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淮坐在旁边，看见未明低头吃菜时露出细长的脖颈，他头发好黑，也有点长了，光打下来便显得蓬勃盎然，光泽流转，像绸缎。
正讨论一个关于告白墙匿名吵架的八卦，梁思齐站起来就去打对面坐着的男生，场面哗一下乱起来。邓淮趁着机会给未明夹菜，毫不掩饰地：“多吃点。”
未明全身都僵硬，这种对待方式他要再不懂，就是蠢了：“我晚上吃得不多，你不用在意我。”
他怕邓淮接下来说什么“我乐意”之类更肉麻的话，他接不住。万幸邓淮很克制，他也毕竟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孩，被拒绝很难有咬定不放松的毅力和厚脸皮。
其实菜没吃多少，主要吃进去一肚子笑声和闲天。谁也没提转校啊再见一类的事儿，太俗了，如果家长不在，谁都懒得整这种煽情情节。
吃完前那个女生终于没控制哭了，抽泣着，大家默契着不问她原因，只是哄，拍她肩膀：“有什么，大家群里还能再说话嘛。”
也都还是未成年人，这顿吃完不讲究什么第二场，吃完就散了。未明提前发消息给高穹，他立刻回：知道了，在柴门斜对面等你。
一行人稀稀拉拉拖曳着往外头走，园子好大，七弯八拐，一路上怪石嶙峋，有盆栽挓挲深绿的阴影，郁郁青青的花草。随意侧耳听，有潺潺流水，有条人造溪流穿园而过，打过鹅卵石，咚咚作响。
风催着他们的聊天飘散，这儿又暗又绕，有东方的含蓄，他们绕了半天也没绕出去。
梁思齐在前头探路，未明跟着走，路过一块影壁，影子打下来，黑暗里邓淮拽住未明：“沈未明。”
未明心一下提起来，他没回头：“怎么了？”
他手抓住未明胳膊的力度不大，未明拒绝不了。
未明最终还是转头了，看他轮廓在黑暗里是模糊的，嘴唇开合：“我有点事跟你说，能不能留下来？”
未明跟着邓淮从柴门出来时脚都软了。晕乎乎的，像踩过棉花，斜对角有个711，他还是只用一眼，就看见高穹的摩托。
邓淮像竭力绅士，却掩不住躁动：“你家住在哪里？”
未明撒谎：“我打车回去，别送我了。”
这种借口高穹装听不懂，邓淮也装听不懂，未明只能硬着头皮打开专车软件，随便输一个地址，金蝉脱壳，大不了让高穹跟着自己。
他们站在路灯下，好圆的一个光影，打下来照在头上，像给他们专门打的聚光灯。未明很不自在地想跑，那种影子依靠的方式谁看了都会误会，邓淮凑过去看他定位：“在这，开gps啊。”
未明把头往外挪：“开了的。”
余光一直瞟对街的川崎，未明从来没这么紧张过，想逃逃不掉，想留留不下，他推拒：“你快走吧，别陪我了…”
手刚刚才往他屏幕点，邓淮僵住了。
转过来，未明才发现他真的好会要挟，用那种可怜的委屈的，胸有成竹的弱势威胁他：“怎么啦？”他问，很尊重，好像真的未明让他跳悬崖他也毫不犹豫，“我只想跟你再待一会，行不行…”
睫毛颤动，远处模糊糊插兜走过来个人影，未明实在顾及不了他的感受了：“快走，行不行？”
“怎么了？”邓淮逼问。
“求求你走吧，”未明把他往灯后搡，一个进一个退，一直搡到没有光的黑暗里，他几乎哀求了：“你别问我，就走吧…”
斜街倚着等人，高穹故意不看表，数711进出买东西的人。数到大概二十个出头他就忍不住了，走到槐树下头那个通风下水道，点了支烟。
耳机里随便乱放，不好听就切掉，每支烟均匀分配一点节奏。他不嫌浪费，嘬几口，烟头还没熄就亮着掉进下水道，变成时明时暗的红眼睛。
想走他又转回来，手抓着衣角，呼呼扯自己短袖一顿扇。711买万宝路，收银时候他问店员：“我身上有没有烟味儿？”
他刚刚走回摩托边上，路灯早亮起来了，一排划拉下去，是串珠把距离穿起来，每一颗都澄黄黄亮，融化出光的触角。
从他抬头，看见一团纠缠的影子，到横穿疾步过马路，大步流星像阻止一团将落下引起火灾的柴薪，可能只用了大概是几秒吧，或许还不到。