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头停了筷子，咳嗽两声，有点尴尬。冲浪者意味深长地，“哦...吃啊，吃啊，我随便问问。”
未明冲他笑笑，低头继续吃高穹给他夹的虾，芥末味真的太重，冲着鼻子都痛，舌根好似没有知觉了。高穹在桌子底下拉他，摸他食指上的小银戒，未明没理，拿筷子当啷划过盘子，把虾扫进垃圾桶。
“芥末味好重，我去漱个口。”话丢下，他站起来就往餐厅出口走，心头有团火在烧，气着气着鼻子连着酸，眼泪差一点又要掉。
高穹追出来，酒店灯火通明，未明头也不回冲那团光去，先是走，后面越跟越近，叫他：“未明，沈未明！”
被撵得被迫跑起来，未明才想起房卡在高穹身上。头也不回，右拐下楼梯，大堂，晚风灌进玻璃开合门，吱呀一声他推的很用力，跑进黢黑里。
有逃杀或者追逐战的感觉，但缺乏一点刺激，未明觉得自己是希望高穹追上他。因为他还残存一点希望，微不可及的，只需要他施舍一点火星助燃，自己就能烧得轰轰烈烈。
顺着山跑，那条狗很凶地冲他叫，有喜鹊还是什么惊飞，他被猛扯进高穹怀里，抓住他，高穹喘气：“你..我...”
他想说我错了，但这个词不允许出现，于是高穹语塞。
未明很平静地掉眼泪，“没事的，我们从来也不是“一对儿”的。很早就想问你了，你觉得我是什么？”
“就这样不行吗，”高穹问，未明才发现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们的事为什么要别人知道？”
眼泪流不出来了，流够了，未明说：“放开。”
“老婆，”高穹缠他缠得更紧，“你是我老婆，老公也可以，好不好？”
“放开。”未明发抖，他想起过去看电视剧，女主角歇斯底里像疯子：“我是你的什么！是什么！”看他的保姆叫袁姐，瓜子磕在嘴里吱呀一声很脆。她笑嘻嘻的，未明看不懂，但也笑嘻嘻的，“好长好臭的裹脚布呀，你看这些电视剧，为了让别人看，把女主角写成疯子一样，哪个女的也不至于这样，披头散发不守妇道的...”
其实没什么两样，也差不多，艺术是生活的结晶，他也想跟高穹这么闹。无关性别性格，没谁在感情里能冷静，都得跪着变成疯子，直到变成烂泥踩进花园里，成为后来者的肥料，看他们继续歇斯底里，试图种出下一朵花。
高穹伏低做小，用很卑微的姿态忏悔：“我知道，我真的..我...现在我回去跟他们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咱们吵架了，所以我跟你赌一口气，好不好？”他好像以为自己给的解决方案很对，“行不行？没什么的，不要哭。”
未明把他看着，怔怔的，眼下的阴影应该是红色，但是黑暗里就像青灰，孤零零地，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满足？”
未明说着笑了，“哄一哄，你以为自己很聪明，这么简单就把我制住了。”
高穹摇头，未明好歹从他身上下来了，高穹说：“我真的…”
未明打了个抖，很慢地拢住自己，“你不用说什么的。”他重复，“你什么都不用说。”
未明开始往山上走。这时候跟他们昨晚一样，天渐渐黑下去了，先是变成青色，烟雨把它染成那种纱布的澄净，云絮扯出来一点，隐隐约约看得见。现在树影里漫出雾，飘着一直要飘上大路。好像变成一个雾的世界，只有看不清的柳暗花明。
未明向雾里走，高穹试探着先拉他的手，未明没有抗拒，他就牵引着高穹一路往上。鸟在叫，他们都不出声，鸟就没有章法地爱怎么叫怎么叫。
高穹勾勾他的手，说：“沈未明…”
未明没理他，他又叫：“老婆…”
未明定住了，他再叫：“老婆。”
未明回头看他，摆出一个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张口，话又死掉在嘴里，未明摇摇头，继续往上走。
走到那条岔道，未明停下了，他抬头看一看黑夜里更数不清楚的台阶，眼泪干了，现在听上去很平静：“晚上爬这个有点危险，看不清楚的话就摔下来，肯定很惨。”
刚刚那一章到底翻过没有，高穹直觉不好，他只能回应：“那还爬吗？”
未明说：“走吧，早上我们爬了多少台阶？”
高穹心里是慌的，他随便瞎说一个：“三百二十五。”
未明抬脚往阶上迈，“乱讲。”高穹跟着他走，他们爬的比早上慢，但每一步是真的数实了，“这次爬到四百吧，四百够不够到山顶？”
越往上越幽，除了石阶的轮廓什么都看不清楚，眼睛摸索着看见石坎，然后抬脚，时不时踩到蜈蚣。草盛，台阶边的草滋荣一直漫到脚边，未明好几次踩空，高穹就在后面捞他一把，把着腰稳稳撑上去。未明一直都没回头，缓一缓，接着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