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的时候他都没有伸舌头，很纯情，未明讶异于这种对待，不合时宜的有致，他舔吻了未明，用一种虔诚并害怕破碎的力度，甚至不敢睁开眼，眉毛有点打皱，他慢慢松开未明，喘着气，睫毛抖一抖，再展开眼帘。
邓淮抹了抹嘴唇，耳朵夜色里也见得似浸墨一样的深色，其实是红透了。他不敢看未明，没有未明的手腕可抓了，连手都没有收纳的地方。
未明在黑夜里发了会呆，听见窗外细碎的风声，拍打破碎的窗棚像奏支离的乐。他抹了抹嘴巴，掀开被子要下床，邓淮拉住他，这回用眼睛乞求的是他了，未明没看，手挣脱了，连人一起跃下去，掉在地板上，沉闷地砰一声。
对面室友为之惊动，翻了身。
未明想了想，他躺在床上，感觉到那枚戒指——用沈芙那里偷的银链条挂在脖子上——与他心跳贴合，嗡嗡有金属回鸣，它在振动。
大约十分钟，他不知道，他听见，或者错觉里邓淮在头顶叫：“沈未明……”
邓淮一直以为沈未明该是羊羔一类的动物，小心一生，“为了不弄脏别人的大衣”。
他发现自己错了，于是唤他的名，叫出声来，实际上也是想去拉扯式地哄一哄。趴在床边半晌，只听见下面稀稀疏疏地有呼吸声。
邓淮说：对不起。
沈芙下班已经是晚上九点钟，经贸大厦油门踩到小区没有堵车，不多不少半小时。电梯上到18层出来，高跟鞋踩进地面的声音将将把灯打响，猝然角落一个黑影就吓了她一跳，扶着墙向后退步：“谁？”
人摸着裤子从影子里剥离出来，站直了，沈芙方见那人高大，于是更尖利地质问：“你干嘛的？”
那个男的，实际上看着像男孩低着头，过会抬上来看着她：“你是沈未明妈妈是不是？”
沈芙靠在电梯口，包里手机摸到一半，又听见那人说：“你...您是沈未明妈妈么？”
沈芙反问：“你是谁？我为什么告诉你？”
话噎人，那男生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局促着：“我....”
灯又暗了，沈芙拍拍手把灯重新颤巍巍地打亮，隔着这方楼道橙光，她能看见那男生的胡茬在光里涣涣地，变成金色。她定定看了他一会，笑了：“就是你吧？”
“什么？”
“是你带沈未明搞同性恋对不对？”沈芙颇开怀地，谈论猫猫狗狗的交媾似轻蔑，“你的小男朋友，我的儿子...”
男生抹了把脸，憋着气说：“不是，阿姨...”
沈芙打断他：“你问沈未明去哪了？我不知道啊，他离家出走了，不要我了。”她踩着鞋往家门口走，钥匙跟着动势叮当作响，沈芙颤抖着把钥匙往锁眼里送，身后那个男生锲而不舍地跟着，没说什么，只是把影子往她身后挤。
她还是没能打开锁，那几句话说出来，像把朝向自己的刀，划得血肉淋漓，力气尽失。靠着墙，沈芙把脸埋进手里，脊椎起落像无律的潮汐，灯又熄灭了。男生在角落里看着她。
男生说：“阿姨，沈未明被你送到哪里去了？”他咽下唾沫，哽咽着，“是不是绵州那边？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话甚至都没惊动声控。沈芙沉默地哭过三分钟，背着头，几乎咬着牙吐声：“我凭什么告诉你？”她指着楼道，“现在给我走，你要再来我就打电话找物管。我不管你是谁，我不去找你家长，但你给我听好了。沈未明跟你半分钱关系没有，这辈子你想跟他来往，这辈子没门。”
男生下唇翕动着，他唇语般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他.....不是沈未明的错。”
沈芙支离破碎地说：“我知道不是他的错，那你为什么要害他变成这样？我们家造了什么孽这么不正常？”
高穹的头像刹那置身撞钟边被震荡而嗡响轰鸣，第一次眼前仿佛出现无绝顶的事物，像看不见止境的绝望，他的身体说：“求你了，沈未明在哪里？”
眼泪像癞疤在衣服上生长，沈芙最后的耐心也用尽了，终于开了门要进去，高穹却拦住门不让她进。沈芙狠狠搡他一把，实际上也是泄愤，对他吼道：“现在出去！出去！”
高穹在她试图打第二个给保安队的电话时离开。沈芙关门的刹那便如蜡人融于地面，全身肉脂仿佛顺着平地流淌铺满木质地板。眼妆结块在眼周，混合成棕黑色。包甩在玻璃格挡上闷重的砰声。玻璃先颤抖了一会，稀里哗啦地落下来，像瀑布。
楼下响起马达的轰鸣。
轰鸣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