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的私密安全屋并不是独立的一间房,而是一间酒店。

  罗斯商务酒店在米花町属于中档水平,居于一栋大厦的10到15层。在15层里,有一间特殊的房,那便是1506。每天,都有人来1506打扫,它和普通的住宿标间无二,却从来没有人真的入住过。

  琴酒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了。他推开房门的时候,里面有种潮湿的霉味。尽管是高层,但这间房只有一个非常小的窗户,且窗户无法完全打开,这能很好地防止人翻入或者从远处狙击。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探测设备,在确定房间里没有任何监听器和摄像头后,他走到床头挂着的一副抽象画前,轻轻推开了那幅画。

  画的后面镶嵌着一个保险箱。琴酒扭转了几下密码锁,打开门,取出里面孤零零躺着的电话卡。

  坐在书桌旁,把电话卡插进那个老式手机里,按下开机键。

  通讯录里只有一联系人——ALX。他的手指在上面悬停片刻,按下了拨通键。

  听筒里传来标准的英腔女声:“您好,用户已使用留言功能,请在语音结束后留言。”

  话音刚落,同样的一句话又用俄语重复了一遍。

  琴酒会五国语言,日语和英语是在进入组织时学习的,法语和西班牙语是后来自学的,至于俄语,他从未主动学过,就像母语一样,是刻在基因里的语言。

  只不过他已经忘记了,第一次说俄语是什么时候。

  听筒里传来“滴”的一声,进入了留言录音模式。琴酒没有说话,他想了很久的词,一时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他甚至不知道听筒对面是谁,阿杰丽娜到底还在不在。只有破碎的记忆告诉他,打出这个电话,一定会有回音。

  “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用俄语说,“但那也不重要了。现在你可以称我为Gin。”

  “我需要一份出生证明,如果你还记得我是谁的话。”

  琴酒停了下来,手又习惯性地伸进大衣口袋,里面没有烟,只躺着一颗包装完好的尼古丁口香糖。

  他把口香糖捏在手指,轻轻摩挲。

  “阿杰丽娜,我记得这个名字。”琴酒沉思了片刻,继续道,“如果可以,请让她和我联系。”

  “我可以做交易,提供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钱、情报,甚至人命。但必须是她。”

  “三天后,晚上八点整,回拨这个号码。”

  琴酒挂断了电话。他将手机里的电话卡取出,再次放进了墙上的保险柜里。

  他没有多做停留,关上门离开了房间。组织提供的手机装有监控设备,这就是他没有带那部工作手机出门的原因。但如果工作的邮件回复晚了,也可能引起怀疑,他需要尽快回去查看邮件。

  他沿着走廊往电梯去,却碰见了几个出乎意料的人。琴酒在心里啧了一声,他偏过头,打算低调地快速通过。

  然而这实在有点难,毕竟他的身高实在太傲人了,就算走在模特堆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一类。

  “咦,这不是黑泽先生吗?”工藤新一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只见过几分钟,但他对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案件发生后,他还去查了当天的宾客名单,这位叫黑泽阵的先生,竟然是游戏公司的CEO,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琴酒被迫停下了脚步,眼前是那位令他厌烦的高中生侦探,身后还跟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琴酒的面色不善,看上去就像那种会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枪干掉路人的隐藏凶徒。但侦探的本能让工藤新一鼓起勇气,他继续问道:“黑泽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嗯,”琴酒的手揣在口袋里,那颗口香糖已经被捏扁了,“我在这附近上班,偶尔来这里休息。”

  “我们在这里调查一个人,”工藤新一介绍道,“这位是三野早纪小姐,她也是一名侦探。”

  三野早纪,这个名字在原著里从未出现过。此时她虽然礼貌微笑,却两眼放光,表情狂热。

  “啊!这就是黑泽先生吗?真的好帅啊!”三野早纪的声音很甜美,琴酒的脸却又冷了几分。

  这个三野早纪,难道又是个玩家?

  “黑泽先生,你有见过这个人吗?”工藤新一掏出一张照片,“我们在调查一起失窃案,怀疑嫌疑人可能住宿过这家酒店,她叫Alice。”

  琴酒看了一眼照片,这个Alice他的确见过——中住值美,那个来自港口黑组的卧底,爆炸案后就消失了。

  “没有见过。”琴酒摇头,他实在不想与这个麻烦的高中生有牵扯,“抱歉,我赶时间。”

  他说着,抬脚就要走,工藤新一却直接堵到他跟前:“黑泽先生,你真的没见过这人吗?她可能偷走了神川先生在宴会上发布的‘天使之心’。”

  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天使之心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先进的AI技术,黑组的人拿这个去做什么?

  工藤新一继续道:“明珍社长的凶手已经找到了,是他的夫人。但是黑泽先生,你当时一直在不在现场,这位嫌疑人也没有在场,可以问问你当时去做什么了吗?”

  “你们没有问警察么?”

  “问倒是问过了......”但是警官也没说出什么关键信息啊。

  “既然警察都说不清楚,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琴酒俯下身,语气越来越危险,“小侦探,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工藤新一退后两步,他是可以为正义和真相刨根追底的人,但琴酒身上的压迫感令人窒息,他骨子里的DNA一直在叫嚣着——这个人很危险。

  “工藤他不是这个意思,”三野早纪打起了圆场,“黑泽先生,真抱歉,这个小侦探现在也是在帮我,我们是有接到警方的正式委托的。”

  她把工藤新一挤到一边,双手递出一张名片,她的右手手腕处有一个奇怪的纹身,很像蜘蛛的腿,不过大部分都被袖口遮住了。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琴酒接过了那张名片,上面写着“三野侦探事务所”。

  “呵呵,”琴酒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侦探游戏好玩儿么?”

  工藤新一有些恼怒,但琴酒的视线并没有针对他,而是落在三野早纪身上。

  三野早纪表情微变,好在她控制住了自己的脸,依然挂着那副假笑:“黑泽先生在说什么呢,侦探是我的职业生涯,可不是什么游戏啊。”

  琴酒突然有了些兴致。这个玩家的立场说不好,但是工藤新一,这个一腔热血的侦探,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不过,”他慢悠悠地收起那张名片,朝工藤新一勾了勾手指:“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一点提示。”

  工藤新一紧张地握着拳头,往琴酒面前凑近了点儿。

  “查一查这个名字,中住值美。”琴酒在他耳边说。

  工藤新一觉得耳边有些发热,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琴酒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个高挑的背影。

  “黑泽先生可真是神秘啊。”三野早纪感叹着。

  琴酒走出了大厦,把手里已经捏扁了的口香糖丢进垃圾箱。一张宣传单塞进了他的手里,上面画着几只粉色的兔子玩偶,标题写着“萌萌跨文化灯会,KAMI兔子节!”

  “这位先生,来看看吧!新活动哦!”一只笨重的兔子玩偶凑了过来,“就在旁边的市立公园,届时我们的店会在门口赠送小礼品!大量公仔掉落!”

  它从肚子兜里掏出一只粉色小兔子玩偶,捧到琴酒跟前。

  琴酒没有伸手,他不明白自己哪里让人产生了误解,他看上去像是喜欢这种小玩偶的人?

  “这是我们的赠品哒,您可以送家人,送朋友,送情侣!”大兔子对着他扭了扭屁股,卖着萌,“收下吧先生!”

  那只赠品看上去似曾相识,琴酒突然想起,这正是那只魔法棒里变出来的兔子形象。

  难道这个玩偶和那个道具也有什么关联?

  出于探究的心理,琴酒还是接过了那只小兔子。他把手中的宣传单折起,正要丢进垃圾桶,上面的一行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12日晚上,19:00——21:00]

  那正是三天后。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宣传单塞进了包里。

  “谢谢先生!期待您的到来!”兔子在后面对着他鞠了一躬。

  琴酒回到了安全屋,此时已经接近晚餐的时间。他推开门,一股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

  “Gin!你回来了!”渡边雅彦正穿着围裙,手里端着一盘菜,放到桌上。

  “你从哪儿弄来的围裙?”琴酒盯着那围裙上的图案,上面也有个KAMI兔子,只不过是黄色的。

  “你说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腰,“这是在超市买的,Gin喜欢吗?”

  “把它脱了。”琴酒命令道,他今天见到的兔子已经够多了。

  “哦......”渡边雅彦脱下了围裙,挂回了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琴酒已经上楼了。

  他又收拾了一下,把菜都端到桌上,拿起筷子尝了一下。

  嗯,这次味道正常,没有烧糊,没有怪味儿,就是淡了点儿。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琴酒不要发现他浪费掉的那一堆烧糊的鸡肉。

  琴酒换了一身黑色常服下了楼梯。他看了看一桌的菜,光是肉就有四种。

  “你做这么多干什么?”琴酒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炸猪排。

  “怎么样?”渡边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绑着防水绷带的手藏在桌下。

  “还行。”琴酒给了个不痛不痒的评价。

  渡边心里的石头放下了。还行就意味着他合格了!他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资格。他就是这样的人,当初学调酒也是这样,只要能开始,他就能做到极致。

  现在Gin给了他做饭的机会,那么不久后,他一定要达到米其林大厨的水平!

  渡边又开始想入非非,琴酒出声提醒他:“你到底吃不吃?”

  “吃。”渡边拿起筷子,矜持地进食。

  琴酒很快就吃完了,他拿起自己的碗筷走向厨房。

  “等等,Gin——”

  琴酒推开滑拉门,抬起的脚楞在原地——他的厨房宛若什么凶案现场。

  墙上糊着颜色各异的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番茄酱的东西弄得到处都是。菜板上堆着各式各样切坏了的菜和香料,灶旁摆着一口煮黑了的锅,垃圾桶里面的渣滓都溢出来了,里面装着可疑的黑色物体,地上还有几块碗碟的碎片。

  琴酒慢慢回头,渡边站在他身后,一脸愧疚,像只等待主人训斥的大狗狗。

  他视线下移,渡边缠着绷带的手指一闪而过,藏到身后。

  也许是因为状况太过离谱,琴酒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了,他只觉得好笑,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厨房杀手諵风?

  还好这家伙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不然今天这里真的要发生命案了。

  “Gin,对不——”

  “给我收拾干净。”琴酒把碗筷塞进他怀里,径直走上了二楼。

  渡边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刚才琴酒没有责怪他,他却更心慌了。

  Gin不会是,彻底放弃他了吧?

  他望着手里的碗,简直快要哭出来。

  真是完蛋啊,他确实是个缺乏生活常识的人。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过正常人的日子。

  努力装成个正常人,真是太难了。

  但是Gin既然没有赶走他,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吧?

  渡边又给自己打满气,蹲在厨房里,开始艰巨的清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