并且复制了他的技能,在森林中留下证据和线索,又把车开到了杂草最高的地方,彻底隐藏了起来,让他们误以为琴酒已经离开。
他对自己的力量还是很有数的,哪怕是复制了琴酒的技能。面对这么多人,以他的力气,带着琴酒这个伤员半路上被围堵,还不如在这里等他醒过来再做打算。
羽生凛坐在琴酒身边,随手抓起草屑将他露出来的半个身子又埋了回去。他用手试了试琴酒的额头,比起之前温度要下降一些。
无论是对羽生凛还是羽生恒,眼前的男人都很少将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少了那份清醒时的暴戾,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柔软。
羽生凛神情自然的用手拨弄了两下他湿透的碎发。
即使死亡的真相,窒息的感觉,如此的真实。
羽生凛有些事情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诱使了阿阵背叛了他。
那个一字一句对他说,我的命你可以随时拿走、那个无论何时都挡在他身前的阿阵,会让他以惨痛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而且既然选择了背叛,又何必为了一张照片惺惺作态。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忽地焦躁起来,“该死,早知道在公爵府不救你,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不对,早知道一开始不给你吃退烧药,烧死你算了。”
得不到回应,羽生凛表情低沉的站起身,为刚才说的气话暗自懊恼。
山林中的夜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冷,他揉搓着感觉到冷意的小臂,还是蹲下身来将火堆点燃。
橙红色星星点点的火苗窜起,映得他脸颊泛着红光。
琴酒狭长的眼眸半睁,细碎的光亮让人看不清他的喜怒。
脸上的肌肉抽动,他的情绪却极其镇静,“羽生恒,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