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香水茉莉>第50章 50.完整*-*-*-*

  穆容说胸章收在了衣柜里,江予之翻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走出房间,给穆容拨出电话,但迟迟没有接通。江予之一边又打给况言,一边又想到穆容几天前整理房间,把不少换季的衣物存放到了次卧里,于是拉开柜门,也还是一无所获。

  况言同样没有接电话,他刚要放弃,才注意到抽屉的最深处放了一个小盒子,像个首饰盒。

  警容要求不允许戴饰品,这自然不是江予之的东西,他也从没有见过穆容戴过耳钉、项链之类,不知道这里面放着什么。

  衣柜里只挂了几件夏天的轻薄衣物,抽屉里其余位置更是空空如也,偏偏角落里藏着这么一个不明来由的小盒子,江予之不得不在意。他拿起来,凑近了细细观察,金属的表面上有几道划痕,看起来不太新,大概已经用了两三年,但是边角被主人保护得很好,没有一点儿凹陷磕碰的痕迹。盒子顶面上落了薄薄一层灰,似乎也有几个月未曾使用过了。江予之用手晃了晃,能听到里面金属互相撞击的声音。

  他觉得眼熟,过了会儿才回想起来,穆容刚搬到雅苑的那一天,他自己待在卧室里收拾行李,拿着这个小盒子发了好久的呆。

  江予之更加好奇,盒子正面有一道锁闩,但没有挂锁,轻而易举就可以打开它,看看里面藏着什么。

  犹豫片刻,江予之还是把盒子放回原位,他后退了几步,推上了抽屉,决定不去窥探穆容的秘密。

  他转身出了房间,沉思着胸章被自己收到了什么地方,想着想着就偏离了方向,那盒子里到底放了什么,为什么被穆容束之高阁?声音零零碎碎的,能听到重物在盒子里摇晃,随后是细小的金属滑动的声响,像是串着吊坠的链子之类。如果是不重要的东西,穆容为什么这么小心地收好,又为什么要藏起来?

  他越想越奇怪,越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江予之已经走到了衣柜旁,把那个小盒子捧在手心里。他下定了决心,刚要打开它,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况言的电话。

  接通后江予之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了衣柜里的台面上,“怎么了?”他问况言,可对方没答话,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江予之没有理会他,心思都在眼前这个隐藏许多未知的物件上,他把盒盖打开,一串项链躺在盒子中央,黄铜色的表面已经暗淡,可江予之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一瞬间,许多记忆从他脑海中汹涌而出,冲到指尖让他双手颤抖,流上心头带着眼眶发热。江予之微张着嘴,嘴唇下意识地翕动,想相信又不敢确认的疑问充斥在心里,最后都梗在喉咙,被泪水浸染成苦涩的滋味。

  他攥着那枚吊坠,缓慢地翻转过来,小小的圆片上,刻着一朵五瓣的小花,浮雕突出来的部分有一些磨损,表面的镀层掉落,露出金黄色的内芯,江予之的拇指按在上面,他记得它被自己从江以成冰冷的身体上摘下来,又在分别之前由阿木拿走,最后和他一起葬身火海。

  它为什么会在穆容手上?为什么?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只是江予之一时间难以接受。

  命运真残酷、真玄妙,让他分不清这是戏弄还是恩赐,爱人遭遇死别,走出伤痛又被愧疚折磨,鼓动他放下纠结之后,又大发慈悲地告诉他都是误会一场。

  江予之在今昔虚实中反复爱上的人,都是穆容,只有穆容。

  “予之哥,你在听吗?”况言的声音还在继续,江予之把吊坠放回去,又把盖子盖好,最后握在手里,才拿起电话,“怎么了?”他重复了一次,刚刚还是正常无虞的语气,不过几分钟过去,江予之声音就变了调儿,尽管他全力压抑着心情,还是被况言察觉到不对,可况言顾不上别的,只能先把这一边重要的情况告诉江予之。

  “穆容不太好,我带他去总部医院等你。”

  江予之一下子慌了,他刚要问清楚,况言就抢先回答:“他看到了你在边境的照片,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江予之愣在原地,如果刚才还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穆容此时的反应是最好的印证。他匆忙冲出家门,搭上计程车赶往医院。江予之明白,他不仅是在奔赴到穆容身边的路途上,而是要沿着时空的轨迹溯流而上,解开他与穆容之间缠绕了这么久的结。

  “你说穆容记忆里的那个人不是江以成,而是江予之?”

  况言通知江予之的同时,同样的消息也告诉了晏清云。到了医院,自然又遇上原本就在当班的金嘉睿,金嘉睿好似没看见况言,见穆容脸色苍白、眉头深锁,直接挽着他的手臂问他哪里不舒服,没有和况言说上一句话。

  他等在楼道里,晏清云很快赶来,劈头盖脸就是这句疑问。况言在电话里说的简略,此时见到了晏清云,才把他和穆容在江予之办公室的经历完整告诉了晏清云,又想到之前晏清云关于江予之、江以成两兄弟刚好相反的描述,况言就把他心里的困惑也说了出来。

  “这不可能……”晏清云摇着头,她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地看向况言,“穆容亲口跟我说,他在边境遇上的那个人是他的未婚夫,我还和江院长确认过,他的未婚夫确实是弟弟。”

  除了晏清云,旁人都不知道穆容在边境的经历,况言甚至都是第一次听说穆容去过南域,他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哪里出了错,才造成这样阴差阳错的结果,只能感叹:“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晏医生。”

  况言和晏清云闻声回过头,江予之才赶到,他一路奔波,脸色不比穆容好多少,况言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又把穆容如何看到相片、如何想起记忆复述了一次。江予之低下头,他什么话都没说,兀自咬紧了牙,手上也用着力,那个铁盒子还被握他在手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

  晏清云一直在回想着事情的原由,当下见江予之来了之后,对穆容是十足的担忧,但之于这变故也不算惶恐,更像是默认的态度,只能说明原本穆容恢复的记忆才是正确的。晏清云再想到治疗时穆容潜意识里的抗拒,结合到如今的结果,也都有了解释。

  她这才知道,是她的引导出了错,不管过程怎样,穆容认定的那个人确实是江予之,是晏清云自以为是的判断,害得穆容痛苦了那么久,大概也让他与江予之之间产生不少无谓的误会。

  于是晏清云站起身,停在江予之跟前,郑重地向他道歉:“江警官,是我的错,是我的治疗出错了。”

  “不是您的错。”江予之开口,他还是面无表情,但相较于平日里的严肃,他此时的眉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伤悲,倦怠、绝望,又不甘,上天与他开了太大的玩笑,虽然到头来是虚惊一场,但经历了这么多曲折,江予之一时间还缓不过来。

  他打开铁盒的盖子,用手提起项链,把吊坠捧在手心里,“这是他给我弟弟的东西,那时候我戴在身上,他就以为我是江以成,是他的未婚夫。”

  两人都恍然大悟,晏清云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人料想得到这样的巧合,才让她想当然地朝着错的方向、带着穆容越走越远,她惭愧地握上了江予之的手,重复着歉意,江予之反而宽慰她,这么多意外叠加才有了现在的结局,后知后觉的责难全无意义。

  江予之转头看向况言,作为局外人,况言更疑惑,他皱着眉,心里有太多疑问。为什么江予之和穆容从来没有说清楚?在这样的真实下,两个人又是怎么能结成婚姻,到今天又彼此相爱的?他的疑问江予之都想得到,但也难以回答,只能用复杂的眼神代替。

  况言也明白,同样是作为局外人,他才看得清,想到过往种种,也能猜到江予之与穆容怎么在逝去的“爱人”与眼前的“替身”之间挣扎,又是怎么把替身的痕迹擦除掉,亲笔描绘出真正的爱人。

  三人相对却都不发一语,良久之后,病房的门打开,金嘉睿走出房门,他略过况言,径直面向江予之和晏清云,说道:“他很健康,身体上没有大碍,脑科结果也正常,”后面的话,是说给晏清云的,“其余的还需要您的治疗协助。”

  “好。”晏清云点头,她走进房间前看了眼江予之,似乎想让他放心。

  江予之的视线跟着她,投向了房门微敞的病房,穆容半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很平静,余光看见了江予之,抬起头与他对视。

  或许是纠结于过去的心理作用着,江予之总觉得,从前穆容看着他,像是溺水的人对待水面上的浮木,眼神总是坚决,但过于执着,莫名又有担忧和乞求,像是怕江予之离开,又像是自我催眠着,印证着他自己朦胧不清的记忆。但此时不一样了,他从容地笑着,望着江予之,像是在重复着三年前在边境对江予之最后的话一样。

  他那时说,江警官,别怕。

  病房的房门是划分过去与未来的交界,带着隐形的魔力,把江予之与穆容之间错过的、偏差的心意重新连接,像是盘根错节的脉络汇成强壮的茎叶,长出崭新的嫩芽,会更加繁茂葱郁,然后开花结果。

  检查结果没有异常,穆容不愿意再在医院逗留,就和江予之一起回了家。

  天气太冷了,江予之嘱咐况言开车回到住处,下车之后便站在院子里,看着况言驱车离开。穆容站在他身边,江予之回过头,对上穆容的视线。

  冬天晚上的风,又冷、又干涩,吹在脸上麻木得发疼,天空积起了云,雪正在路上。穆容身上穿的还是早上出门时的大衣,耳尖鼻头冻得发红,“冷吗?”江予之问,可穆容摇摇头,说不冷。

  “回家吧。”

  他想揽上穆容的手臂,穆容没有躲,但又摇头,“我想和你一起走一会儿。”

  江予之明白他,在医院等着晏清云给穆容治疗的时间里,他才慢慢接受现实。他有很多话想告诉穆容,也有很多事想问穆容,他知道穆容也是同样。

  “那你等我一下。”

  没等穆容应声,江予之就小跑到别墅里,很快地返回,手上抱了一件棉服,“穿上吧。”他给穆容披上棉服,这是他自己的衣服,穿在穆容身上,长度快到小腿,江予之就弯着腰,从下摆底端扣好拉链,一下子拉到尽头。他把帽子替穆容戴好,稍稍抽紧领子上垂下来的绳带,系成了一个蝴蝶结。

  可能是因为寒冷,也或者因为别的什么,江予之的手一直在抖。

  “走吧。”他伸出手,等着穆容握上之后,又攥在手心里,手牵着揣进他自己的口袋里。

  这个冬天依然寒冷,黑夜依然很长,可是与之前的孤独全然不同了,江予之紧紧攥着穆容的手,感受到他手指的皮肤骨骼,提醒着自己这竟然都是真的,而不是他绝境中的幻想。

  要从哪里开始讲这个跌宕的故事,想到最后也还是头脑混乱,他只能从孤儿院开始,把一个最完整的、只能属于穆容的“江予之”,讲述给穆容听。

  “伤疤很丑吧?好在你去南域之后,不像最早几年那么多暴乱了。”

  江予之的早年曲折,但那些苦难和功勋被他一带而过,就好像是平淡的日常。他自己无所谓,但想起遍布全身的疤痕和疮痍,穆容疼在心里,“别说了,”他紧紧拽着江予之的手,想制止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这么残忍的事实,“求你了。”

  说到这里,江予之停下了缓行的步子,走到穆容跟前牵起了他的左手,夜色暗得看不清,但是沿着他的掌心抚摸,还是能感觉到那道突出的瘢痕,“你以后也不能再这么伤害自己了。”

  穆容答着“好”,挽起江予之的手,沿着昏暗的园间小道行走着。

  故事还在继续,讲到江予之从江以成身上摘了项链,穆容才明白这一切。他感叹当年自己只顾着隐瞒Omega的身份,不去纠正江予之记住的假名字,最后甚至连“江予之”三个字都忘掉,比起晏清云的失误,他自己更难辞其咎。

  但这罪责又被别的心情替代,穆容转过来看着江予之,他失去了一只眼睛,满身都是伤痛,但还好让自己从雪里救了出来,穆容甚至“恶毒”地想,江家两兄弟被歹徒袭击,还好牺牲的人是江以成。

  “看着我做什么?”江予之脚步放缓,侧头看着穆容,暗灰的眼眸在夜色里更深沉,穆容摇摇头说:“没事。”

  后面的线索串联起来,江予之不敢问穆容怎么从废墟中逃出生天,穆容自己倒自己讲述起来。很奇怪,几年来折磨着他的噩梦,此刻已不足以让他惧怕,他默默讲完,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反而江予之听完之后,不发一言地停下来,抱住了穆容,手臂用足了力,穆容被他卡在怀里,后背肩膀勒得发痛。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怀抱太紧实,穆容摇头都艰难,只能抬起手拍了拍江予之的臂膀让他放心,那时候在边境说过的话,此时又重复:“我能保护我自己,”寒夜里他的鼻息都凝成水汽,飘到江予之的脸颊和耳边,“隔得久了一点儿,我们还是见面了。”

  “嗯。”

  江予之松开穆容,雪花洋洋洒洒地降下来,落在穆容身上,在他的睫毛鼻梁上也结成冰晶,穆容的衣领被拉到尽头,帽子上的绳带勾出他下巴的轮廓,他的鼻尖红红的,江予之攥着他的手,他的手指被冻得冰凉。

  三年前的雪夜,他从厚重的积雪里挣扎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穆容,像上天的礼物,出现在自己面前。

  眼前的画面缺失掉左边的一半,但比那时清晰太多,江予之吻了下穆容,他的嘴唇上好像也有雪花,很甜。

  这场雪会停的,天也会再亮起来,一个冬天结束,还会有新的春夏往复。江予之想,是不是一切终于都回到了原点,一切都有了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